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安合殿出來往北到御花園再轉向西邊,便是紫禁城里西六宮中最秀美的長春宮,自洛妍十三歲時敬妃和親到大燕來后,她便常年混在敬妃的長春宮里,有時不愛回去,便在長春宮的西配殿過夜。
敬妃一面走,一面便輕聲跟洛妍道:“你原先住的靈秀宮這兩年荒廢了,皇上說,反正你明年就要出去開府的,索性便把我那里的西配殿又重新布置了,你這段時間就住那里,你看可好?”
洛妍聽到“開府”只覺得心跳加速,又聽她問這個,忙點頭。在日光下,這位柔美如丁香的娘娘眼角眉梢已略見倦色,雖然肌膚細膩光潔如舊,卻不復從前的容光煥發。想想她其實還不到二十五歲,洛妍心里不由難過:**最是捧高踩低之所,二哥說的雖然輕描淡寫,但這兩年滋味定不好受,是自己連累她了!
敬妃卻恍如不覺,只絮絮的跟她說著這幾年宮里的變化:太子妃又得了一子,如今太子一女二子均為她出,她倒是獨寵那大女兒一些;興王也得了一個嫡長子,皇上雖然沒說什么,卻立刻起了個名字送去;只是鄴王卻還未納正妃,他府里那個來自吐蕃的側妃也一直沒動靜……
洛妍原本惦記著安合殿里不知道父皇會跟澹臺揚飛說什么,他難道真的會求婚?父皇不會不問她就答應了吧?但聽著敬妃柔柔的聲音,心里不由慢慢靜了下來,聽她提到二哥的婚事便想起了文清遠,不由道:“二哥身邊老帶著的那文大夫,我看卻是不錯。”
敬妃點頭道:“可不是,文大夫的醫術便是太醫院的那些老太醫們也沒有不服氣的,人又生得美,只是年紀卻了大了些,今年竟是已經二十六了,唉,也不知嚴老怎么想的,一個干閨女,竟留到如今。”
洛妍不由也微微吃驚,文清遠看起來實在不像二十六歲,沒想到比二哥也小不了多少,大燕因為燕太祖定下的祖制,貴族男女嚴禁早婚,男子滿二十,女子滿十八方能正式婚嫁,與大理女子十五便嫁人的風俗截然不同。只是,大燕男子有二十四五還未娶親的,女子卻一般都是十五六歲定下親事,二十歲之前嫁人,除了女侍衛二十五歲才可成親外,二十六的姑娘十分罕見,而且那情報局老局長嚴禎不是著名的孤家寡人么——“她是嚴老的干閨女?”
敬妃點頭:“我聽說她跟了嚴老也有八九年了,原是因為治好了嚴老的風濕,到了三年前不知怎么的就認了干閨女,后來鄴王在吐蕃出了意外,嚴老便讓她一直待在鄴王身邊,不過文大夫性子也怪,治療鄴王固然盡心盡力,但別人卻一律不治,連太子的面子都不給,太子妃都惱了,還是陛下發了話,說鄴王身子要緊,文大夫謹守自己的職責就好,不必去診別人。有人就說文大夫定是看上了鄴王,傳得沸沸揚揚的。我看著倒覺得不像,文大夫傲得很。”
洛妍點頭不語,心中卻奇怪:她認識的文清遠似乎極為隨和,便是袁敏兒也肯去看,沒想到在大燕這邊竟然是這樣的名聲,里面莫非有什么古怪?
兩人一面說一面行,不知不覺就到了長春宮。洛妍抬頭看了看那熟悉的匾牌,心里不由有點訝異:眼前這宮殿,似乎和記憶里那精致華美的長春宮有些出入。
敬妃見她怔怔的樣子,微笑道:“有些變樣了吧?我這兩年喜歡素凈,把原來那些花哨的東西減了不少。”洛妍隨她進了正殿,只見迎面干干凈凈的一面粉墻,只掛了一幅墨梅圖,左右用彈墨紗帳隔開次間,放了些桌椅等物,卻連一盆盆景也無,便是書房也少有這般冷清的。心里不由微微一酸。拉了敬妃道:“我記得這殿前有對銅鶴做得最是傳神,怎么也不見了?”
敬妃笑道:“自然是搬走了,你喜歡的那只銅龜倒是留在你的西殿里了,要不要去看看?”五歲的慕容翔本來一直大人般沉默穩重的跟在后面,這時也上來道:“姐姐的房間還放了我最喜歡的一幅畫,來,咱們一起去看!”
洛妍笑著拉了他的小手道:“好,小吉祥兒帶姐姐去看。”一行人便又到了西殿,這長春宮的西殿名為“夕拾”,恰與東邊的“朝花”是一對兒,一共三間房子。一進門,果然新粉的墻上赫然掛著一幅工筆的《貍貓戲春圖》,嬌嫩的牡丹花下,幾只或花或白、粉團團的小貓直欲從墻上撲下來一般,洛妍笑道:“這就是小吉祥兒選的?”
慕容翔驕傲地用力點了點頭,洛妍便嘆道:“小吉祥兒怎么知道姐姐最愛這小貓?真是選得太好了!”慕容翔的小胸脯更是高高的挺了起來,自豪道:“我自然知道,三哥那時候便常跟我說,姐姐是小花貓呢!”
洛妍頓時接不上話來,心里暗罵,你個死豹子,沒事兒跟小吉祥說什么不好?卻說這個!轉念又想到,三哥如今卻人也見不到,便想找他出氣只怕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了。不由又是有些黯然。慕容翔卻興致勃勃的拉了她去書房看放在地上的那只積年的老銅龜,又去臥室看了一回他選的香爐和燈座,都是十分精巧新奇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