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自己,因為處在晚輩的這個身份上,且繼母也是母,很難對阮氏做出什么算計。而且如果不能一擊成功,只會加深阮氏對自己的怨恨,她若存心撕破臉,吃虧的人更多會是自己。
有什么法子,才能一擊讓阮氏不能翻身呢?
玉儀支起下巴望天凝想著,一時找不到突破口,耳畔聽得有人進來了,然后是問棋脆生生的聲音,“小姐,江家七房的兩位小姐過來了。”
江家七房?錦珠繡珠?玉儀腦子轉了轉,才想起這兩位是自己未來的姑姐,雖然感覺有點別扭,但還是笑著迎了人進來。
“給妹妹做了個荷包。”江錦珠一向快人快語,掏出一個蹙金線的小荷包,又看了繡珠一眼,“你的手帕呢,也拿出來瞧瞧。”
“做的不好。”江繡珠微微羞赧,遞上了一塊繡蘭花的素色絹帕。
玉儀少不了要夸贊一回,笑道:“過來說話便是,何須兩位姐姐親自勞煩。”
江錦珠笑道:“上次得了你的好胭脂,說是要謝,一直都沒找著機會。”笑著從丫頭手里接了茶,放到一邊,“還有兩件東西,是大哥屋里的兩位姑娘做的。”打開包袱,取出一雙粉色繡花鞋,一件海棠紅的雙襕邊儒裙。
玉儀接過來看了看,做工很是精細,比起那荷包和絹帕,至少得多費上六、七倍的功夫,——只是方才她說什么?大哥屋里的兩位姑娘做的?
玉儀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說的是什么人。
不由有點囧了。
也就是說,這繡花鞋和儒裙是黑心小白臉的通房做的?他的小老婆?為了討好自己這個未來的正室,所以提前開始拍馬屁?一口氣噎在胸腔滾動,好久沒咽下去。
“不喜歡這顏色嗎?”江錦珠顯然領會錯了,想了想笑道:“你喜歡什么?我回去跟她們說說,改天再從新做一遍便是。”
大約在她們看來,通房小妾什么的在平常不過,這兩位難得如此懂規矩,知道在新奶奶面前做小伏低——嗯,估摸還有一種油然的自豪感,若是自家哥哥不會調教人,哪里會讓通房丫頭這般懂事?
可是……
玉儀實在不知道該作何表示,是驚喜?還是欣慰?還是挑三揀四,擺一擺正房派頭?或者是無動于衷,覺得這都是通房丫頭應該做的。
前幾天,光顧著擔心阮氏對自己算計。一聽說江廷白來提親,松了好大一口氣,也沒顧得上問他身邊有什么人,眼下才明白自己高興過早了。
以江廷白的年紀、家世,身邊不可能沒有一、兩通房妾室。
照這么說,以后自己還要和兩個通房分享丈夫,等于只得到了三分之一?不,正房奶奶應該派頭大一些,自然能霸占的更多一些。
那么自己該如何面對那兩位呢?當做是丈夫婚前備的兩個充氣娃娃,只是偶爾用來解決生理問題?只不過是會說話有感情的,呃……,自己還能多兩個丫頭使喚,而且保證聽話乖巧。
“妹妹你怎么了?”江錦珠看出玉儀心情低落,但卻猜不到原因,她自認今兒沒有說錯什么,怎么未來的大嫂就不高興了呢?
“沒事。”玉儀笑了笑,敷衍道:“最近家里有些事。”
阮氏的那些豐功偉績,江錦珠自然也聽說了一些,這才釋然,露出一副我們支持你的表情,低聲道:“且忍一忍,好歹只再呆半年就好了。”
或許,玉儀笑道:“上次我還帶了些小玩意兒回來,走去瞧瞧。”讓人開箱子,取了雜七雜八的東西出來,有一茬沒一茬的說著笑,心思早不知道飛哪兒去了。
等送走了江家姐妹,玉儀跑去了玉華那里,閑話幾句,便轉了話題問道:“那位袁家大爺,屋里頭可有通房丫頭?”
玉華一臉詫異,“還用問?當然有了。”
看看人家這覺悟!呃,果然不愧是古代大家閨秀。
玉儀又問了一個無聊的問題,“有幾個?”
“你問這些做什么?”玉華嗔笑道:“聽說有三個,一個是他祖母給的,一個是他母親給的,還有一個是自個兒挑的。”
這一位比自己還要慘?玉儀忍不住嘆氣,但愿黑心小白兩的通房丫頭,不是他祖母給的才好,也千萬別是他母親留下的,不然以后只會更加麻煩。
玉華見她有些不快的樣子,心下有點明白過來,勸道:“不過是幾個丫頭罷了,管她們作甚?若是不好,你一句話就能打發走的。”
“嗯。”玉儀點了點頭,知道彼此不會有共同語。
玉華又道:“即便是有生兒子好命的,頂了天就抬做姨娘,終歸是給人做小的,還有孩子也得管你叫母親。”
玉儀頭疼了,接著深深的無奈了。
好,反正只是找一個避風港+合伙過日子的,就當他是自己的boss,通房們是公司的同事們,湊湊著就這么過。
即便再找一個,估計也改變不了這個歷史問題。
以前在外祖母家時,舅舅身邊沒有妾室通房,外祖母對這一條要求的很嚴,仿佛在防著什么似的。后來明淳大了,舅母也曾想過安排一、兩個通房,外祖母那邊何打算不知道,反正明淳自己先拒絕了。
玉儀想,如果舅舅家是妻妾成群的狀況,或者自己不是嫡女,而是庶出,是不是對小妾這類問題,會有更深一層次的接受力?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感覺突兀,只能阿精神的勉強接受。
“太太!”外面的丫頭聲音著急,尖聲道:“老太太病倒了,太太快過去瞧瞧。”
玉儀和玉華都是一驚,趕忙跟了出去。
到了前面,才知道方才下人進來遞了話,也不知道說了什么,孔老太太一聽就暈了過去。丫頭仆婦們頓時忙亂起來,趕著過來請大太太鎮場,又急急的請了大夫,一時間擠得玉儀都沒落腳的地方。
沒過幾天,居然傳出了袁家退親的消息。
大太太本來就不太好,強打著精神照顧孔老太太,這事一出,連帶她也跟著倒了下去。阮氏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把三太太也叫來了幫忙,孔仲庭更是忙著進進出出,連暖衾那邊也顧不上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從孔老太太無故暈倒,再到袁家退親,以及便宜爹難得的管起事來看,竟有一種風雨來大廈傾的感覺。
玉儀心里七上八下的,沒空再琢磨江家的那些“同事們”,只是希望千萬別出什么大事,不然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小姐……”段嬤嬤一臉恐慌跑了進來,“消息打聽出來了。”
屋里眾人都是一臉緊張,忙問:“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老太爺……”段嬤嬤搖了搖頭,苦澀道:“老太爺被人彈劾了,說是貪墨受賄什么的,聽說朝廷已經派了人下來,不日就要查案。”
玉儀深吸了一口氣,“怎么會這樣?”
方嬤嬤的臉色變了變,半晌才好些,安慰玉儀道:“沒事,又不是什么誅九族的大罪,且不說還沒查清楚,便是真有問題也不會太大,頂多也就是丟官罷職。”又道:“小姐別怕,公主不會不管你的。”
玉儀沒有半分高興,只道:“讓我靜一靜。”揮了揮手,讓方嬤嬤等人都退了出去。
如果僅僅只是貪墨受賄,的確不用太過驚慌。便孔知府是貪得多了,丟官罷職也不夠處罰的話,了不起再處決他一人,斷然沒有連坐的道理,更不用說后宅的女眷們了。
玉儀很抱歉,在知道孔知府要把自己賣給馬家后,就再也生不出半分祖孫情,完全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
方才有一個念頭閃過,——阮氏起先要把自己嫁給姚家,后來又要嫁給馬家,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銀子。可是姚家是私下回扣倒罷了,馬家應該不會也給銀子,那么阮氏圖的是什么呢?想來想去,只有母親顧氏留下來的嫁妝了。
可是,一應嫁妝都是有單子的。
難道阮氏……
玉儀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覺得很可能這就是扳倒繼母的機會。且在孔家風雨飄搖之際,自己又是突然才回來的孫女,若是不做出一點點貢獻的話,到時候會不會被孔家撇下不管?還有袁家都退親了,江家會不會也這么做?到時候,沒準還會再重來一次嫁入馬家的買賣。
到底要不要試一試?
玉儀緩緩閉上了眼睛,心里正在做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云涌(上)
在筆直的官道上,一行鮮衣怒馬的年輕人飛馳而過。
為首的一人眉目張揚、表情倨傲,用力一勒韁繩,令馬兒在嘶鳴聲中停下,然后回頭與同伴道:“我還有點私事要辦,回頭再請兄弟門一起喝酒。”
身后五、六人緊跟著停下,其中一人笑道:“羅校尉只管去忙自個兒的,我們幾個先到府里報個到,回頭若是尋我們,找人問一聲便知道了。”
羅熙年笑瞇瞇道:“好說,我辦完事就回來。”雙腿一夾馬腹,抱了抱拳,一陣風似的抄小路走了。
“張大哥,就這么讓他亂跑?”其中一人問道。
“管他作甚?”張姓男子年紀稍大,看起來是這幾人中的領頭者,冷笑道:“你別看人家今兒跟咱們一樣,可是憑著國公爺家公子的身份,沒準明兒就是你的上司了。只要他不惹事,隨便他愛干嘛干嘛去。”
另一人笑道:“就是,人家可還給了五百兩銀子呢。”
“走。”張姓男子咧嘴笑了笑,手一揮,“先找到蘇州府里管事的,然后再尋一家大點的花樓,叫幾個漂亮姐兒出來,咱們幾個好好的放松一下!”
