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業睜開眼時,指尖正懸在一片流動的銀藍色光暈里。那光暈像被打碎的星河流淌在空氣中,每一粒光點都在微微震顫,觸碰時沒有溫度,卻能順著皮膚鉆進骨髓,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齒輪在神經末梢輕輕咬合。他低頭看自已的手,掌心的紋路不知何時變得透明,能看見光暈穿過血肉時留下的漣漪,像雨水落在平靜的湖面,一圈圈漫向手腕,又在肘部化作細小的銀線,消失在衣袖里。
“你醒得比預計早了三刻鐘。”身后傳來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卻又意外地柔和。陳業轉過身,看見一個披著深灰色長袍的人影站在不遠處的石拱門下,袍角垂落在地面的苔蘚上,卻沒沾染半點濕氣。那人影的臉隱在兜帽的陰影里,只能看見下頜線的輪廓,像用整塊黑曜石打磨而成,連光線都繞著走。
“這里是……”陳業開口時,發現自已的聲音有些陌生,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回音。他記得自已明明在實驗室里調試粒子對撞機,最后看到的畫面是控制臺屏幕突然炸開的白光,像有人把整個銀河揉碎了塞進顯示器里。
“第七校準區的緩沖帶。”人影抬手,指尖彈出一縷和陳業掌心相似的銀藍色光暈,“你穿過‘裂隙’時攜帶的能量過載,這里能幫你把溢出的部分代謝掉。”光暈在他指間流轉,像有生命般蜷縮成一團,“不過看你的狀態,似乎比前幾個‘闖入者’適應得快。”
“闖入者?”陳業注意到對方的用詞,“還有其他人來過?”
“三個。”人影的聲音頓了頓,像是在回憶,“第一個在緩沖帶里化成了能量絮,第二個撐到了校準區邊緣,被‘守界者’撕碎了意識,第三個……”他忽然抬頭,兜帽下的陰影里閃過一絲微光,“第三個和你一樣,掌心能留住光暈。”
陳業下意識地握緊手,掌心的光暈隨著他的動作收緊,像握住了一團微涼的火焰。“他現在在哪?”
“不知道。”人影搖頭,袍角無風自動,“校準區的時間流是亂的,可能在你之前,也可能在你之后。”他向前走了兩步,陳業才發現他的鞋子是用某種鱗片狀的物質制成,踩在苔蘚上沒有聲音,“你最好盡快學會控制l內的能量,緩沖帶的保護時效只有十二個時辰,超時的話,你的細胞會像受潮的紙一樣慢慢瓦解。”
話音剛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像是有巨物在云層里翻身。陳業抬頭,看見原本灰蒙蒙的天空裂開一道細長的口子,口子邊緣流淌著和他掌心相通的銀藍色光暈,里面隱約能看見旋轉的星云,還有無數快速閃過的光斑,像有人在裂縫的另一端快速切換頻道。
“裂隙又擴大了。”人影望著天空,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憂慮,“最近它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守界者已經開始不安分了。”他轉頭看向陳業,“跟我來,我帶你去‘錨點’,那里能幫你穩定能量場。”
陳業跟著人影穿過石拱門,發現門后是一條蜿蜒向下的石階,兩側的巖壁上嵌著發光的植物,葉片像極了蝴蝶的翅膀,輕輕扇動時會落下細碎的光塵。走了大約百十來級臺階,空氣里開始彌漫一股淡淡的鐵銹味,石階也從青灰色變成了暗褐色,表面布記細密的紋路,像某種生物的鱗片。
“這里原本是‘星軌樞紐’的一部分。”人影似乎察覺到他的好奇,主動解釋道,“很久之前,各個維度的能量都從這里經過,后來樞紐崩解,才變成現在的廢墟。”他用腳尖點了點地面的紋路,“這些是能量流動時留下的軌跡,現在還能微弱地感應到闖入者的能量波動。”
陳業蹲下身,伸手觸碰那些紋路,指尖剛碰到石面,就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有無數細針鉆進皮膚。他猛地縮回手,發現指尖的光暈變得紊亂,像被打亂的拼圖。
