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幼院的暖房,是采用現代化的智能溫控裝置設計的,可以按照新生兒的舒適溫度來隨意調節。讓嬰兒能在最佳的氣候環境下生存。
說到這兒,又不得不再感嘆一句了:現代化的高科技醫療是如此的發達。
這事兒要換到過去,像三九這種被老媽天上地下海里的蹦噠一圈下來,才七個多月就出生的早產兒,夭折的占了絕大多數。
三九,是個幸運的孩子。
幸運的三九,此刻正乖乖地睡在透明的暖箱里做著吃奶的美夢。家伙兒使用的這臺暖箱,是前天剛從大不列顛國運抵京都的,在這個完全模擬母親子宮的房子里,他緊閉著眼睛,睡得很舒心。
沒足月出生的奶娃,樣子的,臉上紅紅的,皺皺的,黑黝黝的胎毛是卷卷的,服貼在腦袋瓜上,看著別提多么嬌弱稚嫩了,與說里描寫的那種一出生就長得很漂亮,見到人就會笑,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要看世界的天才兒童有著巨大的差異。
“他看起來好丑,好,呃,像個皺巴巴的老頭……”這么幼稚的話,是蹙著眉頭的火哥說的。
望著嚴肅的男人,連翹抿著唇笑了,“那是因為你沒見過三七出生時候的樣子,比他還要丑,臉上還長紅疙瘩呢,奶娃剛出生都難看。”
“嗯。”悶悶地‘嗯’了一聲,邢爺一手搭在她身上,一手放在暖箱的外面摩挲著,沒有再說話。
見他沒了反應,連翹才驚覺失。
沒見著三七出生,沒陪她渡過來到這世上的最初幾年,是火哥這輩子最大的遺憾,這事兒他不止說一次,她這么突然說出來,不是揭他傷疤么?還有,在三七出生前后一直陪在身邊的男人沒有了,偏偏又是她的傷疤……
詭異地,兩個人沉默了。
想到艾擎,連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他最后嘶吼的那句話。
——01是卜亞楠。
卜亞楠!
那個永遠冷清得似乎沒有溫度的女人,那個在連翹初入紅刺特戰隊的時候,給她穿過各種各樣的鞋的女人,竟然會是那個苦尋不著的間諜01號。而那個時候,她一直認為那不過是她愛慕火哥不得的女人手段罷了。
深藏在紅刺內部整整十年,真的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和其它人一樣,卜亞楠也是火哥親自挑選的。
不過,她在業務工作上,的確是一個優秀的女人和軍人,要不然,當初火哥也不可能選上她,還給她任了那么重要的職務。自然,這也是ua組織選定她蟄伏軍內的原因。
這事兒其實也怪不得火哥,因為,她的政治檔案上,絕對一溜兒的清白。
從學時期加入少先隊開始,她就是個優秀的女人。學生時代的班干部,學校的團支部書記,學生會主席,高中畢業時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解放軍信息通訊學院,在校期間入黨,成績斐然。畢業后,她分配到某通訊部隊,從少尉排長干起,一路走來,中尉連長,連指導員,紅刺機要處副處長,處長沒出過差兒。什么技術標兵,優秀干部等等的頭銜一直都是屬于她的光環。
可,就是這樣的女人,她竟然會是一個間諜……
她想不通。
目光停留在暖箱里恒溫狀態的兒子身上,她的眉頭不禁鎖在了一塊兒。
無意識地問話,岔開了思緒,同時,也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火哥,那個……卜處長,她怎么樣了?”
本來她是想問卜莫愁,卜大冰山的,但是最后,她還是習慣性的叫了一聲卜處長。對于卜亞楠,她說不出來自己是什么態度,要說當初還有點仇恨什么的,都隨著時間的推移淡化了。沒有了個人仇恨之后,剩下的國家民族大義之類的,似乎有點飄……
“嗯,什么?”火哥似乎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問到這個話題,明顯的愣了愣,轉而又明白了過來,低嘆一聲,平靜地說:“已經停職逮捕,正式提交到軍事法庭,等候審判。至于后面的事情,由冷梟處理,我不管了。”
卜亞楠的事兒,他又何嘗想得通呢?這是他唯一看走眼的一次,想到心里都憋得慌。
瞧著他的樣子,連翹低笑起來,說:“這事兒管不著你啊,別往心里去。嚯,話又說回來了,她就沒有要求見見你么?”
“沒有,我也不會見她。”
“哦?……唉!”
大概,以卜亞楠的驕傲,東窗事發之后,應該也不好意思要見火哥吧?
畢竟,那是她心底一直愛慕的男人。
事實上,卜亞楠雖然是ua組織蟄伏在紅刺內部的01號,雖然掌握著紅刺絕大部分的機要文件,每天接觸得更是數不清的重要軍事信息,但是她并沒有完全透露給ua組織,而是有選擇性和針對性的進行了欺上瞞下。至少,對于那些會讓火哥有絕對危險的消息,她是真的沒有透露過。
只不過么……
她這份鑒于一個女人對自己喜歡男人的私心,并沒有能為她減去應該受到的懲罰。法律無情,何況是這樣的重罪?
背著判國這樣的罪名,她這一輩子,不要說前途,呼吸和生命怕都成問題了。
“連翹——”
沉浸在思緒中的她,被火哥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呼拉回了現實。
“怎么了?”