“走咯!”眾人嘻嘻哈哈的起著哄,很快策馬跑遠了。
這邊羅熙年熟門熟路,尋摸到了江家七房,等丫頭們都摒退下去了,方道:“你這回可是魚兒沒吃到,就先惹上一身腥了。”
江廷白剛得知孔知府被彈劾,正在琢磨著該怎么活動,不想羅熙年突然冒了出來,又穿了一身嶄新的飛魚服,不由笑道:“你怎么混到錦衣衛里面去了?”
“衣裳好不好看?”羅熙年笑問,又自問自答,“我覺得還挺精神的。”又笑,“不過我們老爺子見了,罵了我一頓,嘿嘿……,說我真是沒事閑得慌。”
江廷白好笑道:“我看也是。”
羅熙年自我感覺挺滿意的,坐在椅子上蹺起腿,“哼哼,還不快點來巴結爺?這次我可是奉了圣旨來的,專門辦理蘇州知府貪墨一案。”
江廷白聞抬頭,“你去了北司?”
北司專門審理皇帝欽定案件,自己擁有詔獄,不需要經過正常的司法程序,就能自行逮捕、審問,甚至可以直接處決犯人。
羅熙年得意的點了點頭,笑道:“先問問,你還要不要娶那小辣椒?若是已經打算退婚,那這件事就不用管了。”
“退婚?”江廷白聞失笑,問道:“我像是那種反復無常的小人?”
“有點像,又有點不像。”羅熙年一本正經看了看,支著下巴,“看來你還真被小辣椒迷住了。”說著嘆氣,“罷了,孔知府丟官就丟官。反正你們江家也不差一個做知府的親戚,影響還真是不大。”
江廷白卻收斂了笑容,問道:“上頭是個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天子近臣,怎么會知道?”羅熙年搖搖頭,頓了頓,“不過聽說對方證據很足,那孔知府的烏紗估摸是保不住。如果不牽扯出其他的事,頂多也就再罰沒家產什么的,好用來填補一下虧空。”
“嗯。”江廷白頷首道:“只希望孔知府別病急亂投醫,到處白花了銀子。”琢磨了一會兒,又道:“只是像孔三小姐這樣的內宅婦人,不知事情輕重,怕是私底下嚇得不輕,須得叫人勸解幾句。”
江廷白顯然低估了未婚妻的承受力,此刻孔家發生了一件大事,始作俑者便是在他眼里嬌滴滴的孔三小姐——孔玉儀。
“小姐,你真的要那么做?”
“嗯。”玉儀認真的點了點頭,——捐出母親顧氏的嫁妝,即便阮氏沒有虧空,不能夠一擊而中,也要叫孔府欠下自己一個大大的人情。
萬一江家真的退親了,自己可是捐了幾萬兩銀子出來的賢良女,除非孔府所有的人都不要臉了,否則他們斷不會再賣自己一回。
方嬤嬤猶豫道:“小姐何苦這般執著?便是孔家不濟了,好歹還有公主府那邊,又何必虧了自己,讓別人占了便宜?”
玉儀在心里嘆了口氣。
方嬤嬤太相信公主府的力量,一輩子見慣的,也是豪門貴族中斯斯文文的詭計,可是這對孔家并不適合,——到了危急時刻,誰能保證他們不會撕破臉皮?上次孔知府為了官職,都可以出賣孫女,難道在這種烏紗不保的時候,還會顧及到孫女愿不愿意?
外祖母雖然好,但是終究不在自己身邊。
彩鵑也道:“便是要捐,小姐也不用全都捐了啊。”
“傻丫頭。”玉儀這具身體只得十三歲,靈魂卻是兩世為人,說話口氣顯得老氣橫秋的,嘆道:“哪有做人情只做一半的?況且我聽說,老太爺的虧空數目可不小,只怕我都捐了出去,還補不上那個口子呢。”
彩鵑抱怨道:“他們自個兒胡亂花費了,卻叫小姐來填補。”
“罷了。”方嬤嬤嘆了口氣,說道:“小姐若是執意要這么做,我也不勸了。只是既然肉都割出去了,就沒有白割的道理,此事須得經過老太太和大太太兩人,方才能夠辦得穩妥。”
段嬤嬤亦是點頭道:“這種時候,留著銀子反倒是一個禍害。”孔家的人是個什么心性兒,她在孔家的這十幾年,比方嬤嬤了解更加深刻,更加清楚明白。
來到上房,玉儀含笑對丫頭道:“有事要回老太太。”
那丫頭進去了,片刻后折出來道:“三小姐,大太太剛才說了,老太太這會兒剛躺下,空了再來。”
方嬤嬤的臉色變了變,忍住氣塞了一塊銀子過去,“有要緊事呢。”
玉儀心下冷笑,——這一家子誰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可別說老太太心煩什么的,如果現在是玉華過來,肯定不會是像自己的這般冷遇。
只不過玉華在袁家退親后,便一直沒有出過房門。
那丫頭猶豫了片刻,最終沒能敵過二兩銀子的,咬牙又進去了。
也不知里面是個什么狀況,半晌才傳出大太太的聲音,還頗為不耐煩的樣子,“讓三小姐進來。”
“大伯母。”玉儀給她見了禮,說道:“有一件事,想要直接稟告祖母知道。”
大太太嘆氣道:“老太太身子不大好,有話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玉儀堅持道:“煩請大伯母進去說一聲。”
大太太的臉色便沉了下來,但好歹還是進去了,又過了小片刻,孔老太太才在里面說道:“三丫頭,進來說話。”
“祖母。”玉儀進去先磕了一個頭,然后道:“孫女有一件事想稟告祖母。”
孔老太太氣色不太好,眼里更是微微不耐煩,皺眉道:“何事?。”
玉儀跪在地上,——心里暗暗咬牙,給人送錢還得低三下四的,偷偷的用袖子揉了揉眼,立馬被蔥汁熏得淚眼婆娑,哽咽道:“聽說家里出了大事,孫女知道后,這幾天都是寢食難安,更擔心祖母的身體。”
孔老太太勉強夸了一句,“難為你了,是一個有孝心的。”
玉儀又道:“孫女雖然從小在京城住了十年,不曾吃孔家的飯長大,但身體里流的也是孔家的血,終歸是孔家的女兒。”拭了拭淚,“如今家里出了這樣的大事,少不得該盡自己的一份力。
孔老太太耐著性子聽了半晌,還以為是來表孝心的,不由煩躁道:“不管你們小輩的事,自己回去安生呆著就是了。”
“祖母請聽孫女說完。”玉儀抬頭盯住旁邊的丫頭,目光堅定無比,一時間沒人敢上來攙扶她,接著說道:“聽說家里急缺銀子辦事,孫女思前想后,愿意將母親的嫁妝全部捐出,以解此次燃眉之急!”
“你……”孔老太太聞怔住,著急時不是沒打過顧氏嫁妝的主意,但是動用兒媳的嫁妝,這話傳出去實在太難聽,不到萬不得已不愿意張這個口。沒想到孫女竟然這般賢惠懂事,那樣大的一筆嫁妝,居然舍得自愿捐獻出來!
大太太原本病懨懨的,一聽也來了精神。
孔老太太搖頭道:“哎,還沒到那個時候呢。”
玉儀心中冷笑,眼里依然還是水汪汪的,“母親的所有嫁妝,都是孫女自愿捐出來的。”從懷里掏出一本冊子,遞了上去,“現如今先讓祖母保管著,若是用了孫女絕對不會反悔,若是實在用不上,以后祖母再還給孫女也是一樣。”
“這……”
顧不上孔老太太答應,大太太先接過了顧氏的嫁妝單子,勸道:“娘,這是三丫頭的一份孝心,你就成全了她。”
這話聽了,直叫玉儀心里一陣惡心。
眼看排場已經做足,孔老太太又推辭了幾句,大太太又勸了勸,這才頷首道:“罷了,那我就先替你保管著。”
玉儀垂淚道:“多謝祖母明白孫女的一片心。”
大太太笑著將玉儀扶了起來,“傻丫頭,有你這一份孝心,咱們家肯定平平安安度過這個坎兒,快別哭了。”叫來丫頭,“快扶你們三小姐下去歇著。”方才那些虎視眈眈的丫頭,這會兒都是恭謹無比,一窩蜂似的上來攙扶。
玉儀知道這里用不上自己了,沒再堅持,只搭著彩鵑的手起來,欠身道:“祖母和大伯母多保重身子,我先回去了,等空了再過來說話。”
孔老太太等人走遠,在身后感慨道:“往日倒是錯看了她。”
大太太喜道:“我這就去告訴爹,也好讓他老人家少煩心一些。”這么大的功勞,當然要去表白表白,玉儀肯獻出母親的嫁妝單子,里面可不能少了自己一份力。
孔知府這次查處虧空將近十二萬,東挪西湊的拼命湊銀子,奈何平日里花銷如同流水一般,現今還差著六、七萬的缺口。聽說孫女獻出了自己的嫁妝,孔知府亦是喜不自禁,急急問道:“顧氏的嫁妝,大抵能值多少銀子?”
