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嬤嬤帶了人過來,她是認識瓊姿的,也清楚瓊姿是羅熙年的什么人,因此沒有廢話便道:“六夫人放心,一定將人安排的妥妥當當。”
此時宴席快要開始了,玉儀沒有中途離去不參加的道理,瓊姿的事只得壓一壓,朝她點了點頭,“這件事暫時辛苦嬤嬤照應,回頭再做安排。”沒有功夫久留,這事兒還得跟外祖母交代一番,于是領著丫頭們走了。
玉儀先去找到顧明芝和夏崢嶸,上前笑道:“走吧。”又解釋道:“今兒我婆婆沒有過來,我又是客人,咱們三個可以好好的說說話了。”
“還說話呢。”顧明芝是藏不住的性子,急道:“那婦人到底是誰?不會……,也是外頭的狐貍精吧?”
夏崢嶸嗔道:“看你說的都是什么話,太難聽了。”
“這件事你們別管了,我會處理的。”玉儀眼神坦蕩蕩的,淡淡道:“不是我存心瞞著不肯說,總之眼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以后有合適的機會,再告訴你們。”
“行了,小玉什么時候讓人擔心過?”夏崢嶸去拉顧明芝,勸了一句,“你就是個整天無事忙,別瞎添亂了。”
顧明芝沒有再繼續追問,仍是氣惱,“天底下的男人都一個樣兒!”但她到底是做女兒的,不好說父親的不是,只是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
玉儀笑道:“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管好容二不就行了。”
夏崢嶸也故意湊趣,連連點頭,“沒錯,沒錯。”
“你們兩個爛了嘴的!”顧明芝上前去抓人,結果兩個都沒有抓住,又在臺階前笑鬧了一陣,方才一起往前面去。
豫康公主正在和鎮南王妃等人說笑,見玉儀等人進來,笑道:“我就知道,你們幾個肯定又湊一塊兒了。”
玉儀笑吟吟道:“等下我們也要坐一起的。”
“才剛夸你。”豫康公主讓她和明芝到身邊坐下,又給夏崢嶸指了座,對鎮南王妃笑道:“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家,一玩起來就露了形跡了。”
鎮南王妃笑道:“我倒是羨慕她們年輕人,說話活潑有趣。”不免又說到五夫人,“我們家二姑奶奶做小姐時,也是差不多的性子。只可惜……”臉上露出一絲惋惜,大約是在感慨五夫人年輕守寡,神色頗為唏噓。
玉儀見氣氛有點低迷,于是笑道:“我倒覺得,五嫂是一個有后福的。別看世晟兄弟年紀不大,卻是十分聽話懂事,又孝順,將來指定是要光耀門楣的。”
鎮南王妃露出一絲笑意,頷首道:“那就多承六夫人的吉了。”
玉儀自從嫁給了羅熙年以后,輩分也跟著拔高了,論起來和鎮南王妃是同輩,可是彼此年紀懸殊太大,所以稱呼都十分客套。若要認真按親戚來論,玉儀馬馬虎虎可以叫一聲嫂子,----只是人不能太順著桿子爬,因此笑道:“王妃太客氣了。”
鎮南王妃見她十分懂事識趣,含笑微微頷首。
旁邊又有別的女眷湊趣,眾人說說笑笑,玉儀找不到空單獨跟外祖母說話,又想到今兒是舅舅的好日子,說些腌臜事未免讓人掃興,只得暫且按下不提。
虧得她是個沉得住氣的,一直神色如常陪著說話,還慢吞吞的吃完了宴席,一直等到看戲前的空擋,才找到了外祖母。----瓊姿沒有辦法帶走,放在別處也不放心,只能暫時留在公主府,所以這事非說不可。
豫康公主還在奇怪,對木槿道:“怎么這大半天的功夫,都沒有見方嬤嬤?她是府里的老人兒了,還偷起懶來不成?快去讓人找找。”
“不用找了。”玉儀服侍著外祖母換衣服,揮手讓木槿等人出去,然后方道:“是我叫方嬤嬤去辦事了,這會兒走不開。”
豫康公主納罕道:“什么事還非她不可?”
“我說了,外祖母可先別惱。”玉儀覺得有些難以啟齒,頓了頓,才把瓊姿前前后后的事都講了,然后道:“我想著,還是先留在外祖母這邊讓人看著,不然帶到哪兒去都少不了麻煩。”
“羅家真是太過分了。”豫康公主果然惱了,停住手,簪子也不急著換了,“你們才剛成親幾天?小六就先是跑去睡通房丫頭,現今又讓外室找上門來鬧,還敢鬧到親戚家里面來,當著那么多人給你沒臉!”
“好在暫時唬住了,旁人也鬧不清。”玉儀不敢馬上深勸,而是轉身去倒了一碗冰鎮的甜湯,哄著外祖母喝了,待她消了消氣才道:“認真說起來,外孫女心里也是著惱的。可是……”露出一副氣惱的神色,好讓外祖母轉移注意力,“其實這個丫頭,老爺是早就讓人打發了的,偏生有人不甘心,三番兩次的專門送回來。”
豫康公主頓時冷靜下來,問道:“你是說,有人暗中搗鬼?”
