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歲數不大,卻比毛手毛腳的芍藥細致很多,家里細活都是她做。
院門響了起來,木槿起身跑去開門。
回身稟報道,“姑娘,上官公子來了。”
馮初晨站起身道,“請進。”
戴著斗笠的端硯親自趕著一輛普通馬車進院子。
兩個穿便衣的護衛先下車,上官如玉翩然落地。
他滿面春風,微挑的桃花眼沖馮初晨閃了幾下。
站在萬花叢中,他就是最秀的那一枝。
這人怎么是男的,若是女的不知要掀起多少風浪。
見過世面的馮初晨也在心里給他點了個贊。
抬手相請,“上官公子請進。”
木槿激動得小臉微紅,端托盤的手都有些微抖,上茶時只飛快瞥了他一眼便垂目站去馮初晨背后。
馮初晨對這個小姑娘很滿意,好奇,但能管住自己,分寸感極好。
芍藥不敢像上次那么明目張膽看上官如玉,溜去隔壁悄悄把半夏和紫蘇、紫芙叫過來。
馮初晨已經囑咐過,上官如玉來家串門必須保密。
幾個小姑娘先前因沒看到上官如玉遺憾了許久。
她們也不敢進屋,只假裝在院子里走一圈,趁勢飛快看一眼屋里就去廚房悄悄議論。
馮初晨對女孩子喜歡看美人并不反感,沒有其他意思,不過是對美好事物單純的欣賞和向往,跟前世小姑娘追星差不多。
上官如玉說道,“你家后面的地衙門同意賣了,明日衙役來丈量。”
馮初晨大喜過望,真是朝中有人好辦事。
她早就規劃好了,建幾排房子當住館部,之前的醫館小院當門診部和后勤部。
既能自己多多賺錢,也能為更多地婦孺服務。
上官如玉又取出兩張銀票,外加一個十兩銀錠一個五兩銀錠交給馮初晨。
“肖大人恢復得很好。不止是傷口,整個人的身體都好多了,小爺謝謝你。喏,這是我的謝禮,這是明山月的謝禮。這銀子是給王嬸和那個丫頭的,她們也辛苦了。”
馮初晨沒想到還有謝禮,明山月也給了。
她如今正缺錢養醫館,不客氣地接過。
各二百兩銀子,馮初晨樂得眉眼彎成了月牙兒。
雖然住館的產婦沒斷過,可前兩個月的住館費打折,要養那么多工作人員,還要繳稅,給衙役孝敬,如今又要擴建醫館……哪一樣不是流水的銀子花出去?
缺錢哪,真是缺錢。
上官如玉還是第一次見馮初晨笑得如此明媚燦爛。之前她的笑都是淺笑,笑容不達眼底。
今天笑得似整間屋子都明亮了幾分。
暗道,原來馮姑娘喜歡黃白之物,這個愛好與老馮大夫不同,也與她脫凡出塵的氣質不相符啊不相符。
又想著,馮姑娘這是爽利不裝,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比那些矯揉造作假裝清高的所謂貴女強多了。還有,她真白,居然比自己這天生麗質的還要白上兩分……
馮初晨見上官如玉嘴巴微張,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她把銀票塞進荷包,提醒道,“你什么眼神,小女子可是好人家的姑娘。”
上官如玉挪開目光,又看向她,桃花眼里盛滿不服氣,音量也提高了兩分。
“幾乎所有小娘子都巴不得小爺多看她幾眼,只有你對小爺如此不屑。我再重申一遍,小爺沒有對你想入非非,
“也從不強迫小娘子。那個,小后生也沒強迫過。”
他身后的端硯閉了閉眼睛,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自家公子一遇見馮姑娘就冒傻氣。
上官如玉又仔細看了馮初晨幾眼,問道,“我覺得你皮膚比之前白凈細膩多了,也沒有小痘痘了,擦的什么膏子?”
馮初晨扶臉頰說道,“我在喝我自己調制的美容湯。”
上官如玉伸手說道,“把方子給我,蓋和天油脂擦多了,臉上長了許多痘。”
“蓋和天是誰?”
“是紅慶戲班的頭牌武生。我在牢里看多了血乎乎的人,就喜歡看蓋和天的戲,聽小阿蠻的曲兒,還喜歡掐小阿蠻的小蠻腰……”
覺得說漏嘴了,咳嗽兩聲又道,“嘿嘿,若你感興趣,改天帶你去看戲。”
女人只能看戲,后兩樣就算了。
馮初晨心里一動,這正是打廣告的好機會。
她說道,“聽戲我不感興趣,倒是可以給他調理調理皮膚。方子不能給你,美容散我制的有多,給他拿一些。”
她起身去拿了一油紙包散劑,“兌水一天喝三次。若有用,讓他來這里找我。”
上官如玉高興地接下,“謝了。”
他把藥包交給端硯,抿了抿薄唇,那雙時常含笑的桃花眼突然斂去笑意,閃爍著一種奇異而專注的光芒。
“我從小就癡迷醫術,尤愛瘍科。可我娘和我爹不許我學,說沒出息,丟他們的臉。沒法子,我只能偷偷學。”
他嘴角勾起一絲自嘲的孤度,“小時候禍害過耗子,青蛙,兔子,還扒在雞窩狗洞邊,看母雞下蛋和母狗生崽。長大后,就愛往刑部大牢鉆,不止觀刑,看犯人如何受傷,更愛為犯人治傷。”
他突然陶醉起來,眼里滿是興奮和滿足。
“看到那些身體被鞭子抽傷、被刀片割傷、被烙鐵燙傷、被夾棍夾傷,經過我一弄,那些傷好了……
“那種感覺,痛快極了。剛開始醫術不行,整得犯人嗷嗷直叫,跟上二道刑似的。嘿嘿,如今好多了。”
他又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馮初晨抽抽嘴角,真是變態。不過,也更加證實有關他的許多傳說都是謠。
他霍霍人是學瘍科手術,而不是那啥啥啥。
她神色一肅,鄭重說道,“學醫之本,在于濟世救人,不是折磨人和小動物。犯人也是人,當作玩物練手藝,縱使技藝再精,也與‘仁心仁術’背道而馳,終會落個惡醫之名。”
上官如玉解釋道,“小爺心腸軟得緊,牢醫給犯人治傷大多不用麻沸散,治得人死去活來。可小爺經常自掏腰包買那玩意兒,縫得還比牢醫好,犯人都盼著我給治傷呢。”
他身子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還在義莊無人認領的尸身上練過手藝,也偷看過仵作解剖尸首。我覺得,仵作和瘍科大夫都沒有你縫針漂亮。”
又坐直身子,“馮姑娘,我想拜你為師,跟你學手術。”
馮初晨看看上官如玉,這孩子對外科手術幾近瘋狂,又出身宗室,勢力大到直通天花板。
自己在古代不能推廣的某些醫理,他能推廣,也能最大限度為病人服務。再把關系維系得更牢靠,對自己和醫館都是好處多多。
馮初晨非常愿意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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