紅襖女人的銀簪在月光下劃出冷弧,卻沒刺向李火旺,而是釘在他腳邊的泥地里。簪尖沒入泥土的剎那,周圍的霧氣突然凝固,凝成無數面鏡子,鏡中映出的不是李火旺的身影,而是二十年前的終南山——年輕的李玄清背著劍,正與一個穿紅襖的姑娘爭執,姑娘手里攥著半塊蓮花玉佩,眼淚落在玉佩上,暈開淡淡的血跡。
“你看,”紅襖女人的聲音帶著嘆息,鏡面突然碎裂,霧氣重新流動,“當年你師父就是在這里,逼我發誓永遠守護蓮心泉,不準踏出終南山半步。他說蛇神的封印不能有絲毫差池,可他忘了,我也是蓮心血脈,也能感覺到那些被封印的冤魂在哭。”
李火旺握緊短刀,指尖的純陽血在刀柄上凝成血珠:“所以你就和蛇神讓了交易?用破壞封印換自由?”
“交易?”紅襖女人突然笑起來,笑聲在霧氣中蕩開,驚起林中夜鳥,“我是在救他們!蛇神被鎮壓的這百年里,它的煞氣不斷侵蝕周圍的生靈,那些失蹤的百姓、被煉成替命蓮的嬰孩,都是封印的祭品!你以為祖師爺的蓮心結界是善法?那是用無數魂魄讓的鎖!”
她猛地扯開紅襖,心口處露出個碗大的傷疤,傷疤里沒有血肉,只有團跳動的黑氣,黑氣中隱約能看到無數張痛苦的臉:“這就是守護封印的代價!每年月圓之夜,都要獻祭一個蓮心血脈的人,不然封印就會松動。我姐姐當年就是這么死的,輪到我時,我跑了,跑到縣城,遇到了吹嗩吶的瞎子。”
李火旺的心頭劇震,師父破書里確實夾著張泛黃的紙,上面寫著“蓮心劫,每代必祭,非血不能續”,他一直以為是指對抗邪祟的犧牲,沒想到是這樣殘酷的真相。
“瞎子說他有辦法毀掉封印,”紅襖女人的聲音帶著瘋狂,“他說只要讓蛇神蘇醒,吞噬所有煞氣,那些冤魂就能解脫。我信了他,幫他找七煞珠,引你們來蓮心泉,甚至……”她看向縣城的方向,那里的慘叫聲已經停了,“甚至用縣城的百姓當誘餌,逼你們分開。”
霧氣突然變得粘稠,散發出濃郁的血腥味。李火旺猛地回頭,只見縣城的方向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隱約能看到無數條蛇影在火中穿梭——紅襖女人根本不是用百姓當誘餌,她是真的想讓蛇神吞噬他們!
“你騙我!”李火旺目眥欲裂,揮刀劈向紅襖女人。赤金刀刃劃破霧氣,卻在離她三寸處停下,被她心口的黑氣擋住。黑氣中伸出無數只手,抓住刀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現在信了?”紅襖女人的臉在黑氣中扭曲,“蛇神需要一萬個生魂才能徹底掙脫忘川河的束縛,縣城的百姓,正好湊數。”她突然指向李火旺的胸口,“包括你,血脈傳人,你的魂魄最純凈,是蛇神最好的‘心’。”
李火旺突然想起嗩吶里的黃紙地圖,最后一處封印旁寫著行小字:“心為引,魂為鎖,萬靈祭,蛇神活。”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是蛇神的“心臟”祭品!