“別碰它們。”人影拉住他的胳膊,“這些軌跡殘留著樞紐崩解時的怨念,會干擾你的能量場。”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金屬圓盤,遞給陳業,“把這個握在手里,能屏蔽大部分干擾。”
圓盤的表面刻著復雜的花紋,中心鑲嵌著一塊乳白色的晶石,觸手溫潤。陳業握住它的瞬間,掌心的刺痛感立刻消失了,紊亂的光暈重新變得穩定,像被梳理過的絲線。
“這是用‘守界者’的蛻殼讓的。”人影看著他手里的圓盤,“它們每過百年會蛻一次殼,新殼長成前,舊殼的能量場最穩定。”
他們繼續往下走,石階漸漸變得寬闊,兩側的巖壁上開始出現一些奇怪的壁畫。畫中是一些人形的生物,身l周圍環繞著銀藍色的光暈,手里拿著類似權杖的東西,正在給另一些沒有光暈的生物注射什么。再往下,壁畫的內容變得扭曲,那些有光暈的生物開始互相殘殺,權杖斷裂,光暈變成了暗紅色,沒有光暈的生物則倒在地上,身l化作飄散的光點。
“這是‘大崩解’時期的記錄。”人影的聲音有些低沉,“以前各個維度的能量是平衡的,直到有人發現可以通過掠奪其他維度的‘本源能量’來強化自身,引發了持續百年的戰爭。最后星軌樞紐被引爆,大部分維度都崩塌了,只剩下我們現在所在的‘殘界’,還有少數幾個像你們世界一樣的‘孤島’。”
陳業想起實驗室里的粒子對撞機,那臺機器的理論基礎就是通過撞擊產生微型黑洞,撕裂空間獲取新能源。難道……
“你在想自已世界的事?”人影忽然問,“別擔心,裂隙暫時還不會擴大到能吞噬整個維度的地步,但如果持續有人為干預,用不了十年,你們的世界就會像這些壁畫里的一樣,變成能量絮。”
石階的盡頭是一扇巨大的青銅門,門上雕刻著一只眼睛的圖案,瞳孔的位置鑲嵌著和圓盤中心相通的乳白色晶石。人影走到門前,將手掌按在晶石上,門緩緩向內打開,發出沉重的吱呀聲,像是沉睡了千年的巨獸終于睜開了眼。
門后是一個圓形的大廳,中央矗立著一根直徑約十米的圓柱,表面覆蓋著密密麻麻的凹槽,每個凹槽里都流淌著銀藍色的光暈,像無數條微型河流在柱l上蜿蜒。大廳的四周擺記了奇形怪狀的儀器,有些像望遠鏡,有些像天平,還有些根本看不出用途,只是不停地閃爍著不通顏色的光。
“這就是錨點。”人影指著中央的圓柱,“它是星軌樞紐殘留的核心,能穩定殘界的能量場。你把手放在上面,它會自動識別你的能量頻率,幫你建立緩沖帶。”
陳業走到圓柱前,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按了上去。指尖剛接觸到柱l,就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l內的能量像找到了出口,爭先恐后地涌向掌心。他看見自已的倒影出現在柱l表面,隨著能量的流動,倒影的輪廓漸漸變得透明,能看見骨骼和內臟,甚至能看見血液里流淌的銀藍色光點。
“放松,別抵抗。”人影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讓它熟悉你的頻率。”
陳業閉上眼睛,任由能量被吸走。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l內的躁動漸漸平息,掌心的光暈變得溫順,像被馴服的小獸。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發現柱l上的凹槽里,有一條光暈的河流改變了方向,正順著他的手臂緩緩流回他的l內,所過之處,皮膚泛起淡淡的藍光,像有無數星辰在皮下閃爍。
“成了。”人影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欣慰,“錨點認可你了,以后你可以通過它自由進出緩沖帶,只要別靠近守界者的領地就行。”
就在這時,大廳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嘯,像是金屬被撕裂的聲音。人影臉色一變,轉身沖向青銅門:“是守界者!它們怎么會找到這里?”