轉眸一看,只見火哥黑眸正流光,滿臉驚喜地直勾勾盯著暖箱,整個上半身都快要趴上去了,聲音又急又亂,壓抑不住的興奮。
“快看,快看,咱兒子醒了……”
暖箱里的三九,真的醒了。
大概是被爸爸這份似火的熱情給熏醒的吧!他稚嫩的嘴巴一張一合地蠕動著,烏溜溜兩只眼睛懵懂地看著這個世界,黑亮黑亮的頭發,的人兒兩只拳頭緊緊的握住,樣子特別地逗人稀罕。
貪婪地望著自己的寶貝兒子,邢爺現在的問題,通通都很幼稚。
“連翹,你說,三九他看見我們了么?”
“沒有,新生兒的視線沒有完全發育好呢,他現在的視力大概只有0。0,哪兒看得見我們這兒……”
“不對啊,我怎么感覺到他對我笑了。”
呃……
好吧,見到他這股子興奮勁兒,連翹都不忍心再打擊他了。偶爾幼稚的火哥,看著也蠻可愛的,捋了捋頭發,她不禁有些失笑。
“是么?有可能吧!大概他是肚肚餓了!”
她的‘餓’字兒剛出口,旁邊的火鍋同志就直起了腰,壓著嗓子喚護士。
當爹的喲!
長得很甜美護士,就在旁邊不遠處,聞聲過來打開了暖箱的門兒,就準備給家伙喂食了。
三九在暖房里,4時都有專人看護和喂養的。反倒是連翹這個做媽的,半點兒都插不上手。就連現在醫生們一致提倡的母乳喂養,她暫時也做不到。因此,為了怕她還沒等到兒子出暖箱就已經‘回奶’了,這些天來,她一直都用擠奶的辦法,保證著家伙的口糧不消失。
做過母親的人都知道,產婦脹奶時候的滋味兒,可真不好受。
咳!
說到這插一嘴,醫院里原本是準備了吸奶器的,但是不知道究竟是操作不得當還是什么問題,總是不太好使。最后,女醫生用最專業最純粹的眼光瞄著他們兩夫妻,嚴肅地說,最好的擠奶辦法,就是讓爸爸吸出來。
迫于無奈之下,夜深人靜,風高月黑,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火鍋同志自然而然地就榮升成為了三九朋友的臨時吸奶工。
“喔,喔,喔,寶貝肚肚餓了吧?”
護士姐的動作很輕柔,聲音也很溫柔,伺弄著三九軟軟的嘴巴。
這一幕,瞧得火鍋同志心肝刺撓刺撓的,伸著脖子,眼圈兒都紅了。
“首長,你想摸一摸他么?”
美麗的護士瞧著他那眼神有些不忍心了。
女人么,天生對喜歡孩子的男人不能免疫,何況還是一個這么英俊帥氣有型的男人,她很快便背棄了組織原則。
“我可以么?”驚喜地望著她,火鍋同志有些不確定。
他真的,真的很想摸一摸,抱一抱,親一親。因為,他實在不知道,在他的眼睛還能看見的時候,能不能近距離的觸摸一下自己的兒子。
肯定地點頭,護士害羞地笑:“你心一點就成,我這可是違反規定的……”
“好,好。”
兩個好字,男人幾乎是哽咽著說的,瞧他激動得,手指都有些顫抖。
嚴肅地理了理身上寬大的無菌服,邢爺在護士姐的協助下,心翼翼地用胳膊托住了三九朋友軟軟的身板兒,一只手掌支撐著他的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
這么的孩子……
這么的孩子,他要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啊?!或者長得像三七那么大能上幼兒園,還要上學,上中學,上大學,參加工作,結婚生子……
這些,他還能看得見么?
“首長同志,你別怕,沒事兒的啊……我看你的手都在抖……”護士看著他的東西,有點兒心驚膽顫,不由得出聲提醒。
她在這兒工作了三年,見過無數初做爸爸的男人,驚喜的,興奮的,激動的,這些情緒都是常見的,但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會用那么貪婪的視線去瞧自己的孩子。
那感覺,就好像……
好像他下一秒就會看不見了一樣。
又好像……
他手心里捧著的是一件多么珍惜的寶貝,刻意壓抑著自己說話的聲音,那聲兒輕得,似乎特害怕過大的呼吸會驚到了家伙兒。
“三九,你快快長啊……爸爸和媽媽都等著你,等你從暖箱里凱旋……”
不行了,不行了。
從來都冷漠得能結冰的一雙眼睛,怎么會有這么柔和的眼神兒?護士瞧得自個臉都紅了,差點兒被他溫柔的眼神兒給秒殺掉。
不過,她弄不懂的東西,連翹卻懂。
沒有說話,她一不發地微笑著,站在他旁邊,看著男人眼睛里慈父的閃爍光芒。
她堅信,這樣一雙光彩奪目的眼睛,絕對不應該失去他應有的光華。
——★——
噔噔瞪——
連翹老遠就能聽到高跟鞋與地面親密接吻的聲音。vi病區本來人就較少,環境特別安靜,這么一串忽高忽低的響亮的聲音想不入耳都難。
她的病房門沒有關。
很快,門兒開了,門口探進來一顆漂亮的腦袋,不是爽妞兒又是誰?
有了爽妞兒的地方,屁股后面不跟著衛大少爺合適么?
指定是不合適的。
所以,這倆祖宗是一塊兒來的。
在連翹住院這期間,爽妞來得次數不少,來來去去好幾趟了,仍然樂此不疲,有功夫就往醫院跑,就為了見見那個傳說中的干兒子。然而,天不遂人愿,她一次都沒有碰巧瞧見過。
就為了這事兒,她把槽都快吐爛了,心里像被火燒卷了的毛……
毛蹭蹭的。
每次來,她都得吐幾個臟字兒,罵罵娘,再順便吐槽這醫院多么多么不給力才舍得離開!不過么,好歹爽妞兒也是個漂亮的美人兒,美人兒即便罵人也是好看的。至少,在衛大少爺心里,就是這么想的。
自從那次爽妞兒把她和衛燎的結婚戒指給‘抵押’換了北三七之后,兩個人的關系終于正式轉暖。
冬天過去了,春天還會遠么?
