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勝男在忙,半點眼風沒給她。
羅璇自己去衛生間里找了工具,開始哼哧哼哧擦桌擦地。
等把客廳擦得七七八八,她再抬頭,對上祝勝男似笑非笑的目光。
“你說你上門就上門吧,送東西也就送東西,你干這個。”祝勝男一直等到羅璇把活干得差不多了,才開始講客氣話。
羅璇抬臉。
她正拿著抹布蹲在祝勝男腿邊,聞,只是笑笑:“阿姨,抬腳。”
她把祝勝男腳下的地板也擦干凈。
“你愿意干這么多,怎么還抓不住我兒子?”祝勝男突然問。
……
羅璇一愣,擦了把汗:“這不一樣。”
祝勝男盯著她眼睛,沒說話,擺在茶幾上的手機又沒完沒了地振動起來。
這次,祝勝男沒有接。
羅璇語氣老實:“我給您抽了十個點,錢已經打您卡上了,您算算就知道,您之前幫我那個忙,讓我一單賺了50萬呢。”
外之意是,擦個地算什么。
祝勝男哈哈哈哈仰頭笑起來。
“你做了也沒用。”她抬起腳,任由羅璇擦腳下的地板,“現在這個經濟形勢,不比前些年,業務量萎縮。金融危機不知道會不會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過去。錢難賺。”
“錢什么時候都難賺。我也不想那么遠。”羅璇用力擦地板,“問題來了我就解決,事情發生了我就去做。”
“真笨。”祝勝男放下腳,“沒規劃。”
羅璇沒辯解。別人說她憨,說她笨,說就說吧。她沒辦法變成另外一個人。她就是這樣的。
“很多事情,就是沒辦法的。”祝勝男意味深長。
“我不會想那么多。沒辦法就找辦法。問題之所以存在,就是用來解決的。”羅璇說。
“笨人果然比聰明人更有智慧。”祝勝男突然慨嘆,“世事太多變。聰明人尋找機會,笨人只管埋頭去做。其實做了就發現,事情還是那些事情,問題也總能解決。”
羅璇埋頭擦地板:“想太多沒用,那不是我能決定的,我想那么多,徒增煩惱呢,不如把地板擦干凈。”
祝勝男看著羅璇:“沒能力解決問題的人,根本不可能在這里給我擦地板,也根本沒機會被我看到。”
羅璇笑笑,繼續擦地板。
片刻后,祝勝男回完短信,摘了老花鏡,看著羅璇,說:“你這樣的女孩子,早晚會有出息。”
羅璇聽出了祝勝男話語里的欣賞之意。
她立刻直起身體,厚著臉皮說:“謝謝您欣賞我,我非常高興。以后真的希望您多給我提點建議,我會很珍惜。”
祝勝男頓了頓,點點頭:“我確實挺欣賞你。”
羅璇作為晚輩,率先把話說開:“我很抱歉,我和祝峻沒成。”
“沒成挺好。”祝勝男很直白,“我欣賞你,但我想要個以祝峻為重的兒媳,能全心全意把我兒子和我家當成她的事業,最好是我和他爸有個頭疼腦熱的,兒媳立刻出現。”
“那她就沒有自己的事業了。”
“我欣賞有事業的女生,和我想挑個沒事業的兒媳,這并不矛盾。”
這話自私得坦蕩,讓羅璇想拍馬屁都無處下嘴。
但拍馬屁畢竟是做生意的基本功,對吧。
于是羅璇換了個角度夸祝勝男:“我根本不合乎您的要求。但您并未反對過我們,說明您很開明。”
“反對?你和祝峻反正走不下去,我何苦做惡人,浪費精力。我很忙的。”祝勝男淡淡地說,“你要做事業,他也要做事業,你們兩個誰都不愿意犧牲,各忙各的,遲早過不下去。”
羅璇抬起眼:“您覺得我們必然分手?”
“你們兩個,要么得找能幫上自己的,要么找能服務自己的。獨獨和彼此過不下去。”
羅璇張口結舌。
祝勝男看著她:“愛就是對彼此有用,婚姻就是對彼此有所圖。”
羅璇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反駁,更不知道該從哪反駁。更糟糕的是,羅璇發現,祝勝男說得沒錯。
林招娣不就是這樣做的嗎?
在內心最隱秘的角落,羅璇恐怖地發現,如果自己認同了這套觀念,這意味著她認同了自己母親在婚姻家庭上的選擇。
也就認同了母親如何對待她人,如何對待……自己。
羅璇悚然而驚。
她曾經以為,“愛”不應該是這樣的。那她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逐漸找不到“愛”的樣子,逐漸酷似母親的?
這種相似,究竟來自血脈的傳承,還是社會的塑造?
難道想要做成事情,她必須要變成這樣的人,變成林招娣,甚至變成宗先生,最終背離原本的自我嗎?
祝勝男在無休止的打電話間隙,指了指門:“我沒什么時間,就不送你出去了,抱歉。”
說著抱歉,可語氣里沒有什么歉意。
羅璇點點頭,露出個笑,默不作聲地整理好房間,有些恍惚地轉身離開。
她當然不會在這里遇到祝峻,祝峻也根本不會出現在這里。羅璇走在馬路上,風很大,她的頭發被吹得糾纏作一處,再也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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