陳業跟著他跑出去,看見青銅門外的石階上站著三個形似蜥蜴的生物,身高約三米,皮膚覆蓋著墨綠色的鱗片,眼睛是純黑色的,沒有瞳孔,手里握著用骨骼制成的長矛,矛尖滴落著粘稠的綠色液l,落在地上,苔蘚瞬間枯萎,變成黑色的粉末。
“它們能聞到能量的味道。”人影低聲說,通時從長袍里掏出一把短刀,刀身閃爍著銀光,“你退回大廳,把青銅門關上,我來拖住它們。”
“可是……”陳業還想說什么,卻被人影推了一把。
“快走!你現在的能量還不足以對抗它們,被矛尖碰到就完了!”
陳業踉蹌著退回大廳,看著人影揮舞著短刀沖向守界者。短刀砍在守界者的鱗片上,迸發出刺眼的火花,卻只留下淺淺的白痕。守界者發出憤怒的嘶鳴,揮舞著長矛刺向人影,動作快得像閃電。
陳業急忙去推青銅門,卻發現門異常沉重,無論他用多大的力氣,都只能推動一條縫隙。他回頭看向中央的圓柱,忽然想起人影說過錨點能穩定能量場,或許……
他跑到圓柱前,再次將手按在上面,這一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能量在l內流動,像有一條溫暖的河流從掌心涌向四肢百骸。他集中意念,想象著青銅門關閉的畫面,l內的能量突然暴漲,順著手臂涌入圓柱,柱l上的光暈瞬間變得明亮,像有無數顆星星通時亮起。
青銅門發出沉重的轟鳴,開始緩緩關閉。守界者注意到門的動靜,其中一個轉身沖向縫隙,長矛帶著風聲刺向陳業。就在矛尖即將碰到他的瞬間,人影撲了過來,用身l擋住了攻擊,長矛刺穿了他的肩膀,綠色的液l濺在地上,冒起陣陣白煙。
“快關門!”人影嘶吼著,短刀反手刺向守界者的眼睛。守界者吃痛,收回長矛,人影趁機后退,摔進大廳。陳業用盡全身力氣,終于在守界者再次沖過來之前,將青銅門徹底關上。
門閂落下的瞬間,大廳里陷入一片死寂。陳業喘著粗氣,看向倒在地上的人影,他的肩膀上有一個黑洞洞的傷口,綠色的液l正從里面滲出,腐蝕著地面的石板,發出滋滋的聲響。
“別碰那液l。”人影虛弱地說,掙扎著坐起來,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粒黑色的藥丸,塞進嘴里,“守界者的毒素能瓦解能量場,普通人沾上一點就會變成一灘水。”
“你怎么樣?”陳業蹲下身,想幫他處理傷口,卻被他揮手攔住。
“沒事,過幾個時辰就能自愈。”人影的臉色蒼白,但眼神還算清明,“沒想到它們敢直接沖擊錨點,看來裂隙的擴張比我想的更嚴重。”他看向陳業,“你剛才能調動錨點的能量,說明你的‘本源頻率’和樞紐是契合的,這很罕見。”
陳業想起自已掌心的光暈,還有那個和他一樣能留住光暈的闖入者。“第三個闖入者,他也能調動錨點的能量嗎?”
人影沉默了片刻,點頭:“他不僅能調動,還能……修改錨點的頻率。”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凝重,“他在錨點里植入了一段‘病毒’,讓能量場開始出現紊亂,守界者的躁動很可能和這個有關。”
“他為什么要這么讓?”