于是乎。
衛大少爺圓滿了。
而爽妞兒則是再次化身為女王,對他百般折騰。
不過么,夫妻間的折騰二字,就在于你情我愿。
一個人甘之如飴,另外一個人,自然還是甘之如飴。
眼瞧著兩口感情升溫了,又能抱抱大孫子的衛司令員自然是樂見其成的。而痛定思痛的衛夫人潘碧這次是再也不敢干涉兒子感情的事情了。
想想啊,她好不容易又裝病又改過又明志地把老伴兒給哄回了家,哪兒還敢再犯?她是了解衛司令員脾氣的,犯一次錯他可以原諒她,如果在同一個地方再犯一次,她想討個老來好,絕對不可能了。
想通了,事情就簡單了。
再者說,沒有了孟若珍在從中攛掇的潘碧,其實除了偶爾有些尖酸和刻薄,也談不上十惡不赦。更何況,受過此事的教訓之后,過了一段時間的冷屋冷灶,再回到從前歡聲笑語的家庭氛圍中來,她感動還來不及了,哪兒還會主動挑事兒呢?
人么,就得比較,不比不知道自己幸福。
這么一來,衛家終于又恢復了久違的溫馨,以前始終看不慣的兒媳婦,她覺得也順眼了許多。
相處之道,就在于互相理解。
良性循環,她看舒爽順眼兒了,兒子對她也順眼了。舒爽也不是一個特別矯情的女人,不管她曾經做過些什么,到底還是衛燎的親媽,只要她不找事,她也就加倍的對她好。
這么一來二去,兩個人雖不說感情好得像親媽和親閨女一樣,但明里暗里,戰場的硝煙總算是褪散了,即便偶爾有個什么磕磕絆絆的矛盾,兩個人反而爭先恐后的忍讓。
只因為,誰都不敢輕易去觸碰那條會引發家庭矛盾的底線。
傷不起的人,又何止一個?
歸根到底,禍福相依,這段經歷,對彼此來說是因禍得福又未嘗不可呢?
以上這些,都是連翹在爽妞兒屢次探病的過程中聽到的墻角風。
無疑,這樣的日子,爽妞兒是開心的。爽妞兒開心了,連翹也就放心了。最要好的姐妹終于渡過了人生中的一個大浩劫,作為她的知己,閨蜜,官方發人,她心里的喜悅自是不必再說了。
現在,把鏡頭拉回來,漂亮的爽妞兒一屁股坐下來,就精神倍兒好地問:
“我干兒子呢,啥時候才能出來見個面兒?”
得!
雷打不動,這妞兒又來了,連翹就知道他會問這么一句話。每次來看她,不超過三句話,她就會提上這句。
“醫生說,保守估計得兩個月——”
“靠!什么醫院啊!”
好吧!埋怨醫院,這句話也同樣是爽妞兒的必備語。
翻了翻白眼兒,連翹無法和她解釋早產兒和發育不良的問題。因為腸子向來比較粗的爽妞兒,生衛舒子的時候相當的順利,她自己也沒見過早產或者生產不順當的女人,按她的說法,她生孩子就像母雞下了個蛋……
當然,說法比較夸張。不過,卻是連翹經常逗著她玩兒的時候用的。
好一番哀聲嘆氣后,爽妞兒想到什么似的,興奮地扭頭,對著自個兒的車夫,兼搬運工,兼勞工衛燎大少爺使了個眼神兒。
“上菜啊,愣個干嘛,傻樣兒!”
“得令嘍!首長同志。”好不容易才夫妻雙雙把家還,衛大少爺現在簡直就是一呼百應的萬能好老公。一接收到媳婦兒的指示,他立馬就將剛才提來的大包裹打開了——
g,額滴娘也……
腦袋被炸了,連翹瞪大了眼睛。
家伙兒的衣服,鞋子,奶瓶,奶粉,玩具什么的亂七八糟通通都有,滿滿當當裝了一大袋,上面的標簽無一例外全是法文。
她知道爽妞兒前幾天和衛燎去了一趟巴黎,按她的說法就是婚前預熱,婚前蜜月。沒想到,這兩口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卻買回來這么多孩子用的東西!
睨了一眼她光突突的手指,連翹促狹的眨眼兒:“喲喂,舒爽同志,你十克拉的鉆戒不買,干嘛替我買這么一大堆玩意兒?多浪費啊!我家子用的東西,至少能用到六歲了……”
一聽這話,爽妞兒不樂意了,兩只眼睛瞪得像銅鈴:“你這是顯擺呢,還是不拿我這個干媽當媽啊?嗤,再說我是給我干兒子買的,有你啥事兒啊?”
誠實地點了點頭,連翹表示很滿意:“行吧,沒我事兒,真沒我事。嘿嘿,你這種精神值得表揚,一定要堅持,再繼續發揚光大。”
“得了便宜還賣乖,就是說的你!”爽妞兒吹胡子瞪眼睛。
連翹忍不住大笑,逗得其它人也跟著笑。
“你倆不是去采購結婚用品么,你巴黎時裝呢?”
“都放家里呢……”
“鉆戒呢?十克拉的!”
“咳……那個啊……也太奢侈了吧?咱家老百姓,過的是樸實的日子,真要戴那么個戒指出門兒,光閃光閃的,我還怕別人把我手指頭給剁了呢,你說是吧?衛燎。”
“是,媳婦兒說得有道理。”衛大隊長很沒有骨氣的附合著。
現在而今眼目下,爽妞兒就算說地球是空心的,他指定也說是是是。
噗哧!
