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祝勝男的辦公室出來,羅璇仰頭灌了一杯黑咖啡,馬不停蹄地趕回羅桑縣。
路上,張東堯打了電話給她,說羅桑廠的地址泄露了,被人掛在網上,結果有好些媒體記者前來采訪,問題都特別犀利,個個試圖挖出羅桑廠的質量問題。在現在這樣的風口浪尖,說什么都不對,讓她三緘其口,盡量避開。
羅璇說:“好的。”
放下電話,關系王把車緩緩拐到路邊停下,羅璇出聲:“繼續開。”
關系王說:“張東堯不是說,記者來了,讓你避風頭?”
羅璇淡淡地說:“記者就是我叫的。”
……
關系王緊鑼密鼓地開車,羅璇坐在后座,用電話指揮嬌姐,讓她找到管倉庫的女工陳葛根,把倉庫里出問題的幾百條網球裙和被召回了兩批羽絨服全部清點準備好。
車子駛入羅桑縣,沒多久,張東堯的電話打進來,語氣有些重:“不是說了,讓你避一避嗎?”
羅璇反問:“避?避到什么時候去?難道質量出問題不是明擺著的嗎?我躲避,問題就能解決嗎?”
張東堯氣結:“羅桑廠是在中外貿易戰中做了炮灰!”
羅璇說:“我們自己的問題這么嚴重,難道你看不見?那些能做決策的人,沒人想把廠子做好,沒人想著讓工人過上好生活,他們不關心,他們不在乎,他們只想著鍍金!羅桑廠的質量已經差了很久了!轉內銷是時代的必然,如今渠道商紛紛要求退款。我們難道要放棄國內市場的口碑?”
張東堯壓低聲音:“我警告你,要有大局觀,不要自作主張。”
羅璇連日勞累,一夜沒睡,聽見張東堯這么說,一下子火了:
“大局觀?放任問題出現,不去解決,反而掩飾,就是有大局觀?自己出了問題,不愿意承認,把責任全推到外部因素上,就是有大局觀?羅桑廠賠了多少錢出去,我發不出工資,工人們每天奉獻、奮斗、加班,累得半死,卻過不上好日子,這是誰的責任,那么多尸位素餐的人不擔責,最后反而要全體工人來擔責嗎?活不用你干,累不用你挨,所以你才有心思給我說什么大局觀?我要累死啦!”
張東堯倒吸一口涼氣:“羅璇,你不要帶情緒……”
羅璇對著手機罵了句“他媽的”,用力掛斷張東堯的電話。
……
車子一駛進羅桑廠,記者們立刻圍了上來。
羅璇直接說:“我要給羅桑廠開個全體大會,你們進來聽聽吧。”
說罷,一揮手,羅桑廠的大鐵門朝內緩緩打開。
清點準備好的問題衣服被工人們搬出來,擺在院內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陳葛根有些驚惶地站在角落里,眼睛看著地面。
嬌姐碰碰她的胳膊。
陳葛根囁嚅:“是我的錯啊。”
嬌姐輕輕說:“不。不是你的錯。那么多人在你之上,拿著比你更多的酬勞,他們理應肩負更多的責任。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也不應該是你的錯。”
陳葛根囁嚅:“我聽不懂。”
在暴雨與暴雨的間隙,是無休止的悶熱。水汽在高溫中蒸騰,空氣凝滯不動,一絲風也沒有,光是站著,就要喘不過氣了。
更遙遠的地方,羅桑河的水因為吃飽了連日的雨水,此刻正嘩啦啦地響著,更襯得院內一片死寂。
羅璇環顧四周。
每到羅桑廠的大門全部打開的時候,就預示著有大事大轉折即將發生。羅桑縣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密密麻麻地涌了過來,圍在門外,又如同泛濫的河水一般,流向四面八方的街道。
“羅桑廠的消息,你們肯定也知道了。”羅璇毫不避諱地說,“質量差,做工差,供應渠道把控不好,被人說是紙糊的衣服,退款的退款,賠償的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