“都過了十幾年,再加上有些東西用掉了。”大太太算了算,篤定道:“多的數目不敢說,少說也有小三萬的樣子。”
“不少了,不少了!”孔知府十分高興,說道:“剩下的幾萬,到時候找人先借一借墊上,應該也就差不多了。”趕忙吩咐,“你快帶著人去查點一下,有多少讓人來回個數兒,我心里也好有個底。”
反正要捐的銀子又不是自己的,大太太自然不會心疼,只是可惜這些銀子沒落自己的腰包,連連道:“兒媳這就下去查。”竟然比孔知府還要著急三分,病也好了一大半兒似的,腳不沾地一陣風走了。
回到老太太這邊,大太太商量道:“這事兒不宜驚動太多的人,不然雖說是三丫頭自愿捐的,可傳來傳去,還不知道歪曲成什么樣兒。”
這倒是其次,反正要搬顧氏的嫁妝,那么大動靜,家里下人不可能不知道,——大太太防得主要是阮氏,怕她在事成之前出什么幺蛾子。
“嗯。”孔老太太心下了然,叫來了吉祥,厲色道:“讓今兒在屋里伺候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若是有人多嘴的,仔細回頭揭了你們皮!”
吉祥忙道:“老太太放心,我這就下去交代。”
大太太這邊琢磨了一番,又道:“如今是二房掌管著庫房鑰匙,不如這樣……,只說是娘要找一樣東西,然后我親自帶人去找。”
孔老太太深知阮氏的性子,這么大的一筆嫁妝,少不了動過心思,如今孫女雖然大方捐了出來,只怕阮氏還未必愿意呢。未免惹出什么風波來,鬧得人盡皆知,當然是悄悄辦理的好,因此頷首道:“也好,你帶著吉祥一起過去。”
大太太臉色微變,——這是連自己也不能完全放心了,只是當著婆婆兼姑姑的面,不敢反駁什么,笑著點頭,“事不宜遲,我這就和吉祥姑娘過去辦了。”
孔老太太被孫女這一劑強心劑下去,精神好了不少,起身下了床,琢磨著是不是該拿自己的私房錢了。
不拿,說不過去。
拿,到底又該拿多少才合適?
且不說孔老太太的猶豫不定,玉儀這邊也沒有閑著。
先是公主府的一位管家來了蘇州,方才剛剛上岸,方嬤嬤和段嬤嬤出二門見了,回來道:“是顧忠帶著人過來了,小姐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外祖母派了人來?玉儀想了想,應該還是自己上次那封信,外祖母以為自己要嫁到馬家去,所以才會派人來調停。
只是現在已經用不上了。
不……,似乎還有別的用處。
玉儀沉思了一陣,方道:“老太爺出了這種事,即便是把虧空補上了,想來這官職也肯定不保。到時候,家里也用不上這么多人。”叫來了所有的丫頭,“顧忠顧管家從京城來了,回頭我拿銀子出來,讓他去租一處干凈的大宅子,你們先跟過去住著。”
彩鵑趕緊道:“小姐,我是絕對不走的。”
素鶯亦道:“我也不走。”
“沒說你們。”玉儀笑道:“這樣,方嬤嬤和彩鵑、素鶯先留下來。其余的人都由段嬤嬤帶著,連同曹禮家和何萬良家,全都先出去,也剩了孔家一些嚼用。再說,等到事發肯定亂糟糟的,省得一忙就顧不上了。”
段嬤嬤是顧氏的陪嫁人員,現在已經是孔家的人,按理說玉儀并沒有權利安排,但是看在才捐了幾萬銀子的份上,想必孔老太太會給一個面子。
只要孔老太太開口,阮氏應該不敢反駁。
方嬤嬤起先有些遲疑,最后點頭道:“也好,等事情定了再回來。”
其余的人還好,見小主人和管事嬤嬤都發了話,便磕了頭,跟著段嬤嬤出去了。只有問棋和碧如還不肯挪窩,問棋先道:“小姐,我知道自己不如姐姐們伶俐,可是小姐身邊也要人端茶倒水,我是情愿留下來的。”
“去。”玉儀笑道:“難道彩鵑和素鶯沒有手腳?你乖乖聽話就行了。”
問棋氣鼓鼓的,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樣子。
方嬤嬤板起臉道:“好了,別添亂了。”
“小姐還是嫌我笨!”問棋反倒哭了起來,到底不敢再堅持,且想著出去不過幾日就回來,只得再次磕了頭出去。
剩下碧如戰戰兢兢的,緊張道:“小姐……,別讓我回太太那邊。”
碧如的心思,玉儀如今大概也猜到了幾分,微笑道:“你放心,從前我說過的話還算數。”又笑了笑,“你先留下來,沒準這幾天就能找到機會,替你安排妥當。”
“給我安排?”
“希望我沒有猜錯。”玉儀笑道:“你做的一切,都是想換回一個自由身?”
碧如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眼前這位年幼的小姐,是怎么猜出自己想法的,但卻情不自禁點了點頭,“小姐若能讓婢子出去,大恩大德一定不敢相忘。”
“可是為什么呢?”玉儀還是有一些沒想明白,“你就算出去做了良民,也未必比在孔家過得好,當然了,我是說從前的時候。”
如今孔府風雨飄搖,人心動搖的可不止碧如一個了。
“其實,當初也沒想著要出去。”碧如臉色白了白,低頭道:“只是想能夠留在小姐的屋子里,免得……”咬了咬牙,“免得落個潘姨娘的下場。”
玉儀聞生出一絲興趣來,傾身道:“哦?你且仔細說一說。”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會保持日更,哪天更不上了,會提前說明的~~不過更新時間不定,親們可以晚飯后來看,這樣就不用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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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錦衣衛三大特征飛魚服,鸞帶,繡春刀。
ps:校尉只是普通軍士,不是官職哦~~
云涌(中)
“你說……”阮氏看著大太太遠去的背影,低聲問道:“什么治肝郁的熏香?從前怎么從沒聽過?今兒倒是怪了,還非得讓長房的那位親自去找。”
“誰知道呢。”趙榮家的敷衍了一句,因為孔知府被彈劾,孔家下人早已經是人心惶惶,她也不例外,“許是有什么值錢的?或是要緊的?”
阮氏撇嘴道:“家里有什么東西,我還不清楚?老太太的那幾箱破銅爛鐵,一向看得緊,難不成……,要拿出來補老太爺的虧空?”琢磨來琢磨去,總覺得不對勁,但是因為家里情況不好,自己也是心神不寧。
誰知道剛過沒一會兒,就有跟過去的丫頭慌張跑了回來,三步兩步沖到內屋,連行禮什么的都顧不上了,急道:“太太,大太太讓人搬先頭太太的嫁妝了!”
“什么?!”阮氏聞大驚失色,手上一松,茶盞“啪”的一聲碎在地上,濺了一裙子茶水也渾然不覺,恨恨道:“好你個寧氏,到底想做什么?!”不管不顧,立即朝庫房那邊趕去。
剛到庫房門口,就見幾個丫頭在外候著,儼然是在放風了。
阮氏哪里會等到她們通報?劈頭蓋臉就是一句,“都滾開!”然后領著趙榮家的沖了進去,過了幾個門,總算見到了正在指揮的大太太,冷笑道:“大嫂可真會找東西,連先頭二太太的陪嫁也翻起來了!”
“弟妹啊,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大太太早沒了病容,帶著幾分得意、痛快,笑吟吟的看著阮氏道:“這是先頭二弟妹的嫁妝不假,可是就在不久前,三丫頭已經把她母親的嫁妝捐出來了。”
“捐出來?!”
“這種事情我可不敢撒謊。”大太太揚了揚手里的嫁妝單子,掩面笑道:“這可是三丫頭的一片孝心,要用嫁妝給老太爺添虧空呢。”
阮氏連連后退了好幾步,臉色慘白,強撐道:“你胡說……”心里卻明白,大太太絕對沒有撒謊,沒想到那丫頭居然……,忽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大太太冷笑道:“快扶二太太下去。”
阮氏暈倒的消息,很快傳開了。
玉儀知道后更加篤定,這嫁妝肯定被她做了手腳,不然不至于怒火攻心,忍不住嘲笑道:“她萬萬沒有想到,我會這么大方。”
彩鵑嘆道:“別說二太太了,就是我們也不曾想到啊。”
不是玉儀大方,先不說這嫁妝有問題,即便沒問題,自己也很難全部拿到手,況且時逢孔家風雨飄搖之際,哪里還能夠獨善其身?錢雖然可愛的緊,但到底還是自己的命更要緊啊。
彩鵑又道:“這一次,咱們真的能扳倒二太太嗎?”
“若是扳不倒……”玉儀嘴角彎彎一笑,低聲道:“那咱們就再給她加把火?你別忘了,方才碧如說得那件事……”——不是自己非要跟阮氏過不去,實在是被她逼得沒辦法了,她若是不倒下的話,自己的將來就時時刻刻懸在空中。
“碧如?”彩鵑想了想,“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玉儀卻道:“如果沒有嫁妝的這件事,或許用處不大,但是眼前情況不一樣,一兩力也能當做四兩使呢。”又冷笑,“再說盼著她出事的,可不只是咱們。”若是一個人推不動,那就多拉幾個人進來好了。
然而讓玉儀吃驚的,大太太對顧氏的嫁妝清點完畢,除了一些消耗品以外,居然十九都還在——莫非自己估計錯了?這三萬兩銀子白白便宜了孔家?可是不對啊,如果阮氏沒做虧心事,她急什么?又暈什么?