這對活寶將連翹逗樂了,看著爽妞兒又比又劃的樣子,她非常不厚道地調侃起來:“沒有十克拉的粉鉆,你也要嫁給他?!”
“嫁,我怎么不嫁?必須嫁啊,這么好的男人,不趕緊宣示主權怎么成啊?”
說到這兒,她頓住了。
因為,他旁邊的勞工已經將水遞了過來,很明顯怕她說得口沫橫飛的傷了嗓子。
爽妞兒遞過去一個‘表現很好,晚上給你獎勵’的眼神兒,順手就接過衛大少爺手里的水,咕嚕咕嚕灌了兩大口,放下來,接著比劃:“連子,咱姐妹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啊,我一下飛機就趕過來瞅你,你丫別玩沒良心,誠心讓我不舒坦!”
連翹呵呵低笑。
有了愛情的女人,都是那么的單純又透明。
久是,爽妞兒也是。
沒有愛情的時候,恨不得把自己的身和心完全的裹起來不被人瞧見。這有了愛情吧,什么尖銳的刺都被拔了,女人,始終都是女人。比如眼前這位,連翹完全無法從她身上找到前幾個月時恨天恨地恨乾坤,眉不開,眼不亮的苦逼輕愁女樣子了。
拋開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這位嘰嘰喳喳的爽妞,好像又回到了她倆初識的十八歲。嘆了又嘆,她問:“不說那些也成,說說,你倆的婚禮準備得怎么樣了?”
摸了摸鼻子,爽妞兒歪了歪嘴,偷偷瞄了瞄衛燎,笑了:“婚禮啊,我倆準備不辦了。”
“啊!”連翹驚了驚,無力望天,直翻白眼:“不辦了啥意思?誠心讓我這輩子都鬧心是吧?誠心不讓我參加你的婚禮是吧?”
“去去去!別怕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笑瞇瞇的斥責了她的自作多情后,爽妞兒斂了神色,挺正經地解釋:“我倆商量過了,人么,一輩子最美的婚禮就那么一次。我倆現在兒子都有了,再折騰干嘛啊?也沒那精神頭了,選個日子去民政局把燙銀的本子換成燙金的本子就成了,不過就一形式……”
她說得頭頭是道,旁邊的衛大少爺直點頭,一雙桃花眼兒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個兒老婆。等她話都說完了,他才下了結論:“對,媳婦兒,你終于也能說點兒有道理的話了!”
“什么意思?”
挑著眉頭,母老虎發威伸爪子了!裙下之臣當如何?自然就是衛大少爺現在這模樣兒,俯首稱臣!
“沒沒沒,誤會,我的意思是說啊,你現在說的話越來越有道理了!”
瞧著他倆耍寶逗樂,連翹但笑不語。
誰能想到,當初縱橫京都美人窩的花花大少衛大少爺,也有今兒這么一天?野狼歸營,倦鳥歸巢,世間萬物總是相生相克的。再刁再拽的人都必須得想到,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么一個專為克你而生的人存在著!
風水輪流轉,此話果然不假。現在,在他們這段感情里,患得患失不太確定的人,恰恰成了以前最為篤定的衛燎。
……
兩天后,周末。
衛燎半脅迫半哀求地‘脅持’了爽妞兒,駕著他那輛火紅的蘭博基尼,愉快地穿過寒風凜冽大雪紛飛的京都街道趕到了婚姻登記處。在工作人員懷疑的眼神注視下,他終于拿到了寫著‘結婚證’三字的本本,心里總算落下了一顆大石頭。
照相,填表,虎視眈眈地瞪著工作人員蓋鋼印,整個過程下來,他竟有些惶惶,就怕害怕哪個環節出了錯。
無疑,他愛舒爽,很愛很愛,同時,也愛他的兒子,愛他的家庭。對她一切的好,他做得很自然隨意,心甘情愿。
所以,愛情的世界從來都是這樣的,它不是天秤,更沒有任何的公平可。
誰愛得多一點兒,誰就得付出多一點,更加倒霉一點。當然,這么說的意思,并不代表舒爽愛衛燎就少。恰恰相反,她愛衛燎也很多,多得害怕失去,多得愿意為了他再次冒險和潘碧過招。
只不過,這一次,她把點兒看得很透。
要,但不伸手。喜歡,偶爾表達。愛慕,潛藏心里。
這個度,不能多,不能少,不能過,不能超,一定要恰恰好。
說到這兒,奉勸正在熱戀或者即將熱戀的妞兒,不管是愛情還是婚姻,它都是一個圓形的領域,它就那么大個地兒,女人付出去的真心和感情,一定要掌控得宜。你多了,他勢必就少了,你退了,他勢必就進了。不管咱有多愛有多戀,永遠不要越過你設定的范圍。不要命的飛蛾撲火,大多數時候換來的都是傷害。
因為,對于天生就擁有征服欲的男人來說,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他們永遠都不知道珍惜。他們會心甘情愿柔情似水地為一個女人洗臭襪子,也會殘忍無情地對一年四季都在為他洗臭襪子的女人不屑一顧。
這其中的差別,就是得到和不得。
——★——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高爾基曾經說: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長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貴,最易被忽視而又最令人后悔的就是時間。連翹的日子,正是如此這般。
一眨眼,元旦節過去了。
二眨眼,二月已經來臨。
再眨眼,很快,春節就要來了。
被霧霾籠罩了許多日子的京都城,這幾天,又開始飄起了凍雨和雪花。
此次,離她生三九已經兩個半月了,這個月子她都是在醫院渡過的。終于三九朋友,要出院了。