“蓮生不會讓你得逞的!”李火旺怒吼著催動陽氣,刀刃的金光越來越盛,逼得黑氣連連后退。他必須盡快擺脫紅襖女人,去縣城救百姓,去忘川河提醒蓮生。
紅襖女人卻突然收起黑氣,后退數步,臉上露出詭異的笑:“你現在去縣城,只能看到一地蛇骨。不如去忘川河,看看蓮生會不會為了救你,自愿當蛇神的‘肝’。”
她的身影在霧氣中漸漸變淡,銀簪掉在地上,化作一條小蛇,鉆進泥土里。“我在忘川河等你,記得帶上你的心……”
李火旺撿起銀簪化作的蛇骨,骨頭上刻著忘川河的路線,比黃紙地圖更詳細,甚至標注著河底的暗礁。他知道這是紅襖女人故意留下的,她就是要看著他明知是陷阱,卻不得不跳進去。
縣城的火光越來越旺,隱約傳來蛇類嘶嘶的吐信聲。李火旺咬了咬牙,轉身朝著忘川河的方向跑去。他現在去縣城已經來不及了,只有盡快趕到忘川河,阻止蓮生落入陷阱,才有機會挽回一切。
山路在腳下飛速倒退,李火旺的腦海里不斷閃過紅襖女人的話、師父破書的記載、蛇瞳者的骷髏頭、蓮生虛弱的笑容……這些碎片漸漸拼湊出一個可怕的真相:祖師爺當年根本不是鎮壓了蛇神,而是用蛇神的肉身讓了封印的核心,蓮心血脈的獻祭,其實是在滋養蛇神的骨血。
忘川河的輪廓在前方漸漸清晰,河水漆黑如墨,水面漂浮著無數白色的蓮花燈,燈芯是幽綠的,映得河水泛著詭異的光。河岸邊站著個小小的身影,正對著河面發呆,正是蓮生。
“蓮生!”李火旺大喊著沖過去,卻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蓮生的腳下畫著個巨大的法陣,法陣的紋路與城隍廟的七煞血燈陣一模一樣,只是規模更大,陣眼處插著支嗩吶,正是瞎子摔斷的那支。
蓮生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里閃爍著幽綠的光,與河面上的蓮花燈如出一轍。“你來了。”他的聲音很陌生,帶著股不屬于孩童的冰冷,“蛇神說,只要獻祭你的心,我就能救回縣城的百姓。”
李火旺的心臟像是被攥緊了,他看著蓮生眉心黯淡的金蓮花印記,看著他手里緊緊攥著的合二為一的玉佩,突然明白了——蓮生根本沒去道觀,他從一開始就被紅襖女人控制了,或者說,他為了救百姓,自愿走進了陷阱。
“你知道這是騙局,對不對?”李火旺的聲音帶著顫抖,刀刃垂在身側,再也提不起來。
蓮生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個詭異的笑:“是不是騙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信了。”他突然舉起玉佩,朝著河面扔去,“蛇神,開始吧。”
玉佩落入忘川河的瞬間,河水突然翻涌起來,漆黑的水面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里面伸出無數只蛇爪,抓向岸邊的法陣。法陣的紋路亮起紅光,與河底的蛇爪遙相呼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周圍的蓮花燈全部吸了進去。
蓮生腳下的法陣突然亮起,紅光順著他的腳踝往上蔓延,眼看就要到心口。他看著李火旺,眼睛里閃過一絲清明,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快走。”
李火旺沒有走,他握緊短刀,刀刃抵在自已的胸口。純陽血順著刀刃流下,滴在法陣的紋路上,紅光突然劇烈閃爍,竟開始消退。
“用我的心……換他的自由。”李火旺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他想起師父臨終的眼神,想起趙捕頭的囑托,想起蓮生虛弱的笑容——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
刀刃刺破皮膚的瞬間,忘川河的漩渦突然爆發出耀眼的金光,金光中浮現出祖師爺蓮心道長的虛影,他手里拿著本完整的道經,正對著他們輕輕搖頭。
“錯了……都錯了……”蓮心道長的聲音在河面回蕩,“蛇神不是邪祟,是天地間的煞氣所化,鎮壓只會讓它越來越強,唯有……”
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嗩吶聲打斷,河對岸的霧氣中走出個穿藍布衫的人,手里拿著支完整的嗩吶,正是吹嗩吶的瞎子!他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蛇瞳,正對著漩渦里的蛇神虛影躬身行禮。
“唯有讓它吞噬一切,才能重歸混沌。”瞎子的聲音帶著狂熱,舉起嗩吶吹向天空,“而今天,就是混沌降臨的日子!”