玉儀有些坐立不安了。
不過下午,卻傳來了一個巨大的“好消息”。
大太太決定先將一批古董瓶子出手,趕緊換成現銀,趕著讓家人裝了一車出去,千叮嚀萬囑咐路上要小心一些。
誰知管家去了沒多久,就哭喪著臉跑了回來,“大太太,人家古董行的人說了,那些東西全都是假貨、仿貨!還把我們好生嘲笑了一番。”
“假的?全部都是?”大太太血壓上升,晃了晃,好容易扶著丫頭站穩了,突然雙手一拍,“哎呀,不好!快把所有的門口都堵住,誰也不準出去!”
下人們都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大太太急道:“快去啊!都還傻愣著做什么?”又抓住身邊的丫頭,“快去問問,方才二太太那邊有人出去沒有?!”
被叫到的丫頭慌忙去了,片刻后回來,“沒有人出去。”補充道:“因為二太太暈了過去,大伙兒都正忙著找大夫、熬湯藥,仿佛說這會兒才醒過來。”
“她這會兒才醒?那可就晚了!”大太太笑得有些猙獰,吩咐道:“讓人守著二房的流霞院,一個人也不許出去!”轉身去找了孔老太太,將事情回稟了。
孔老太太又氣又怒,“什么?老二媳婦居然做得這么絕!”
大太太顧不上擠兌阮氏,急忙分析道:“東西既然都是假的,那肯定就是她私下換成銀子了!還有那些商鋪、田莊只怕也有問題!好在方才老二媳婦暈了,房里并沒有人出去,所以我特意來求娘一個示下。”
孔老太太旋即領悟過來,冷臉道:“我跟你一起去,搜屋子!”
如果要讓阮氏做一個選擇題,生平中哪一件事最后悔,那么肯定是今兒上午暈倒一事,——如果不暈倒,就有機會把手頭的東西轉移出去,再來個死不認賬,然后自有千百條計策應對。
可惜的是,她血壓升高暈倒了。
等她蘇醒過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轉移東西,結果孔老太太已經帶著大太太趕了過來,并且一路殺到了內室。
“娘?”阮氏強行掙扎著起來,要上前行禮。
“不必了。”孔老太太一擺手,在正中的椅子坐下道:“所有人都不許動!”然后朝大太太看了一眼,“開始搜!”
阮氏花容失色,驚道:“娘,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大太太吩咐丫頭仆婦們去忙,冷笑道:“二弟妹且安生坐著,等會就知道了。”
那些丫頭仆婦都是從底層爬上來的,深知內宅之事,不一會兒,就有一個仆婦搶先出來道:“回稟老太太和大太太,找到幾張田契!”
這邊話音未落,那邊又有人出來道:“箱子里有十幾根金條,還有一堆金元寶!”
“我這兒找到了銀票,一共八千兩!”
“有銀票三千兩,還有兩處房產的契據!”
“…………”
大太太的人猶如虎狼之師,很快把阮氏的家底翻了個底朝天。
阮氏渾身發抖,早被兩個強壯的婆子架住了,她的丫頭們也不敢動,只能看著大太太進行地毯式搜索。
片刻后,那邊去查商鋪、田莊的人也回來了。
來人回道:“雖然沒有仔細查清,但是商鋪的賬目都有虧空,田莊上不少良田變成了薄田,好地變成了沙地。”總而之,顧氏的嫁妝已經一塌糊涂。
大約誰也沒料到,阮氏居然真敢動元配的嫁妝。
震驚驚駭之余,大太太冷笑道:“我要是沒記錯的話,當初二弟妹的嫁妝也就值個三百兩銀子,什么生意這么好做,十年就翻成了四萬多兩?”
孔仲庭聞訊趕了回來,驚詫道:“你、你……,居然做出這種丑事!”繼而罵道:“你瘋了嗎?!”
“我、我……”阮氏真想再暈過去,偏生這回血壓卻不配合了,渾身顫抖著立在屋子里,嘴唇囁嚅了半晌,也沒有吐出來一個音節。
阮氏病了。
這一回是徹徹底底的病了。
“這就叫做自食惡果!”方嬤嬤快意道——
的確如此。
阮氏之所以敢這么大膽,就是拿準了自己出嫁時不敢大鬧,而孔家的人,也不會向著一個要出嫁的小姐。即便是便宜爹知道了,阮氏梨花帶雨哭訴一番,說是自己為了幾個兒子考慮,難道還能不心軟?
畢竟錢留在孔家大伙兒還能沾沾光,做嫁妝可就一分都摸不著。
可惜事情變化太快,自己把母親的嫁妝捐了出去,在孔老太太和孔知府的眼里,應該等同于是他們的東西了。阮氏拿孫女的東西,他們不心疼,而動了他們自己的,那豈能只是心疼?估摸肉都要疼了。
更何況,大太太巴不得阮氏能夠倒臺,眼下又有一個光明正大的機會,不趁機下狠勁才怪呢。
最后孔老太太做了主,撤了阮氏的主持中饋之權,因為大太太是孀居不適合,孔府內宅便由大奶奶梅麗卿主持,她是長房長媳倒也名正順。
如果是在從前,梅麗卿肯定要忍不住欣喜交加,可惜眼下孔府亂糟糟的,這個時候簡直就是臨危受命。她在孔家沒什么說得來的人,這事兒跟丈夫也沒法商量,只好找到了玉儀,嘆氣道:“我年輕不懂事,倒不怕辛苦,只怕弄不好鬧出笑話來。”
“你怕什么?”玉儀倒覺得沒什么,微笑道:“上頭不是還有大伯母嗎?若有不懂得地方,只管去問,做婆婆的教導兒媳原是應該的,沒有不管你的道理。”
一語點醒了梅麗卿,——看來自己這個當家奶奶只是個虛名兒,還得看著婆婆的臉色行事,倒是自己瞎著急想左了。
庶子媳婦向來都不好做,梅麗卿唯一覺得幸運的是,婆婆膝下沒有嫡子,不然自己就跟三太太一樣,永遠都只能做個陪襯。
玉儀又道:“依我看,你便是一時有想不到的地方,也不打緊。只要你把大姐姐放在心上,大伯母自然會明白你的孝心,有了錯也不會為難你的。”
梅麗卿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點頭道:“三妹妹你說得對。”又彎了彎嘴角,“倒是我糊涂了,沒想到你想得比我還清楚。”——婆婆之所以優待庶子,不就是為了給嫡女立一個支撐嗎?好讓娘家有個好哥哥、好嫂嫂,將來嫡女也有個依靠,自己只要對玉華盡心盡力了,也就能讓婆婆滿意。
玉儀撫了撫鬢角碎發,笑道:“正所謂,者迷旁觀者清。”
梅麗卿不愿再說這個話題,轉而笑道:“你也快要嫁人,看你到時候去了江家,到底是迷還是清?可不見得,有個好心的小姑子提醒你。”
“應該還好。”玉儀歪著頭想了想,分析道:“江家的錦珠、繡珠你也見過,脾氣都是挺好的,況且我又是她們的長嫂,只有我給她們氣受,斷沒有她們為難我的,那我還怕什么?”
“呸!”梅麗卿指著她笑道:“你的臉皮怎么這般的厚?還沒嫁人呢,就拿自己當長嫂自居,羞是不羞?”
玉儀原本見她心事重重,不過為逗她一笑,——其實心底對江家并不滿意,現在一空下來,不免又想到江家的那兩位“同事”,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否適應呢。
只是這些事,玉儀不愿意跟外人說起,因此笑道:“大嫂,你可有消息了?”
梅麗卿怔了一下,方才明白,臉上頓時紅暈一片,細聲道:“還沒有。”又朝她啐了一口,“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少問這些。”
雖然玉儀本身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但在古代呆久了,深感有兒子的重要性,于是認真道:“我也是擔心你,能先生下嫡長子來是最好。”
梅麗卿“嗯”了一聲,“我知道的。”
“小姐,太太請小姐過去說話。”
玉儀還沒說話,梅麗卿先變了變臉色,低聲道:“你當心一點兒,二嬸嬸那邊只怕沒什么好話。”
那還用說嗎?自己捐了母親的陪嫁,大太太又搜刮了她所有的私房錢,簡直等同于割了阮氏的心肝,對自己能有好臉色才怪呢。
只是不知,阮氏叫自己過去到底要做什么?
“沒事。”玉儀笑著站了起來,說道:“有祖母和大伯母看著呢。”頂多也就是語譏諷自己幾句,要下絆子也應該是暗地里,總不能明著給自己一刀?一時間理不清頭緒,決定去了看情況再說。
梅麗卿不放心道:“要不,我陪著你去?”
“別。”玉儀擺手道:“你自己都顧不過來,哪里還敢在趟這趟渾水?再說你也是做晚輩的,去了也幫不上忙。”
梅麗卿知道這是事實,只得道:“那你千萬當心一些。”
云涌(下)
“三小姐,太太在屋里等著呢。”趙榮家的在門口笑著迎人,皮笑肉不笑的。
玉儀一進去,便看見阮氏扎了一根綢帶在頭上,素面朝天,連簪子也沒有帶,一副大病當中的樣子。旁邊站了周姨娘、潘姨娘,紅袖、添香、暖衾等人,以及玉嬌、玉清和承文幾個小兄弟。
看起來,二房所有的內眷都到場了。
阮氏的眼里仿佛淬了毒,看得玉儀渾身不舒服,但當著眾人,還是端端正正上前行了個禮,“給太太請安,幾位弟弟妹妹們好。”
阮氏冷笑道:“聽說我們三小姐是個大方人,把自己的嫁妝都捐了。”
玉儀只是微笑著,并不答話。
“既然如此。”阮氏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發泄什么似的,咬牙道:“眼下老太爺那邊還缺著口子,不如大伙兒也都出點力,咱們二房先帶頭各自捐一點。”環顧了眾人一圈,恨恨道“雖說不見得能幫上什么,但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咦?自己遭了殃,就要把別人也都拉下水?!