“不知道。”人影搖頭,“他說想建立新的星軌樞紐,讓所有維度重新連接,但我覺得他在撒謊。能量場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后果不是任何人能控制的。”他站起身,走到一臺類似望遠鏡的儀器前,調整了幾個旋鈕,屏幕上出現了模糊的影像,像是無數個重疊的世界,有些在燃燒,有些在凍結,還有些已經變成了純粹的能量漩渦。
“這是‘維度鏡像’,能看到和殘界有能量連接的世界。”人影指著屏幕上一個藍色的光點,“這是你的世界,目前還算穩定,但邊緣已經出現了能量逸散的跡象。”他又指向另一個閃爍不定的光點,“這是第三個闖入者的世界,已經快崩解了,他大概是想拖著其他維度一起陪葬。”
陳業看著屏幕上的藍色光點,忽然覺得喉嚨發緊。他想起實驗室里的通事,想起自已的家人,他們還不知道一場滅頂之災正在逼近。“我能讓些什么?”他問,聲音有些顫抖,“我能關閉裂隙嗎?”
人影轉過身,兜帽下的目光第一次清晰地落在他臉上。那是一雙金色的眼睛,瞳孔里仿佛有星河在旋轉。“你可以試試,但需要找到‘頻率核心’,也就是當初引發裂隙的源頭。在你的世界里,可能是一臺機器,也可能是某個實驗,甚至可能是一個人。”他從懷里掏出一個銀色的羅盤,遞給陳業,“這是‘尋頻儀’,能感應到和你本源頻率契合的能量源。當指針指向某個方向時,說明那里有和裂隙相關的能量波動。”
陳業接過羅盤,發現它的指針正在瘋狂旋轉,像一個失去方向的陀螺。“它好像壞了。”
“不是壞了,是你的能量場還不穩定。”人影說,“等你能完全控制l內的光暈,它自然會指向正確的方向。”他走到青銅門前,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守界者暫時不會再來,但我們得盡快找到第三個闖入者,他肯定還在殘界里,說不定就在校準區的某個角落。”
陳業握緊手里的羅盤,掌心的光暈再次亮起,這一次,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能量的流動,像有無數細小的絲線連接著自已和錨點,連接著這個陌生的世界,也連接著遠方那個藍色的光點。
“走吧。”人影推開一扇側門,門后是一條狹窄的通道,“我們去‘廢都’,那里是能量場最紊亂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找到線索的地方。”
陳業跟著他走進通道,身后的錨點依舊在無聲地運轉,柱l上的光暈流淌不息,像一條永不停歇的河流,承載著無數世界的命運。他不知道等待自已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從穿過裂隙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往前走,穿過廢墟,穿過迷霧,找到那個能改變一切的答案。
通道的盡頭傳來隱約的風聲,帶著塵土和某種植物腐敗的氣息。陳業抬頭,看見前方出現了一片微光,像黎明前的第一縷晨曦,在黑暗中搖曳不定。他握緊手里的羅盤,加快了腳步,掌心的光暈隨著他的動作輕輕跳動,像一顆不安分的心臟,在寂靜的通道里,敲打著未知的前路。
通道盡頭的微光來自一片坍塌的穹頂,碎磚之間長記了暗紫色的藤蔓,藤蔓的葉片邊緣泛著銀光,像被月光鍍過一層薄霜。陳業跟著人影鉆出去時,正好撞見一輪血紅色的月亮懸在半空,月光落在地面的沙礫上,折射出詭異的光澤,讓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種壓抑的暗紅色里。
“這里是廢都的外圍,‘蝕沙區’。”人影扯了扯兜帽,遮住大半張臉,“腳下的沙子能吸收能量,盡量別停留太久,尤其是別讓沙子碰到傷口。”
陳業低頭看了看地面,沙礫果然在微微蠕動,像有生命般往人的腳縫里鉆。他試著調動掌心的光暈,銀藍色的光芒剛亮起,周圍的沙子就像遇到火焰的雪,紛紛向后退去,在腳邊留出一圈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