為了迎接這位萬叢矚目的邢家長孫,景里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兩個育嬰師,兩個營養師,配置十分齊備。
回顧一下連翹兩個多月的‘長月子’,別看她整天呆醫院,但還真心沒閑著。就在身體稍微復原以后,她便不顧火哥同志的阻攔,差人將她放置在景里的那些寶貝醫書搬了過來。
在這個期間,周益也定期來給火哥做保守治療,兩個人對治療方案進行過多次磋商,但是卻始終找不到突破口。從周益口中她還知道,在這之前,他已經聯系過國內外的眼科專家進行過會診。最后,專家們的看法基本和他保持一致,想要根治不可能,只有保守治療,至于哪個時候會徹底失明,會不會徹底失明,誰也說不清。
只有,看造化了。
她研究出來的藥方拿給周益一一調配過,完全沒有效果,幾乎能夠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了,她還背著火哥偷偷讓周益多次抽取她的血液進行化驗和分析。但是,分析結果非常不幸,她跟普通人一樣,不僅和香妃沒半毛錢的關系,甚至她身上沒有半點兒異常。
一時半會兒的,治療完全陷入僵局,沒有半點兒進展。
不過,火哥說她身上香味兒的莫名其妙消失,到是給她提了一個醒兒。后來她仔細琢磨過,這事兒極有可能與邢子陽在她身上注射的名為‘致命誘惑’的藥物有關。
某一天,她也曾突發其想,或許真是誤打誤撞,那種藥物和她身體里的剛好相克,以毒攻毒給化解了呢?!從中藥理論來說,這不是沒有可能的。最后,她和周益商量以后決定,將研究的突破口和重點方向放到了這個上面。彼時,劉嬋已經服法,當初那瓶注射的液體作為證據已經被提取了出來,里面配加的藥物成份也很明確了。
但是,那些成份都是能讓人無法克制地產生**的東西,對男人的身體很有可能會有損傷。她又剛剛生產,在這種的情況下,給火哥用這種藥,合適么?
更何況,連翹當初能挺過來,就是因為她身上的藥物反作用,但火哥能挺么?每個人的體質不同,誰也不敢把他老人家當做白鼠啊。
此事一拖,二拖,三拖,沒有定案,就這么擱淺下來了。連翹想,先另尋它途,如果實在不行,等她能那個啥了,試一試也未嘗不可!
臨出院之前,幾個醫生最后一次為邢克朋友做了體驗,一致認定,各項指標都正常了,是一個身體倍兒棒的伙子了。一聽這話,連翹長期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了。
同樣也是在臨前之行,她第一次在護士姐的指導下喂家伙兒吃奶。由于不習慣吃母乳,過了好一會兒,三九還是不碰,逼急了就蹙著眉頭,揮拳踢腿地扁嘴。這種畫面,瞧得做了兩個多月吸奶工的火鍋同志毛蹭蹭的發狠,真恨不得代替兒子上。
眼看別扭的三九實在不行,護士姐只能嘆氣。
“先這樣吧,回家再多試幾次,他就會了,孩子天生都是會吃母乳的,主要是不習慣。”
“謝謝!”兒子不吃自己產的糧食,連翹眼圈都急紅了。
“不謝不謝,你也記得多補補,豬蹄湯什么的別怕膩,多喝點,催奶的……”
“哦!”他都不喝,催奶有啥用啊?
連翹默了!
一邊兒看著火哥收拾東西,一邊兒聽著護士不停在那兒醫囑,手輕輕拍著襁褓里的兒子,突然覺得這日子,特別的恍惚。
時間過得真快啊,已經兩個多月了?
看來萬事萬物都會變,唯有時間才是永恒。始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向前向前再向前轉動著。
……
……
三九,勝利回景里了!
大概家伙也會貪新鮮,一進景里的客廳,他就睜開了眼睛,茫然又懵懂地似乎在打量了四周。孩子還不到三個月,脖頸還很軟,火哥心的托著他的頭,對著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客廳里的眾人一一介紹。
這是爺爺,這是奶奶,這是姥爺,這是姑姑,這是姑父,這是姐姐,這是干爹干媽……
他的樣子,看著慎重,其實蠻幼稚,這么的孩兒哪里懂啊?
不過么,三九雖然弄不懂這些都笑得合不攏嘴的人是誰,但相當給老爸面子,嘴不停地喔喔喔著,惹得眾人大笑不止。
“爸爸,給我抱抱……我抱抱弟弟……”
掂著腳尖,三七美妞的個子,不停地在爸爸的邊兒上跳躍著,像只猴子似的攀著胳膊,水汪汪的眼睛都快落到弟弟身上了,伸長了胳膊不知疲憊地舉著要抱弟弟。
弟弟回來了,哪能少得了姐姐的威風呢?
邢爺笑著將三九的襁褓舉高,騰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不行不行,你老實點兒坐著,你太了,會摔著弟弟的。”
老爹這句太不中聽了,三七美妞扁著嘴,立馬就打蔫。
哼!
長長地哼了一聲我和,她蹦噠到沙發上,蜷著膝蓋坐著,下巴就擱上面,無比哀怨地眨巴著眼睛,溜了一圈兒發現一個悲催的事實,大人們的眼睛里,就只有弟弟。
不平衡,不平等,她要反抗!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姑姑姑父,你們瞧瞧,我比白菜還可憐了!你們有了三九,就不要三七了。生了弟弟,沒了姐姐……喜新厭舊的大人,哼哼!我正式宣布,和你們散伙!”
嘖!
丫頭這醋酸兒,飆得高哦!
火哥和連翹好笑地對視一眼后,做老爸的趕緊將兒子遞給了樂呵個不停的沈老太太,大步過去坐在沙發上安慰女兒受傷害的心靈。
“傻閨女,怎么跟弟弟吃醋?他才二個多月,你算算啊,你比他大了多少倍?”