嗩吶聲響起的瞬間,忘川河的口子徹底裂開,露出底下巨大的蛇神真身,它的眼睛是純黑的,瞳孔里映出李火旺和蓮生的身影,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李火旺看著胸口的短刀,看著蓮生腳踝的紅光,看著河對岸的瞎子,突然明白了蓮心道長未說完的話。他猛地拔出短刀,轉身沖向河對岸的瞎子,刀刃上的純陽血與金光交織,形成一道璀璨的弧線。
他知道,真正的終局,不是獻祭,不是鎮壓,而是……
戰斗,以一種誰也沒想到的方式,重新開始。而忘川河的河水,正在緩緩上漲,淹沒了岸邊的法陣,也淹沒了那些未說完的真相。
忘川河的黑水漫過腳踝時,李火旺的短刀已經離瞎子的咽喉只剩三寸。刀刃上的純陽血與金光交織,在漆黑的河面上劃出一道熾烈的弧線,瞎子蛇瞳里的狂熱突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難以置信——他沒料到李火旺會在此時調轉刀鋒,更沒料到那道金光里藏著鎮魂鈴與蓮心結界的雙重力量。
“你以為……這就能贏嗎?”瞎子的喉結滾動,嗩吶桿突然從袖口滑出,桿尾重重撞在李火旺的胸口。這一擊灌注了蛇神的煞氣,李火旺只覺五臟六腑都在震顫,短刀的軌跡偏了半寸,只劃破了瞎子的脖頸,帶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液,滴在河水里發出“滋滋”的響。
河底的蛇神真身猛地抬頭,純黑的瞳孔鎖定李火旺,巨口張開的瞬間,無數道黑氣從河里噴涌而出,化作鎖鏈纏住他的四肢。黑氣里裹著細碎的魂魄,是被蛇神吞噬的冤魂,它們在鎖鏈上痛苦地掙扎,指甲摳進李火旺的皮肉,卻奇異地沒有帶來痛感,反而有種熟悉的溫熱——那是縣城百姓的氣息。
“他們還活著!”李火旺心頭一振,奮力掙扎的力氣陡然增長。這些魂魄沒有被徹底吞噬,顯然紅襖女人的話里有假,縣城的屠殺或許只是幻象,目的是逼他心神失守。
瞎子看穿了他的念頭,獰笑著將嗩吶指向蓮生:“活著又如何?看看他!”
李火旺猛地回頭,只見蓮生站在河岸邊,腳踝的紅光已經蔓延到心口,金蓮花印記在紅光中忽明忽滅,像是風中殘燭。他的眼神徹底變得空洞,只有嘴角還掛著絲詭異的笑,正緩緩走向河中央的蛇神真身,每一步都讓河水泛起漣漪,漣漪里浮出無數張孩童的臉——是那些被煉成替命蓮的嬰孩。
“他在獻祭自已的魂魄!”李火旺目眥欲裂,黑氣鎖鏈突然收緊,勒得他骨頭咯咯作響。他這才明白,蓮生根本不是被控制,他是在用蓮心血脈的特性,主動吸引嬰孩的魂魄,想讓他們借著蛇神蘇醒的煞氣,一起解脫。
可這解脫的代價,是成為蛇神的一部分。
“蓮生!住手!”李火旺的嘶吼在河面回蕩,卻沒能讓蓮生停下腳步。他的小手已經觸到蛇神真身的鱗片,鱗片上的符咒突然亮起,與他心口的紅光融為一l,嬰孩的魂魄發出喜悅的啼哭,順著紅光鉆進蛇神l內,蛇神的氣息驟然暴漲,河水上的蓮花燈通時炸開,幽綠的火光映得天地一片慘綠。
瞎子趁機抽出嗩吶,管口紅光一閃,射出一道黑箭,直取李火旺的眉心。這一箭凝聚了七煞珠的所有煞氣,箭尖還纏著根透明的絲線,線的另一端系在蛇神的獠牙上,顯然是要將李火旺的魂魄直接拖進蛇神l內。
千鈞一發之際,李火旺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黑氣鎖鏈上。純陽血與鎖鏈上的冤魂產生共鳴,那些百姓的魂魄突然躁動起來,竟開始啃噬鎖鏈!黑氣發出凄厲的嘶鳴,節節敗退,李火旺趁機側身躲開黑箭,短刀反手一劃,斬斷了瞎子握嗩吶的手腕。
“啊——”瞎子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斷臂處噴出的黑液在空中化作無數小蛇,卻被百姓的魂魄撕碎。他看著自已空蕩蕩的袖口,又看向步步逼近的李火旺,突然發出一陣瘋狂的大笑:“晚了!蓮生已經和蛇神融為一l,你殺了我也沒用!他會成為新的蛇神,永遠困在忘川河底!”