“這也只是外孫女猜的。”玉儀嘆氣道:“必定嫁進羅家也沒有幾天,有些事不好深問。”接著便把自己的猜測都說了。----只是今兒回去以后,也該跟羅熙年互相交交底兒了,不然這么你猜來我猜去的,真是好不累人。
豫康公主沉默了許久,方道:“羅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從前也聽說了些。”抬頭看向玉儀,微有嘆息,“我記得,當年羅家的老五是一個很出挑的孩子,誰也沒料到年紀輕輕就沒了。”頓了頓,“現今看來,里面只怕另有蹊蹺,你往后在羅家得小心一些,國公爺到底還是年紀大了。”
玉儀心下一驚,----也就是說,其實當年魯國公最中意的兒子,不是四爺,也不是六爺,而是五爺羅煦年!如果羅煦年現今還活著的話,已經三十好幾了,兒子肯定也不只羅世晟一個,完全有實力和四房分庭抗爭。
而五夫人出自鎮南王府旁支,是現今鎮南王的堂妹,論身份,絲毫不會輸給主持中饋的四夫人,甚至還要高出不少臺面。可不可以認為……,當初魯國公有意讓五爺成為世子,所以才會結了這么一門貴親,好為五房增添裙帶勢力。
那么……,五爺的早逝會不會有隱秘?-----正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假如果真如此,那四房和六房結的梁子可就大了。
玉儀突然覺得羅家的迷霧消散了不少,按照這個理論推下去的話,就能解釋羅熙年對四房和小湯氏的敵意,解釋魯國公為什么一直不立世子,更能解釋為什么四房明明占有優勢,卻還是要跟小兄弟過不去。
玉儀不由覺得身上有點發冷,原來看似風平浪靜的國公府,居然藏了這么多的兇險往事,自己從前還真是想得簡單了。
這種換做誰家都要遮遮掩掩的丑事,羅熙年當然不會告訴自己。----成親之前只有幾面之緣,成親之后才相處了一個多月,怎么看都達不到完全信任的地步,他不說也在情理之中。
豫康公主問道:“等下你是去看戲,還是先回去?”
“看戲。”玉儀沒有猶豫,說道:“慌里慌張跑回去也沒用,看戲時閑著,正好想一想該怎么辦,反正這事兒急不來。”
豫康公主頗為欣慰,頷首道:“你從小就是個穩重妥當的,不似明芝那般浮躁。既然留下來看戲,那就做的自然一些,還是去找小姐妹們說話吧。”頓了頓,“其實也沒什么可煩惱的,不過是一個賤籍女子,實在不行去了便是。”
玉儀卻道:“不管做什么決定,我總得先跟六爺商量著來辦。”----對方故意把瓊姿送到自己面前,不就是打量著自己不好輕易處理,否則會得罪羅熙年嗎?瓊姿到底是生是死,至少得跟羅熙年通個氣兒。
更何況,自己并不覺得瓊姿罪當去死。
豫康公主頷首道:“看你心里還算清楚明白,我也放心一些,收拾收拾出去吧。”又道:“你表嫂的胎像不是太好,我沒讓她出來。”
玉儀點了點頭,“我說呢,怎么一直都沒有看見表嫂。”想了想,說道:“這會兒來不及了,等下看完戲,我再過去瞧瞧表嫂。”
等到了戲臺問起明芝,聽她說道:“大嫂的胎像有些不穩,每天都不安生,吃什么吐什么,本還想著養點肉出來,結果人反倒瘦了一圈兒。”她和夏崢嶸都還是未出閣的少女,不好多說這方面的事。
玉儀沒有多問,打算等下見到徐月嵐再看看情況。
她本來就不大喜歡看戲,今天更是沒有心情,好歹耐著性子看了幾折子,見已經有女眷離席,方才對明芝二人道:“你們不用跟來,我去看了表嫂就回去了。”
顧明芝是主人,還得不時的招呼著客人,不便離席,因此道:“嗯,等空了我去國公府找你。”又轉頭看向夏崢嶸,“到時候你也一塊兒去。”
“好。”夏崢嶸笑著應了,知道玉儀手頭還有事要處理,忙道:“你先去吧。”
玉儀含笑點頭,然后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到后面見了徐月嵐,果然比上次見面消瘦了些許,看來是妊娠反應太嚴重了,但玉儀前世沒有懷孕的經驗,也是無從指導,只得象征性的安慰了幾句。
徐月嵐歉意道:“上次國公府四爺生辰時,因為我身子不太好,結果鬧得女眷們都沒有去,表妹可別見怪。”
玉儀笑道:“自家親戚,什么時候見面都是一樣。”
不過突然想起,羅晉年生辰的那天,好像舅舅和表哥都去了。那么瓊姿那天跳舞跌倒,他們也全都看見了?而且表哥是認識江廷白的,更知道他和自己訂過親,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肯定猜得出其中的玄妙。
----心下嘆氣,這都是些什么破爛事兒啊!
不過依照表哥的性子,應該不會把猜測告訴身邊的人,舅舅也不是長舌婦,也難怪外祖母不知前情了。
玉儀陪著說了幾句閑話,原打算起身告辭的,但轉而又想到了四夫人,因此沒有挪窩,而是交代了彩鵑,等下羅府女眷動身時叫自己。然而等見到四夫人時,人家臉上還是萬年不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絲毫端倪。
----不由啞然失笑,人家豈會輕易讓人瞧出不對勁來?
羅熙年早上參加過朝會,他在錦衣衛是算是高層領導,提前作了安排,下午自然就調班不用去了。一見玉儀早早回來了,忍不住問道:“難得去公主府一趟,你怎么沒有多坐一會兒?”
玉儀心道,你娘子我哪里還坐得住?見彩鵑端了清水進來,吩咐道:“等下我自己凈面,你們都先下去吧。”也沒有心情換衣裳,看著懶洋洋躺在美人榻上的丈夫,覺得有好多話要說,一時不知道從哪兒開口。
羅熙年很享受妻子的關注目光,笑著招手,“過來。”拉了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攔了盈盈一握的纖腰,“是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