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就知道了,那是他的墓,是他為自己造的墓。沒有墳,沒有碑,只有一片荒草,在夕陽下燃燒。我不知道是在他的夢里,只是想著,他死了,死了……”
她悲呼一聲,撲上前拼命地挖著,黑色的泥土在她指下翻出,和著她的淚。
“可是我什么也沒挖到,那太陽就哐地一聲砸在地上,我耳中一片轟鳴,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見了。”
再能看見時,竟是在華山底的甬道中,卻比記憶中的黑,也比記憶中的深。她猶豫了一下,雖然明知三圣母在外面,還是忍不住摸著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了。
打開地牢的門,一陣陰風讓她遍體生寒,打了個寒噤。這里比外面更黑更陰森,不見了淙淙有聲的瀑布流水,不見了若有若無卻讓人心安的光華,四壁的山巖在黑暗中咧嘴而笑,呲出尖厲的爪牙,似乎隨時要向她撲來。
然而她那時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她的視線被囚臺中間一個身影牢牢吸引,再也看不見別的。
“他就在那里,背對著我……”
他背對著她,站在那里,一道光柱從半天里劈下,生生將黑暗擠開,顯露出那個人來。他沒有束冠,黑發散披,只穿著那件白袍,在光柱內白得近乎透明,似乎要消失一般。
“真君……”她不敢打擾他,好半會才怯怯地叫了一聲。
他半側過頭,神色是見慣了的沉穩,卻讓她心抽搐得疼痛。
她驚呼著撲了過去,又被光柱彈了回來,跌倒在地。她掙扎著爬起來,看著他白中泛著青色的臉,沒有血色而又發紫的唇,心痛地質問:“誰,誰做的,真君,你的法力呢,你為什么在這里,你為什么不離開!”
他眉峰擰起,微有些詫異,探究地看著四公主,像是奇怪她怎會在這里,又像是奇怪她的問題。
“為何我不能在這?我一直在這里,從來都未曾離開過。”楊戩的聲音,比這囚洞的巖石更苛刻殘忍,他攤開自己的雙手,“這雙手上沾染的,都是弒親的罪孽了嗎?沒有任何地方,比這里更適合一個罪人了。”
“不,真君,不!”龍四恐怖的叫起來,她的聲音在巖壁間回蕩。強光下,那雙手上傷痕累累,鮮血自指縫間一滴滴的落下。
“真君,你,你還有親人啊。三妹妹已經沒事了,真君,你做到了,她和沉香一家都在外面,很開心,很快樂……我親眼看見的!你出來呀,先出來好不好!”
他搖搖頭:“我活著,蓮兒怎么會快樂呢?我親手把她禁閉,迫她母子分離,受了二十年的苦楚。只有我死,才能償還這一切,蓮兒才能……”驀然停下,若有所思。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一次又一次地沖過去,又彈回來。”四公主喃喃地說,“我還是不知道進了他的夢,卻清楚地明白了,他要死了,真的要死了,我永遠也見不著他了……那是他的夢啊,為什么他會有這樣的夢,為什么,你們告訴我啊!”
她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翻身跪坐在地,顫抖的手揪住嫦娥的衣襟:“你們對他做了什么,為什么他會一心求死,他不必死的,不必的!可以像小玉說的那樣,為什么不可以……”
嫦娥無語,也無力掙開她的手。四公主松了手,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搖著每一個她能看見的人。
“為什么你們都要逼他,為什么一點生路都不留給他。三妹妹,你為什么只想著那個劉彥昌……”她最終還是無力地滑倒在地,淚流滿面,“為什么讓我忘了一切?為什么不給自己一個機會?他答應過我,答應我的……”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倚靠在門的楊戩突然直起身子,隨著他一聲斷喝:“龍四,你大膽!”鏡里四公主的魂魄已彈出體外,跌落在地上。
楊戩板著臉站起身來,有種被窺見心事的惱怒。他冷看著掙扎站起的龍族公主,幾乎本能地提起法力,就要擊散這個膽大包天的魂魄。只是觸到龍四驚懼地仰視著他的目光,這才驚覺自己要做什么,在最后一刻生硬硬地收回了法力。
但余怒未息,他一不發,揮手就要驅她回到定魂鼎去。四公主卻不肯移動身子,直直地盯著他,魂魄流不出淚,神情卻悲凄更勝過淚流滿面:“你的夢,為什么會是那樣?你根本做好了一死的準備,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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