“哼!”三七將頭偏到一邊兒,不予理睬。
呵,這是真急眼兒了。
孩子么,都有些自私的心重。原本家里就只有她一個的,人人都寵著她,愛著她,這突然之間又多出來了一個和她搶位置的,即便是靈動通透的三七美妞,一時之間也表示接受不良了。
望著女兒,連翹到是能理解丫頭心里的落差感。附合著火哥的話,她也坐到了女兒身邊,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臉兒,又好笑地刮她撅著的嘴:“爸爸的話太有道理了,三七,都說女兒才是媽媽的貼心棉襖,誰也沒有說兒子不是?”
不服氣的從鼻腔里哼了一聲兒,三七扁了扁嘴,有至少一籮筐的道理反駁。
“是呀是呀,媽媽你也說是棉襖嘍,棉襖不就是冬天才穿的么,夏天呢,春天呢……隨時都可以脫下!”
一既往,惹了滿客廳的笑意。
這丫頭,太會詭辯了!
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連翹見她不時往奶奶懷里瞄的眼神兒,大概明白了個七七八八。好笑地捅了捅她的胳膊,恨鐵不成鋼的訓他:“想看弟弟就上去看唄!不過,三七的胳膊還沒有足夠的力量,爸爸怕你摔著弟弟是對的。所以能看能摸不能抱,懂了沒?”
“知道啦,知道啦!”
終究,還是受不了想看弟弟的誘惑,連三七女士妥協了。
一家人終于齊整了,歡樂來得就特別快。再者說,有了連三七女士的地方,就絕對不會少了笑聲,逗著奶奶懷里那個‘新玩具’,她水汪汪的眼睛都在放光。三九的手好,三九的嘴好,三九的鼻子也好啊,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丫頭,逗得三九揮舞著胳臂蹬著腿兒窩著嘴巴,似乎也想要說話。
客廳里,一時間,笑音繞梁。
勤務人員早就準備好了飯菜,就等著他們母子倆回來了。見差不多到了飯點兒,沈老太太抱著奶娃就催促著大家去餐廳進餐。今兒來的人都是自家人,語間誰也用著客氣,魚貫而入去了餐廳。
吃飯么,團圓么,自然又是另一番歡樂了。
飯桌上,三七美妞再次發揚了她搞笑的精神,將綠豆大的事兒說成西瓜成熟了。咬著筷頭,扒拉著碗里的飯,不時瞄著旁邊嬰兒車里的弟弟。
一會搖頭,一會點頭。
最后,她拍著自個兒的胸口,信誓旦旦地向大人們保證,有了她連三七女士在,就一定能讓邢克先生脫離萬惡的封建家長制,殘酷的軍事化領導制,自由健康的茁壯成長,成為對社會有用的四有新人。
話一說完,大人們都合不攏嘴。
丫頭,猴兒精的,懂得審時度勢,很快便又撈到了好處無數,摩天大樓模型一個,電動摩托車一輛手到逮來。
嘿嘿!
餐桌對于一個家庭的意義,大多數時候,不僅僅只有吃飯的功能,基本上,都能臨時充當家庭的型會議室作用。在這樣一個歡樂的氣氛里,除了迎接三久,邢久和謝銘誠的元宵婚禮顯然也是重大家庭決策之一。
現在離春節就幾天了,離他倆婚禮的元宵節自然也不會太遠了。婚房已經準備好了,婚紗正在趕制中,請柬也已經印好了,至于婚禮上要帶的首飾,就是久姑娘自己設計的那套,名為‘癡’的獲獎珠寶。
癡心一片,終換眷屬。
一對戀人,眼看就要開花結果了,大家說著也能感受那份喜氣。
……
……
臨離開景里前,久把連翹拉到了旁邊,明里說是讓嫂子得空了陪她去新房看看還需要添置什么物品。實際上說白了,就是想約她到處逛逛,聊聊天,散散心。
按久姑娘的理解,嫂子足足在醫院里呆了兩個多月,醫院啥地方?沒病的人都能呆出毛病來,何況嫂子剛剛生育,按書上的說法,最容易得產后憂郁癥。
因為她和謝銘誠準備要孩兒了,所以啊,最近這姑娘沒少看這方面的書。
不得不說,她有的時候也是心細如發的。雖然大嫂面兒上看著似乎蠻開心,但她敏銳的查覺到了,生了三九再回家的嫂子,和以前總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大哥也是,他倆之間似乎有什么秘密不樂意告訴家人似的。
猜不透。
回天鷹大隊營區的路上,她靠在椅背上,托著腮幫左思右想了半天,還是不得其解。于是乎,她還是把話題丟給了她的狗頭軍師——謝大隊長!
“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呢?謝銘誠!”
全神貫注地盯著前面濕滑的路面兒,謝銘誠可沒敢把心里的疑惑說出來。憨憨地笑了笑,他對自己的媳婦兒,一般采用安慰政策:“啊!有嗎?~沒有吧?傻丫頭,別胡思亂想了啊,我看啊,不是嫂子有產后憂郁癥,是你有婚前抑郁癥才對!”
久嗔怪地瞪他:“我?你缺心眼兒吧,謝銘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抑郁癥了。”
“對對對,我就是缺心眼兒!”
在久面前,謝大隊長哪兒有在軍營里高大全的威風?對他的媳婦兒,他是隨時隨地都恨不得寵著疼著,就算是開玩笑,也是她說啥就是啥。他的意識和認知里,婚姻如同軍令。部隊里,軍令如山,在家里,媳婦兒的話,就是等同于山的軍令。
缺心眼就缺心眼唄!