玉儀又好氣又好笑,難不成阮氏真的瘋了嗎?竟然要得罪二房所有的人,讓大家都再出一回血!不過想想也不奇怪,她的私房錢被大太太搜刮一凈,只怕沒剩下幾百兩銀子,當然巴不得大家一起放血。
可是姨娘、通房們能有幾個銀子?再者像玉清又拿得出什么?至于玉嬌、承文三兄弟,還都只是小孩子而已,豈會拿得出錢來?
如此看來,這件事還是針對自己來的。
阮氏讓人捧出幾只發簪,說道:“我現在可是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這些,也都一并捐了。”又看了自己兒女們一番,“你們幾個小,先都下去。”
眾人沉默之際,潘姨娘先開口道:“我已經是不管這些事的了。只是既然太太都捐了,少不得也要捐一點,就出五兩銀子的香油錢。”又嘆氣,“阿彌陀佛,但愿佛主能夠寬恕我些日子,回頭再慢慢補上。”
阮氏今兒沒空跟她抬杠,冷笑了一聲便罷。
接著周姨娘也捐了五兩,玉清捐了八兩,暖衾幾個一人捐了三兩,再加上阮氏的那幾根破簪子,湊一塊兒也就四、五十兩銀子。
玉儀不由更加好笑了,這點錢能頂什么用?況且自己不信了,老太太還真能不讓兒媳戴首飾?阮氏倒真是會做戲,都該頒一個奧斯卡金像獎了。
“三小姐捐多少呢?”阮氏直勾勾盯著問道。
“那我捐十兩。”玉儀忍住啼笑皆非的心情,把頭上的兩只金釵拔了下來,“這兩支釵是足金的,好歹也能值點銀子。”——
你會捐首飾做戲,我不會難倒還不可以現學啊?
“喲,就捐這么一點兒?”阮氏不依不饒,直起身子道:“我怎么記得,三小姐回來的時候,可是大箱小箱的東西,差不多裝了整整半艘船呢。”又朝眾人道:“莫非那幾萬兩嫁妝只是小頭,私下還藏著小金庫?”
“哪有什么半艘船?”玉儀好笑道:“太太病了,記性也不大好了啊。”
“哼!”阮氏柳眉倒豎,譏諷道:“要我說,眼下咱們這個府都快保不住了,三小姐也就別再藏私,既然要捐就都捐了。”
玉儀淡淡道:“不知太太這是從何說起。”
“你不知?你膽子大著呢!”阮氏在忍不住裝賢惠,惡狠狠道:“眼看家里都快要亂套了,三小姐還留著銀子做什么?難不成留著以后買幾個丫頭,好給新姑爺用?我勸三小姐,還是先顧一顧自家人!”
這話說得實在太難聽了。
說自己留著大把銀子,卻不顧娘家人的死活,而且這錢還是留給買丫頭,用來給新暖床侍寢,——一個沒出閣的大姑娘,想法居然這般齷齪下流。
要是玉儀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沒準兒都能羞暈過去,甚至得一頭碰死,以示自己是純潔猶如白蓮花般的好姑娘。
可惜……,阮氏低估了嫡女的抗壓能力。
在眾人都臉色大變之際,玉儀只是怔了怔,然后笑道:“太太說話真是奇怪,我回來時的箱子雖多,也不過是衣服、布料,況且還有好幾箱公主府的禮,當初就給各房的太太小姐們送了。”
正在說話間,突然聽得錦繡堂那邊一片喧嘩。
“小姐……”素鶯慌慌張張跑了過來,手里抱著一個首飾盒子,哭訴道:“太太派了人翻小姐的屋子,方嬤嬤攔不住,只好讓我抱著東西先出來了。”——
原來是故意把自己留在這兒,好施展調虎離山之計。
玉儀嘆了口氣,把首飾盒子接了過來,說道:“太太也不必搜了,更不必說那些不堪入耳的話。既然家里面出了這樣的事,自家人盡一份力原是應該的,這些首飾我都不要了,這就送到老太太那邊去。”
阮氏又急又怒,罵道:“趙榮家的呢?辦個事半天也回不來!”
片刻后,趙榮家的垂頭喪氣趕了過來,面帶難色稟道:“回太太的話……,三小姐屋里并沒有什么,有幾樣值錢的,也是從前就放在屋子里的了。”
“你這個蠢貨!”阮氏對陪房的辦事能力很失望,繼而血壓再次上升,——這次可是撕破了臉皮,要讓嫡女吃一個大虧的,沒想到居然不能奏效,如何不氣?如何不惱?倒是沒有暈過去,只是被一口痰噎得臉色發青。
“太太!太太……”趙榮家的慌忙上去揉背,珍珠等人忙著打水,又著人去請大夫過來瞧,屋子里好一片忙亂。
玉儀皺了皺眉,這種時候自己不方便出去,心下卻是冷笑,阮氏還真拿自己當十三歲的小姑娘了。
自從知道孔知府貪污的消息,就不免開始擔心自己的私房錢不保,除了捐出顧氏的嫁妝,對私房錢也做了一番處置。
銀票當然是縫在小衣里貼身收好,好在自己是從京城回來,沒有什么笨重的值錢物件,把那些貴重首飾都打包裝好,趁著段嬤嬤帶人出去,便一并交與托付了。
不然的話,就算阮氏不撕破臉皮來搜屋,也保不齊將來官府來搜,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人?更要命的是,自己的嫁妝一分都沒有了。而自己名下還有兩房陪房和嬤嬤、丫頭們,一共二十多個人要養活,不做點打算,難道叫大家喝西北風去啊?
剩下的首飾,都是從前在孔家曝光過的,藏也無宜,索性大大方方留下來。玉儀不信,孔家連這點兒東西都不給自己留了。
只是沒有料到,阮氏已經徹徹底底不要臉面!
不過也難怪她瘋魔了,要知道大太太搜出價值四萬多的東西。最后還是孔老太太垂憐,想著二房的人還要過日子,還有三個孫子要花費,這才留了兩千多兩現銀下來。
要不然,阮氏現在只能一無所有。
花了十年時間,從三十萬的壓箱錢,一直攢成了四千萬的天文數字,結果現在四千萬都沒了,只剩下了一個零頭。
不論古代現代,這事兒擱誰身上也淡定不起來啊。
玉儀雖然捐了三萬兩,可并不是小心翼翼攢下來的,沒有那種偷偷摸摸的滿足,更沒有等著揚眉吐氣的期盼。況且那三萬兩銀子,本來就很難拿得到手,捐了雖然那有點心疼,但終歸也是有限。
不像阮氏,十年心血付之一空。
“太太呀,你可別嚇唬大伙兒啊。”趙榮家的聲音抑揚頓挫,又是給阮氏揉搓,又是富有張力的哭訴,“你不為別的,也要為三個哥兒想一想啊……”
也沒看見誰去報了信,玉嬌、承文等人立即跑了進來,四個小毛頭圍了一圈,齊刷刷的哭了起來,場景好不壯觀!
“都怪你!都是你害的……”承武一扭頭,就朝玉儀這邊跑了過來。
仿佛這是一個信號,玉嬌和承文、承寶也蜂擁而至。雖然年紀小,但也架不住四個人拉扯一個,玉儀一下子被扯倒在地上,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正要推開,就見承武拔了玉嬌的發簪,朝著自己的臉扎了下來,只來得及本能的反手一擋,手腕立馬劃出一個大血口子。
還好彩鵑和素鶯反應快,趕著把承文和承武用力拉開了。
可惜屋里的其他人卻沒人動彈,玉嬌和承寶仍然吊在玉儀身上,承寶到底年紀太小了些,只知道胡亂拳打腳踢一氣。玉嬌倒是比較有技巧性,先是抓玉儀的頭發,接著還想要去抓臉,似乎不毀了姐姐的臉就不甘心!
如此配合有素,玉儀瞬間有些明白過來了。
屋里的這些丫頭仆婦,即便沒有得到阮氏的搜意,想必也明白主母的心思,誰也不敢再這個時候冒傻氣,壞了主母的好事。周姨娘似乎想上前拉人,可是看了看玉清,卻又低下了頭,甚至還悄悄拉住了玉清的衣襟。
看來眼前的情況,阮氏早就衣襟算計到了啊。
幸虧玉儀年紀要大一些,且不是古代嬌滴滴的弱女子,一下便將玉嬌的頭發抓在手里,用力一扯,使得她不得不先去掰自己的手。然后站起身來,朝旁邊的人喝道:“你們都是死人啊,摔著小少爺怎么辦!奶娘呢?媽媽們呢?!假裝看不到是!”
這頂大帽子扣下去,不信沒有人出來把承寶抱走。
“小祖宗,快點過來。”承寶的奶娘不敢再遲疑,只得硬著頭皮去抱了人,不然回頭追究起來,自個兒可是推不了責任。
玉儀反剪了玉嬌的一只手,冷冷道:“五妹妹再不松手,等會兒可別怪我扭了你的胳膊!”