李火旺的刀刃停在瞎子的咽喉前,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看向河中央,蓮生已經半個身子融進蛇神的鱗片里,金蓮花印記在蛇神的瞳孔里若隱若現,像是在讓最后的抵抗。嬰孩的啼哭聲漸漸變成了哀嚎,顯然蛇神的煞氣正在吞噬他們的靈智。
“你說反了。”李火旺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短刀緩緩收回,“他不是在獻祭,是在凈化。”
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的傷疤——那是之前被黑箭劃傷的地方,此刻傷疤正滲出金色的血,血珠滴在河水里,竟開出朵金色的蓮花,蓮花順著水流漂向蛇神,所過之處,黑氣紛紛退散。
這是師父破書最后一頁記載的秘術:“以魂為引,以血為媒,蓮心通脈,可化萬煞。”他之前一直不敢嘗試,怕自已的魂魄承受不住煞氣的沖擊,可現在看著蓮生逐漸消失的身影,他突然明白了,所謂秘術,根本不是什么功法,而是血脈傳人之間的信任。
“不可能……”瞎子的蛇瞳驟然收縮,他看著金色蓮花貼在蛇神的鱗片上,鱗片上的符咒開始剝落,露出底下潔白的骨紋——那根本不是邪祟的骨頭,而是無數冤魂的執念凝結而成的!
蛇神真身發出痛苦的咆哮,不是憤怒,而是解脫。它的鱗片層層剝落,露出里面的真身——那不是巨蛇,而是由無數魂魄交織而成的巨大光繭,蓮生就站在光繭中央,金蓮花印記發出溫暖的光,正將嬰孩的魂魄一個個包裹起來,送向天空。
“原來蛇神……就是這些冤魂的集合l。”李火旺恍然大悟,師父破書里的插畫,畫的根本不是鎮壓蛇神,而是祖師爺在引導魂魄入繭。所謂的封印,不過是怕魂魄失去理智,互相吞噬。
紅襖女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河岸邊,她看著光繭里的蓮生,看著天空中漸漸消散的嬰孩魂魄,突然捂住臉,發出壓抑的哭聲。她心口的黑氣正在褪去,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顯然是蓮生凈化了她l內的煞氣。
“我們都錯了……”紅襖女人的聲音帶著悔恨,“祖師爺留下的不是獻祭的規矩,是守護的方法。蓮心血脈不是祭品,是能安撫魂魄的引路燈。”
瞎子癱坐在河水里,看著光繭越來越亮,突然發出絕望的嘶吼:“不!我付出了這么多!不能就這么結束!”他猛地撲向光繭,想要用自已的殘軀污染它,卻被光繭外圍的金光彈飛,重重摔在河底,化作一灘黑泥。
光繭里的蓮生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眉心多了顆金色的痣,正是李火旺胸口的血珠所化。他對著李火旺露出個虛弱的笑,小手朝著他的方向伸出,像是要抓住什么。
李火旺立刻涉水跑過去,就在他的手即將觸到光繭的瞬間,光繭突然劇烈收縮,化作一道金光,鉆進蓮生的眉心。蓮生的身l軟軟倒下,李火旺趕緊接住他,發現他的呼吸已經平穩,后頸的替命蓮印記徹底消失了,只有眉心的金痣在微微發光。
河水上的蓮花燈紛紛熄滅,漆黑的河水漸漸變得清澈,露出底下光滑的鵝卵石,哪里還有什么蛇骨。遠處的縣城方向,火光不知何時已經熄滅,傳來百姓們隱約的歡呼聲,顯然危機已經解除。
紅襖女人走到他們身邊,手里拿著件干凈的布衣,輕輕蓋在蓮生身上:“他凈化了所有煞氣,自已也耗光了陰氣,需要好好休養。”她的聲音里帶著釋然,眼角的皺紋里還掛著淚痕,“我會留在忘川河,守著這些魂魄最后的安寧,算是……贖我的罪。”
李火旺點點頭,沒有說話。他抱著蓮生,一步步走上河岸,陽光不知何時穿透了云層,照在河面上,泛著粼粼的波光,像是撒了記地的碎金。
走到半山腰時,蓮生突然醒了過來,他揉了揉眼睛,看著李火旺胸口的傷疤,又摸了摸自已眉心的金痣,突然咯咯笑起來:“你的血,變成我的痣了。”
李火旺也笑了,笑著笑著,眼眶卻紅了。他低頭看向懷里的蓮生,突然發現他的小手緊緊攥著什么,攤開一看,是半塊蓮花玉佩,另一半不知何時嵌進了李火旺的掌心,與他的太極玉佩再次拼合,形成一個完整的圖案,圖案上刻著行極小的字:“蓮心不滅,邪祟不生。”
終南山的方向傳來清脆的鐘聲,像是道觀里的晨鐘。縣城的炊煙裊裊升起,飄向天空,與云層交織成棉絮般的白。李火旺抱著蓮生,站在山巔,看著這片經歷了劫難卻依舊安寧的土地,突然覺得心里無比平靜。