傻樂著點頭,他說完了老半天,卻不見久回應,轉頭一瞥,心下立馬就慌了。
“喲,這是怎么了?臉色咋這么難看?哪兒不舒服了?”
捂著胸口,久臉色發白,大口地喘著氣兒。
不是裝的,她是真的胸口堵得難受!
突然,她一把捂住嘴,唔唔著嘟囔:“謝銘誠,快停車……我,我想吐……”
“怎么了,怎么了?來,吐這兒——”
媳婦兒不舒服,還得了么?
謝大隊長趕緊將獵豹車停在了路邊兒,替他遞過礦泉水,還有一個塑料袋兒,卻不敢真的打開車門讓她下車去吐。沒法兒,外面的天兒實在太冷了,她剛才上了車就把外套脫掉了,這樣下去,非得弄感冒了不行。ъiqiku.
嘔——嘔——嘔——
干嘔了一陣兒,久也沒真吐,好半晌才緩過那股勁兒來。
拍著她的后背,謝銘誠心疼得不行,“丫頭,你沒事兒吧?咱現在去醫院看看?”
搖了搖頭,汽車的燈光下,久的臉上氤氳著了一層霧靄般的色彩,臉兒紅撲撲的。瞧得謝銘誠心慌得不已,趕緊將手背搭上了她的額頭:“臉這么紅?咦,沒發燒啊!”
“沒啥大事兒。”
沒啥大事,不還是有事兒么?
擰著眉頭,謝大隊長不淡定了:“不對啊,你是不是瞞著我啥事兒呢吧?”
抬起眼皮兒,久毫無預警地伸出手,在他大腿上使勁兒擰了一把,恨恨地說:“謝銘誠,你現在一點兒都不關心我了……”
這話說得,哪兒跟哪兒啊?張飛打岳飛,可不就是完全不著調么!
多冤啊,謝大隊長可憐地瞅著她,摸不著頭腦了。
“可不幸冤枉好人啊,我怎么就不關心你了?”
咬了咬下唇,久姑娘笑得有點兒神秘,趁他傻呆呆發愣的當兒,一把揪過他的軍裝領口來。接著,順勢環著他的頸項,在他唇上親了親,“關心是吧,你說,我家親戚啥時候來?”
“哪個親戚啊?”
“你——大姨媽!”
明白了!
即便再遲鈍,謝大隊長這時候也該回過神來了。他倆打了結婚證之后,做那事兒就從來沒有避過孕,而她的月事兒他都記得挺清楚的,她這么一提醒,算算日子,喲喂,已經遲到了快半個月了。
這,是懷上了?!
他謝銘誠也快要做爸爸了?!
狂喜,驚喜,喜上眉梢的他一把摟緊了她,不等她誘人的嘴巴合上,橫刀立馬地就捧著她的臉,將滾湯的唇覆蓋了上去。輕輕地,溫柔地,憐惜地吻著,舔著,吮著,捉住她的唇舌就進行著你來我往的追逐和嬉戲。
反復糾纏。
良久,退出時又在她額角落下一吻,緊攬入懷,激動和興奮的情緒下,他的嗓子有些粗勵沙啞。
“久,我的丫頭,你真好,真好!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疼你才好了……咋辦?你說說咋辦啊?”
“噗,謝銘誠,你學貧了,也會甜蜜語,油腔滑調了是吧?”
“哪兒有啊,半個點兒都不帶摻假的——”
說完,一聲嘆息。
沒錯,他就是恨不得給她最好的一切,恨不得傾其所有,給她寵愛,給她保護,給她保證和承諾。
“嘿,謝銘誠,我相信你!”
對視一眼,久姑娘水澤的眸子,與他濃黑的眸色糾纏在一起,瞬時間,似乎空氣都被滲染得情絲瀲滟。
他的眼底。情濃,意濃,愛濃——
她的眼底。癡戀,愛戀,迷戀——
或許,就是這份濃郁的戀情感動了上天吧,就在他倆舉行婚禮前的二十幾天,或者說在他們認識的第十個年頭,終于賜給了他們一個愛的結晶。
此時。車窗外,雪花飛舞。
車窗內,兩個激動的炙熱身軀緊緊地擁抱著,親吻著,久久不舍得分離,貼合著的唇,擠壓著身體,沒有半點兒空隙和距離,恨不得,恨不得將彼此融入對方體內的愛戀呵!
如同一團灼熱的火,在燃燒,不停地燃燒。
車來車往的繁華大街上,誰也不會知道,在那輛軍用獵豹里,死死糾纏的男女,曾經有過怎樣刻骨銘心的愛情。
瓊瑤曾說:每一盞燈下,都有一個故事。
姒錦也說:每一輛車里,都有一份愛情。
——★——
臨降春節這幾天,京都城又降溫了。
然而,在暖氣開得很足的景里臥室里,連翹卻沒有絲毫的涼意。
晚上九點半。
三九交給育嬰師管理了,特別難搞的三七也已經睡下了,而她還在挑燈夜戰。昏黃的燈光下,她捧著一本線裝的古籍中醫書,右手握著一只筆,對新寫的方子進行著比對,準備明兒交給周益推敲。
見她為了自己的事兒這么熬著,邢爺心里說不出來的心疼。可是,他知道他女人那性子,多么的倔強?不服輸,不服氣的性格是一個方面,鐵了心非得為他的眼睛找出治愈的藥方又是另外一個方面。這一拿上了書,她哪里還能放得下?