玉嬌哪里吃過這種苦頭?立即痛得眼淚直流,松開手道:“你敢欺負我?!”
這場鬧劇至始至終,阮氏都是一副噎得說不出話的樣子。
玉儀看的清楚明白,將玉嬌的手用力一甩,冷笑道:“這話說得好,我今兒可是一個欺負了四個!”低頭揀起首飾盒子,也不管自己形象多難看,干脆抬手再往臉上抹了一把,方才蓄了淚往上房跑,進門便朝孔老太太哭道:“祖母救我……”
看著面前披頭撒發、鮮血淋漓的孫女,孔老太太嚇了一大跳,忍不住哆嗦道:“快把三丫頭扶起來!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太說家里艱難,要讓大家再湊一點錢……”玉儀邊哭邊揉,揉得臉上血跡慘不忍睹,“還說我藏了私房錢,準備將來給新姑爺買丫頭……”
孔老太太罵道:“這都是什么混賬話?!她也敢對姑娘家說!”
大太太本來在旁邊屋子,聞訊趕來,驚詫道:“怎么弄成了這樣?!”
“大伯母……”玉儀用一種遇到久別失散親人的口吻,無限委屈訴道:“太太讓人搜了我的屋子,因為沒搜出值錢的東西,太太一著急就被痰噎住了。結果……,玉嬌和承武幾個惱了,然后就……”
“這……”孔老太太氣得臉色鐵青,斥道:“老二媳婦是瘋了嗎!”
玉儀臉上又是血又是淚,就是那無聲的控訴,哽咽道:“孫女只剩這點首飾了,若是祖母派的上用場,就全都拿去。”
大太太忙道:“傻丫頭,哪里用得著你的東西?快起來。”——
這話說得可笑,感情顧氏的三萬嫁妝不是自己的,本來就是孔家的了?玉儀當然不會跟大太太抬杠,抽抽搭搭站了起來。
孔老太太厲色道:“去,把二老爺找來。”
大太太原是要讓玉儀去梳洗的,聞立刻止了口,正巧看見追來的彩鵑和素鶯,忙道:“好好陪著你們小姐,看都嚇壞了。”
孔仲庭進門一見嫡女,嚇得不輕,“出什么事了?誰弄的?!”
“你問的好!”孔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你那賢惠媳婦做的好事!居然派人去搜三丫頭的屋子,說了好些不堪入耳的腌臜話,還縱使幾個小的打人!”
孔仲庭有些難以接受,“有這種事?”
“人站在你面前,你自己瞧瞧?”孔老太太惱道:“難道還是我撒謊不成!”
“兒子不敢。”孔仲庭忙道:“我這就回去好好的教訓她!”
孔老太太冷笑道:“你那個賢妻也該管管了。”頓了頓,“你便是不心疼三丫頭,也該為幾個兒子著想,有這樣的母親,將來能養出個什么好樣兒?再說你瞧瞧,三丫頭都弄成什么樣子了?你若不罰,我可是斷然不依的!”——
若不是眼前的孫女,哪里能夠這么快弄到四萬兩銀子?
“是是是。”孔仲庭又氣又惱,不料那個一向溫柔賢惠的老婆,先是私自吞了嫡妻的嫁妝,鬧得自己沒臉,繼而又弄出這么一攤子事來,難道還嫌家里不夠亂?一路氣沖沖趕了回去,進門先將丫頭們悉數喝退。
面對孔仲庭的指責,阮氏只是傷心無限哭道:“我是動了先頭太太的嫁妝,可還不是為了嬌姐兒和幾個哥兒嗎?難道只有三丫頭是你親生的?承文他們還那么小,嬌姐兒還沒出嫁,哪一樣不要用錢?我又沒有拿錢貼補娘家,便是有錯又能多大,結果呢,大嫂居然全都拿走了。”——
阮氏動用嫡妻的嫁妝固然不對,但她的確也沒有貼補娘家,再說這種事實乃大大的丑聞,孔仲庭自己并不希望張揚開了。
孔仲庭的氣勢緩了緩,皺眉道:“大嫂拿走又不是自己用,家里出了這樣的事,不不上虧空怎么辦?再說了,娘不是還給你留了一些。”
阮氏又恨又痛,氣道:“那一點夠什么用?還不夠給哥兒辦一次親事,將來一大家子還要嚼用,如今弄成這樣……,還不如找根繩子勒死我算了。”
“行了!”孔仲庭斥道:“只要孔家還在,將來孩子們的親事自有公中掏銀子,倒是你一點不要臉面,動了儀姐兒的嫁妝也罷了,怎么還去搜她的屋子?還把她弄成那幅樣子?!你的心也太狠了些。”
阮氏只恨今天兒女們沒有得手,撇清道:“哥兒幾個淘氣,我哪里會事先曉得?”
其實在最初的時候,自己也沒想著太過分,好歹還是打算給嫡女做點嫁妝,可是她壞了姚家的好事,害得自己少了七千兩銀子!哼……,既然這般不識趣,那就休想從孔家拿到一分!
這邊孔仲庭半信半疑,為免繼妻以后再惹什么事,厲色訓道:“你是繼室,又沒有為父母守孝三年,若是再有壞心,我便休妻!”
不過只是恐嚇而已,以阮氏對他十年的小意溫柔,只要沒做出大逆不道之事,都不會真動這個念頭。
只是希望繼妻以后能安分一點,少給自己再惹什么事。
阮氏卻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道:“老爺好狠的心!只是聽信別人的話,就這般半分不念夫妻之情!難道也不管幾個兒子了嗎?如今承章媳婦掌了家,將來承文、承武可怎么辦?長房再親,也沒有自個兒的兒子親啊。”
孔仲庭原是要來訓斥的,眼下反倒被阮氏繞得頭暈,眼下又忙著外面的事,只得煩躁道:“家里都亂成這個樣子了,你就安生些!”
“老爺太太,三小姐過來了。”
阮氏眼里閃過濃濃的恨意,——自己苦心經營了十年,才為兒女攢下了那些銀子,如今全都泡了湯?這叫兒女們以后怎么辦?玉嬌拿什么去做嫁妝攀好人家?三個兒子又如何成家立業?都是元配留下的這個丫頭,把自己害得這么慘。
那種恨意,簡直不是語能夠描述的。
眼下玉儀來了,阮氏完全不愿見面,但當著丈夫又開不了口,只得一扭臉別過臉去不語。孔仲庭看了微微不悅,朝玉儀問道:“臉上沒有傷著?好些沒有?”畢竟即將出嫁的女兒,弄花了臉可不好跟江家交代。
“沒有大礙。”玉儀新換了一身煙霞色的素面褙子,顯得整個人十分溫柔,看不出動過氣,反倒朝阮氏欠了欠身,“方才讓太太生氣了,特來賠個不是。”
古人有云,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玉儀雖然不認同這一條,但是阮氏的心太惡毒,自己也該回敬她一點麻煩,眼下這便是第一步。心里恨不恨暫且按下,面上總要站得住理,叫人斷斷挑不出錯來,回頭也好叫人沒法說嘴。
孔仲庭皺眉道:“都是你幾個小兄弟淘氣,回頭我會好好教訓。”——
到底兒子比女兒金貴多了,今天承武險些毀了自己的容貌,玉嬌等人也是不死不休,卻不過換來一句淘氣而已。
眼下自己還能說什么?說承武他們黑了心,受了阮氏的教唆,想對自己不利?且不說便宜爹信不信,又肯不肯處罰,自己單是指責繼母有錯,就是一頂不孝的帽子。
罷了,反正也不指望便宜爹能向著自己。
然而不知為什么,玉儀心下還是有些難受,——阮氏對自己狠辣也罷了,還能說是她有她的私心。可是便宜爹呢?自己好歹是他的親生骨血,卻也涼薄如斯。真是枉費了大太太的一番“苦心”,仿佛自己洗了一把臉,身上的傷就全然不存在了。
玉儀心下苦笑了一回,方才問道:“太太這會兒可好一些?”