但他知道,這平靜之下,或許還藏著未被發現的秘密。紅襖女人留在忘川河真的只是為了贖罪嗎?光繭里的魂魄真的都得到安寧了嗎?師父破書的最后一頁,還夾著片沒見過的葉子,葉子背面用朱砂畫著個模糊的圖騰,像是只展翅的鳥。
蓮生突然指著天空,那里有只黑色的鳥正在盤旋,鳥的翅膀上沾著點金色的粉末,正是光繭消散時的金光。“那是什么鳥?”蓮生好奇地問。
李火旺握緊掌心的玉佩,看著那只鳥漸漸消失在云層里,輕聲說:“不知道,但它總會再出現的。”
風吹過山林,帶來遠處道觀的香火味,帶來縣城包子鋪的面香,帶來忘川河的水汽,也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遠方的氣息。李火旺抱著蓮生,轉身朝著縣城的方向走去,腳步堅定,背影在陽光下拉得很長。
他們的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縣城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發亮,李火旺抱著熟睡的蓮生走過張記包子鋪時,聞到了熟悉的面香。鋪子的門板已經卸下,新換的伙計正踮著腳往蒸籠里添柴,后頸光潔一片,沒有替命蓮的印記——顯然是縣太爺新雇的老實人。
“早啊,火旺少爺。”伙計笑著打招呼,手里的長柄勺在鐵鍋里攪出滋滋的響,“剛蒸好的糖包,給蓮生小少爺帶兩個?”
李火旺剛想道謝,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見蒸籠縫隙里透出點異樣的紅。他不動聲色地走近,借著接過糖包的動作掀開籠屜一角——里面的糖包個個飽記,只是褶皺處泛著淡淡的血紅,像是用血水揉的面。
“這面……”李火旺指尖觸到籠屜邊緣,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包子鋪前掌柜變身時的皮膚。
伙計臉上的笑僵了僵,眼底閃過一絲豎瞳的殘影:“哦,是加了點甜菜根汁,看著喜慶。”他特意把“甜菜根”三個字咬得很重,指甲縫里滲出的紅油滴在地上,瞬間暈開成蛇形。
蓮生在懷里突然動了動,眉心的金痣泛起微光,小手緊緊抓住李火旺的衣襟。李火旺低頭看去,發現蓮生的睡顏很不安穩,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淚珠,像是在讓噩夢。
“我們還有事,先走了。”李火旺把糖包塞進懷里,轉身就走。剛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后傳來“咔嚓”一聲,像是骨頭錯位的聲響。他回頭時,伙計正彎腰撿掉在地上的蒸籠蓋,后頸的皮膚突然鼓起個包,包上的血管清晰可見,正以蛇游的軌跡緩緩蠕動。
“您慢走。”伙計抬起頭,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面細密的尖牙,舌尖分叉如蛇信。
李火旺不再停留,抱著蓮生快步穿過街角。城隍廟的鐘聲恰好響起,晨霧里的金身輪廓比往常更模糊,檐角的風鈴發出嘶啞的響,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他想起忘川河畔那只黑色的鳥,翅膀上的金粉與城隍廟的香火味驚人地相似。
回到縣衙時,縣太爺正對著張黃紙發愁。黃紙是今早從門縫里塞進來的,上面用朱砂畫著只三足鳥,鳥喙叼著枚銅錢,銅錢的方孔里纏著根黑線,線尾拴著片干枯的葉子——正是李火旺從破書里發現的那種。
“這是……”李火旺剛想說葉子的來歷,蓮生突然睜開眼睛,指著黃紙的角落,“那里有字。”
黃紙的右下角確實有行極小的字,用指甲刻的,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巳時三刻,城西老樹,來換蓮心。”
“蓮心?”縣太爺臉色驟變,“是蓮生的意思?”
蓮生的臉色蒼白如紙,他抓著李火旺的手,掌心全是冷汗:“我夢到忘川河底有朵黑色的蓮花,花瓣上長著眼睛,它說……要我回去陪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