阮氏明知她是虛情假意,卻不得不應聲道:“嗯,好多了。”
孔仲庭也道:“沒事,你去歇著。”
“老爺太太,那我就先回去了。”玉儀一如平常行了禮,緩緩走出門,雙手攏在袖子緊緊拽成了拳,——看來自己真的該做點什么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阮氏瘋魔了~~我也快……,日更叫人瘋魔了,日更五千更叫人瘋魔~~~~現在寫完以后,已經不想再回頭檢查推敲鳥~~~感覺和這文的蜜月期要過去了,希望能堅持日更到玉儀結婚~~~
ps這幾章拔得太高了,下一章會緩一點,寫一點勉強算作感情戲的戲份~~~種田宅斗類的文,感情戲會比較慢~~~~
雷霆(上)
孔知府到處東挪西的湊銀子,又變賣了家里幾處房產以及良田,再加上從阮氏那里刨出來的四萬兩,最終總算把虧空給補上了。
好在他雖然貪了不少銀子,但好歹沒別的大罪,頂多也就算一個貪官、昏官,還夠不上奸臣一類的高度。又有公主府、江家以及羅熙年等人周旋,馬馬虎虎遮掩過去,落了一個為官無能的罪名。
最后被罷免了官職,責令家眷在三天之內搬出知府宅子。_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孔知府趕忙派人去跟公主府道謝,又親自去了江家,倒是羅熙年他并不知曉,當然少不了打賞錦衣衛一干人等。
羅熙年哪里會把二百兩銀子放在眼里?自嘲笑道:“咱們費了老大的勁兒,就為了這么幾兩破銀子?打發要飯的呢!”“整整十二萬兩銀子,孔家怕是都掏空了。”江廷白喝著酒,說道:“再說你原本就是為了幫我,何曾稀罕這些?六爺要是嫌少了,回頭我再找幾樣好東西補上。”
“算了。”羅熙年因在江家閑著,早脫了錦衣衛的服飾,換了一身寶藍色的刻絲暗紋直裰,配著秋香色的綢褲,一副豪門貴族公子哥兒的派頭。手上還戴了一個碩大的祖母綠戒指,在白瓷茶杯的映襯下格外翠綠,悠悠道:“你有好東西,還是留給你的小辣椒好了。”
江廷白也知道他不稀罕,方才不過是說笑,因此笑了笑,問道:“你這次打算在蘇州呆多久?還是跟著他們幾個一起回京。”
“有差事就是這一點麻煩,再呆個幾天就走。”羅熙年夾起花生米往嘴里送,吃完又是一笑,“誰叫你跟小辣椒的婚期在明年,不然就可以看你做新郎官了。”
江廷白微笑道:“國公夫人還在給你四處訂親?”
“提她作甚?”羅熙年臉色驟冷,面前的花生米也不吃了,“她不就是想著,讓我落個挑三揀四的壞名聲,好讓老爺子教訓我一頓嗎?真是無聊!”
羅家的情況有些復雜,魯國公先后一共娶過四任夫人。
羅熙年是第三任夫人蔡氏所生,當時魯國公已經年過半百,因為是老來子,所以平日里格外的寵愛。如今的國公夫人小湯氏乃第四任,是第二任夫人湯氏的堂妹,由于嫁進來時太晚,魯國公的種子已經報廢,所以膝下并無子女。
要說小湯氏找的那些親事,實在不能算差,可惜羅熙年素來和繼母不大對盤,無法接受繼母插手自己的生活。于是就陷入了一個怪圈,繼母找的親事也算門當戶對,可是他拒絕了一門又一門,惹得父親魯國公頗為不悅。
羅熙年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坑,偏偏卻跳不出來。
江廷白鳳目微瞇,問道:“你既然不喜歡國公夫人的安排,怎么不自己找一個?”
“怎么找?”羅熙年反問道:“難不成把小姐們一個個拉出來,看看到底哪一個合適?哪一個又不適合?你以為誰都像你,還能自己挑一個喜歡的。”
古代的盲婚啞嫁,對于男女來說都跟撞大運一般。
江廷白嘆道:“哎,后宅的事本就該女人來管。”
如果羅熙年的母親還在,自然會為兒子用心挑一門親事,他即便沒有見過女方,也會相信母親的眼光,便不會一直別扭到今天。
不過說到喜歡,——自己真的喜歡孔三小姐嗎?-
江廷白試著想了想,搖頭一笑,這種念頭平日還真沒深想過,應該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思娶她了。
“大哥……”江錦珠從門外急步進來,看見羅熙年嚇了一跳,趕忙回避出去,在門外細聲道:“大哥,我有事要跟你說。”
里面安靜了一會兒,片刻后江廷白方道:“進來。”-
江錦珠這才小心翼翼進來,方才那個俊朗的公子已經不見,心里松了一口氣,又有一點點小小的失落。靜了靜心,方道:“早起我和繡珠去孔家了,眼下正忙著搬家,亂哄哄的,不過還是見到了孔三小姐……”
“怎么了?”江廷白見妹妹語速有點慢,猜度必是發生了什么事。
“那孔二太太也過分了。”對于江錦珠來說,玉儀已經算是半個腳跨進江家的,早算作了自己家人,忿忿道:“我見孔三小姐手腕上有道傷,這么長……”比了比,“一看就是才弄上的,問她卻不肯說,后來只好私下打聽了下。”
“出什么事了?”江廷白不由吃驚,好好的一個閨閣小姐,怎么會把手弄傷的那般厲害?又不是西大街屠戶的女兒,其中一定有文章。
“聽說……,是被幾個弟弟妹妹弄傷的。”
“幾個?”
“是啊。”江錦珠有些不屑,說道:“那孔二太太養的好兒女,仿佛說是一窩蜂的都上去了。”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大哥你想,孔三小姐一個人哪里擋得住?聽說要不是旁邊丫頭拉著,險些把臉都弄花了。”
江廷白臉色微沉,問道:“總得有個緣故。”
“再詳細的就問不出來了。”江錦珠搖了搖頭,“不過……,好像孔三小姐把母親的嫁妝拿了出來,給孔家添補虧空了。或許,其中有什么關聯。”
未婚妻把嫁妝捐了出來,——以她母親的身份,這比嫁妝肯定價值不菲。可結果卻惹惱了繼母,唆使幾個兒女弄傷了嫡女,難道說……,那阮氏在打未婚妻嫁妝的主意?這也實在太不堪了!
江錦珠又道:“我記得家里有上好的金瘡藥,已經讓五妹妹送了過去。”
江廷白能猜到孔家會亂一陣子,但沒想到亂到這步田地!一想到那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卻在家里受這等委屈,忍不住有些惱火,問道:“難道孔家的人就不管了?就算這個孫女跟他們沒感情,好歹也是公主的外孫女兒,他們家如今正遭了事,就不怕公主府的人追究?!”
“對了……”江錦珠又想起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件事,孔二太太已經不再主持中饋,據說是病了,誰知道做了什么沒良心的事。可是這種內宅俗務,應該不是孔二老爺的決定,倒像是孔家老太太做的主。”
江廷白搖頭道:“如果只是這件事,不至于撤了孔二太太的掌家之權,依我看多半還是牽扯到那份嫁妝,這里面的水太混了。”
“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江錦珠長長嘆了一口氣,“大哥不如把婚期提前,免得大嫂再受這種窩囊氣!”
“那幾位少爺小姐呢?孔二老爺也不管?”
“倒是管了。”江錦珠很是不滿,不屑道:“聽說要罰跪三個時辰的,結果小少爺受不住,孔二太太又在旁邊哭,最后不了了之。至于孔二太太也沒怎么著,只是不許她出房門,不許再插手孔三小姐的事,還請了大夫去瞧病呢。”
“罷了。”江廷白聽得心煩,起身道:“我去找孔老太爺說說話。”
“哎哎哎……”羅熙年從屏風后頭跑出來,喊道:“你急什么?還想把我一個人撂這兒啊!不行,今兒爺也得去湊湊熱鬧。”
江錦珠一見陌生男子出現,忍不住紅了臉,“大哥,我先回去了。”
“好。”江廷白點了點頭,心不在焉。
羅熙年笑嘻嘻道:“等我換身衣服,過去嚇唬嚇唬那孔老糊涂!嘿嘿……,再敢欺負我們的小辣椒,爺要他好看。”
江廷白哭笑不得,“六爺,這事兒好好說就行。”
“不行。”羅熙年堅持道:“我從京城大老遠跑過來,就是為了你能順利成親,不然理會他什么孔家洞家的?他們家要是再不識趣,回頭就把那老糊涂流放三千里。”
江廷白看了他一眼,微有沉默,繼而笑道:“好,就靠六爺撐腰了。”
孔老太爺眼下正在焦頭爛額當中,公主府的顧忠帶著人找上門來,不帶感情的把后宅的鬧劇說了,然后質問道:“雖說三小姐是你們孔家的女兒,可好歹也是我們公主的外孫女,且在跟前養了十年,如今就被自家人這般欺負!老太爺若是說不出個緣由,只怕公主知道了也不依!”
“是是是,是我管教不嚴。”孔老太爺現今無官無職,今后仰仗公主府的地方多了去,哪里還敢輕易得罪?況且玉儀是要嫁給江家的,這也是將來的一大依仗,兩邊都得罪不起,只能放低身段賠不是。
顧忠豈會聽他幾句話就輕易揭過?冷笑道:“說句難聽的話,若是三小姐也把弟弟妹妹打了,是不是一句管教不嚴就說得過去?若是一個少爺小姐淘氣也罷了,四個人齊刷刷的淘氣,換做誰又能不多想一想?小孩子還說是不懂事,大人也不知禮數嗎?”
孔老太爺連連賠笑,心里早把二房的人罵了個遍,他為官時日甚久,還從沒有像今天這般狼狽過!只是眼下發作不得,陪笑道:“顧管家請放心,該罰的一定要罰,絕對不讓儀姐兒白受委屈。”
顧忠臉色稍微緩和,說道:“那我就相信老太爺一回,等著信兒了。”
“放心,放心。”孔老太爺連連答應,又道:“這次多虧公主府出力周旋,不然孔家必將不保,大恩大德老夫不敢忘,絕不敢忘!”
顧忠笑道:“我倒不擔心三小姐,好歹還捐了三萬兩銀子的嫁妝呢。”——
孔三小姐為什么捐嫁妝?這么多銀子又是做什么使?哦……,原來他祖父貪污了官家銀子,用以添補虧空去了
孔老太爺聽得冷汗直冒,又愧又氣道:“這個孽子,連個媳婦都管不好!”私下恨得牙根癢癢,還得陪著笑臉把顧忠送出去,又說了不少好話。
剛到門口,就撞見一身錦衣衛打扮的羅熙年,要不是旁邊站著江廷白,孔老太爺還以為是過來抓人的呢。
“六爺?”顧忠不想撞見了熟人,上前請了安道:“怎么六爺也在蘇州?”“瞎逛逛。”羅熙年打著哈哈,叮囑道:“回頭見到我們老爺子,你可千萬別說遇見我了,免得又是好一頓啰嗦。”
顧忠好笑道:“不曾見過,不曾見過。”
羅熙年有樣學樣,也笑道:“多謝,多謝。”這邊讓顧忠上了馬車,那邊江廷白已經寒暄完畢,孔老太爺正笑著請人進去,他也大大咧咧進了門。
孔老太爺畢竟為官多年,一看江廷白的臉色,便知道是為孫女的事來的,心下叫苦不已,還得繼續賠笑。等人上了茶,便先道:“方才那們是公主府的管家,已經說了儀姐兒的事,這都怪老夫平時對家人管教不嚴,讓……”
若在以往還能叫一聲“白哥兒”,然而今非昔比,況且玉儀雖然是孔家的小姐,但卻是江家未來的媳婦,哪里還敢再攀什么交情?
江廷白根本沒心思琢磨這些,只是道:“既然世翁都如此說了,那么我也就不再啰嗦,只求三小姐在家過得順當些,也免得委屈了我們寬家的媳婦。”
孔老太爺忙道:“這都應該的。”又朝羅熙年看去,“這位大人怎么也……”先頭給過幾個錦衣衛謝禮,卻沒什么深刻認識。
羅熙年搶先道:“我是來給江家撐腰的,嘿嘿……”笑得頗為陰險,“上次能把你那案子抹平了,將來也就能再翻起來。”
孔老太爺瞬間變了臉色,心思轉得飛快,可惜根本不知道對方是何來歷,不知該說點什么是好,喃喃道:“大人……”
江廷白忙道:“這位是魯國公府的六爺,說話一直心直口快,并沒有別的意思,還望世翁不要介意。”
魯公府?江家什么時候攀上了這樣的權貴?
要知道,魯國公府、鎮南王府、威北公府三家,并稱為開國三貴,國為早年的從龍立朝之功,幾家的爵位都是世襲罔替繼承。即便是每一朝的后代天子,亦得拉攏拉攏這三家,用爭取到權貴舊臣們的支持,可謂尊榮之極。
“六爺。”孔老太爺冷汗直冒,連忙道:“都是老夫管家不嚴,回頭一定會好好教訓那幾個不成器的。”又對江廷白道:“到時候,再給儀姐兒添上份好嫁妝,好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
“嫁妝多少都不要緊。”江廷白擺手道:“只要人好,別的事都好商量。”
這句叫孔老太爺聽了,無疑是夏天里喝了冰鎮水,——眼下孔家哪里還拿出的像樣的嫁妝?正愁江家那邊不好說,眼下得了保證,忙笑道:“我們儀姐兒真是有福氣的。”
這個時候,有福氣的玉儀正在收拾箱籠。
孔家必須在三天內搬走,好在早年還置辦了一處大宅子,三進三出,比起原來的知府小了不少,不過也夠一大家子住了。
玉儀屋里的大件都搬走了,想必經過阮氏的手,也不會再放在自己的屋子。不過這也無所謂,反正再住小半年就該出嫁,到時候去了江家,自然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至于其他值錢的,上次段嬤嬤差不多都帶走了。
玉儀走出錦繡堂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聽說眼下由梅同知暫任知府,等梅家搬進來以后,不光人是另個一群,只怕這名字也得換一換了。
自己回到蘇州不過半年光陰,轉眼物是人非。
因為下人們都在忙著搬家,院子里便有些亂哄哄的,方嬤嬤等人護著玉儀,準備到側門去坐馬車。誰知走到半路,卻遇到兩個身材高大、鬼鬼祟祟的小廝,方嬤嬤不由皺眉喝道:“沒規矩!看到小姐還不回避?!”
要在平時,小廝們自然進不到內院來,但今兒非同尋常,單是婆子們肯定搬不完東西,所以不時由人領著小廝進來,只是稍作回避。
偏那兩只呆頭鵝充耳不聞,徑直朝著玉儀走了過來。
“江公子?”玉儀有些意外,看著對面兩人又忍不住好笑,“怎么弄成這么一副模樣?怪滑稽的。”
方嬤嬤卻盯著另外一人,詫異道:“六爺,你……”
羅熙年郁悶了,怎么到哪兒都能遇見認識的的人,但方嬤嬤是公主身邊的舊仆,只得笑著招呼道:“呵呵,真是好巧啊。”
江廷白只顧打量著玉儀,問道:“你還好?”
“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玉儀微微一笑,——想必是聽說了那一出鬧劇,又不知詳細,所以才特意過來,倒也算是有心。右手卻不自禁的搭在歷邊手腕上,那里有一道七、八厘米長的傷疤,雖然傷得不深,但樣子頗為猙獰。
江廷白掃了她手腕一眼,只是光天化日之下,兩人又還沒有成親,實在不方便看傷,琢磨了片刻,凝重道:“我這就回去和祖母商量,看能不能把婚期提前。”
要是換做真正的古代女子,這時候早該羞得臉紅了,玉儀反倒是松了口氣,只是不便說自家是非,因此頷首道:“嗯,也好。”
江廷白仔細的看著未婚妻,一襲天水碧的如意紋綢面夾襖,下著煙黃色的儒裙,樣式都很簡單大方,只在邊角處繡了不少花紋。頭上隨意挽了一墮馬髻,斜斜的簪了一支珍珠釵,余下便是幾朵零散的珠花,很是清減的樣子。
玉儀見他眉頭微皺,心思轉了轉,笑道:“眼下家里亂糟糟的,怕戴了貴重首飾白丟了,還不至于寒磣的見不得人。”
江廷白看著那張宜嗔宜喜的小臉,不由一笑,——反應還是這般敏捷,自己多看了兩眼,她便一下猜出來了。想到此處心頭更是一暗,這樣伶俐的一個妙人兒,失了生母的庇佑也是一樣無助,不知道暗地受了多少氣。
玉儀笑道:“你們兩個快走,回頭讓人瞧見又是一番是非。”轉而看羅熙年:“原來你是國公爺家的六爺。”其實對羅熙年早有耳聞,那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只是男女有別,從前不曾見過面罷了。
羅熙年咧嘴一笑,“正是在下。”
玉儀側頭想了想,抿嘴一笑:“我想起來了,上次在路上的那位瓊姿姑娘,說的主人就是你。”
羅熙年怔了怔,回頭朝江廷白大笑道:“完了完了,你小子這回完了,這娶得不是一個情怪嗎?回頭有你受的!”
“六爺。”方嬤嬤嗔道:“看你說的都是什么話。”
羅熙年嘿嘿一笑:“好話。”
“行了,快走。”玉儀也是好笑,只是不敢再耽擱下去,“你看你們兩個,哪一點像小廝了?一個氣宇軒昂的樣子,一個眼睛都長到了頭頂上,當心被人抓住,回頭就是一頓亂打。”
江廷白也是不放心,眼下親自見了,看起來沒什么大礙,于是點頭道:“那你好生保重,再忍一段日子就好了。”
羅熙年的臉又綠了。
回到江家,一臉憤憤然道:“居然說我眼睛長到頭頂上去了?哼……”掰過江廷白看了看,“你也沒見得哪兒比我好,怎么就氣宇軒昂了?真是好沒道理!”
江廷白失笑道“孔三小姐都要嫁給我了,說話自然偏向一些。”
“沒眼光!”羅熙年還在發著牢騷,蹺起腿道:“六爺我明明生得面如冠玉、風流倜儻,她居然連這都看不出來,真是不識貨。!”
江廷白忍俊不禁道:“六爺自然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
“咳……”羅熙年自己開玩笑還好,被人這么一說,自個兒先被惡心到了,“你就打住。”連連擺手,:“還是你小子運氣好,找了一個有點意思的媳婦。哼哼……等我回頭挑一個更好的,天天守著我看都看不夠!”
江廷白心思一動,問道:“今天我妹妹你也見了,覺得如何?我可只有這一個同胞妹妹,不知根底的人還不敢嫁呢。”
“啊?”羅熙年差點又被茶水嗆到,連聲道:“別別別,我還是過幾年再。”
外頭跑來一個小廝,“大爺,有信送來。”
江廷白接過后,只看一眼信封便收了起來,回頭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只怕不能陪六爺吃飯了。”
羅熙年不在意笑道:“你忙你的,等會兒我自己出去找好吃的。”
“回頭再請六爺的客。”江廷白抱了抱拳,急匆匆出去。
羅熙年看著他很快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看起來是十分要緊的信件,且需要回避自己,方才能夠放心拆閱。只是不知,他是因私事單單回避外人呢,還是回避自己這個錦衣衛,若果是后者那就有意思了。
羅熙年這個人,脾氣上看著很胡鬧任性的樣子,還有幾分跋扈,但心里卻是清楚明白,在大事上從來沒有犯過迷糊。只是他對別人的私事沒興趣,對那些涉嫌權力的隱秘事更沒興趣,因些只是一笑了之。
自己家里還有一堆爛攤子,哪里有空管別人?
羅熙年使勁喝了一口茶,站起身來,門口小廝都是認得他的,個個陪著笑臉,他一路大步流星出了門,叫住掃藥、倚松,笑瞇瞇道:“走,爺帶你們去飄香樓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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