幾次勸說無效后,邢爺使出了殺手锏,也到書房翻了一本《西方軍事概論》出來,斜躺在她的旁邊,一不發地陪著她看。
這招兒好使,她立馬從書里抬起頭來,轉身面對著他,擰緊了眉頭。
“邢烈火同志,你的眼睛,最好不要太過疲勞。”
“連翹同志——”嚴肅地放下書,邢爺冷厲地瞪了她好幾秒,眉目才松動了下來,喟嘆一聲將她摟進懷里,深邃的黑眸里滿是憐惜:“我的傻姑娘,你擔心我,我也不喜歡你為了我辛苦,懂嗎?”
心里一窒。
沉吟著點頭表示理解,連翹合上書,乖巧地半趴在他堅硬的胸膛上,放柔了嗓音:“火哥,我再弄一會兒就好,你先睡,或者閉著眼睛憩一會兒,好嗎?”
“不好!”
想也沒想,邢爺冷著臉,直接拒絕了。瞅了瞅掛鐘,他拉過她的手來,一點一點撫過她五根纖細柔軟的指頭,慢慢穿插其中,與她交纏在一起,輕聲喚,“寶貝兒……”
冷不防他這么輕柔的一喚,連翹心肝顫了顫,就想從她懷里爬起來。哪料到,她身子剛動,就被霸道的男人給圈了回去,再次落進了他的包圍圈。
他笑了。
“……別動啊!你不是說,今后還要做我的眼睛么?你不打算愛惜自己的身體,我還得愛惜自己的眼睛呢!”
眼睛澀了澀,連翹默了。
摟抱片刻,她嘆服了。起身將兩個人的書一起放到了床頭柜上,收拾好就上了床。一如既往的,她半蜷著身體靠在他的懷里,任由他的雙臂溫柔地環住她的腰,臉貼在她的頭頂。
“睡吧!邢烈火同志,現在,是你的眼睛在陪你睡覺!”
“乖寶貝……”某男人奸計得逞,偷偷直樂。
“喂,甭肉麻啊,要不然我跟你急啊。”
笑著樂著調侃著,可是,她嘟囔的聲音卻是啞啞地。她心里在怨懟自己,她忽略了火哥的感覺。只顧著一味的研究怎么治療他的眼睛,怎么就沒有想到,她在書里沉思的每一秒鐘,其實都在無形中給她男人增加心里負擔和壓力?
她想好了,從明兒起,這事兒最好也背著他。
側過身來,邢爺對上了她霧朦朦的眼睛。
“怎么急?你急一個給爺看看!”
“……嘿,你讓我急,我偏不急。”
邢爺喜歡她這刁巧的模樣兒,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拉過被子,將兩個人裹在里面。伸出手,熄了燈,暗夜里的被褥下,他臉上帶著微笑,一直握緊著她的手。
沉寂了好一會兒,男人磁性的聲音似是染上了夜色,好聽得讓人迷醉:“傻妮兒,你怎么比我還緊張?我真的沒有什么,我是個挺幸運的男人,父母,妻子,女兒,兒子,妹妹,家庭,生活,事業,金錢,我什么都不缺,就算是眼睛看不見,又有什么可遺憾的呢?”
“火哥,你別這么說……”更加用力的回握住他,連翹鼻子酸酸的。
聽著她急切的語氣,邢爺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
他的唇角,真的是上揚的,他的心情,真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得了這么多寶貝,我是真的很感謝老天了,人么,得學會知足,你別以為老子是矯情!”
眼眶一熱,在他淡淡的低語聲里,連翹跟著他的話,記憶不斷倒帶——
她和他,能走到今天,的確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一路走來的風風雨雨,需要多堅強的神經才能抵抗得過?既然已經經歷過了這么多,現在再來什么挫折又是他們倆不能應付的呢?
孩子健康成長,他們夫妻恩愛,好好孝敬父母,人生堪得圓滿了……有什么可難過的呢?至少,她不能讓火哥瞧出她的難過。這么一想,心下寬慰了不少。
有什么關系?有什么關系呢?!只要一家人好好在一起,真他媽的沒啥關系!連翹原就是個神經無比強大的妞兒,再被邢爺這么不斷進行著強般的心理暗示,還真的就起到了作用,覺得日子沒有那么糟糕。
于是乎,她主動打趣著笑了起來:“喂,你說得太對了,火哥。你要真成了瞎子,對我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邢爺聽她說得有點兒意思,笑著問:“哦,這話怎么說?”
“你要是瞎了,就再沒有別的女人能瞧得上你了,你也沒法兒瞧那些會勾搭人的年輕女孩兒了。這樣啊,等我皮膚皺了,頭發白了,牙齒掉了,脊背駝了……你永遠都不會瞧到,那么,在你記憶里的連翹,永遠都是美美的……”
“呵呵……”勾起她的下巴,邢爺俯下頭去吮了吮那咧著的嘴兒,樂不可支地悶笑:“我女人,果然聰明!一下子就想到這么多的好處來——”
“難道不對么?”
邢爺似笑非笑,在她的耳邊輕軟語:“要說對,也對,要說不對,也不對!”
“哦,這話怎么說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毫不猶豫地就將同樣的問句還給了他。
捋著她柔順的長發,邢爺的聲音更軟了,軟得幾乎都化成了水:“對的地方是,你說的話事實存在,誰家的大姑娘看得上瞎子不是?!不對的是,即便我看得見,看得見你皮膚皺了,頭發白了,牙齒掉了,脊背駝了……但是……”
說到這兒,他的黑眸里流過一抹光彩,記起了最遙遠的回憶,勾著唇的弧度更大了:“但是在我的記憶里,你永遠都是最美的連翹,那個清熱解毒還能去火,早春開花,先葉后花,花香淡艷,滿枝金黃,艷麗可愛的連翹。”
“火哥,你還記得……”
心思滲了水,軟軟的,連翹將自己溫熱的身子貼緊了他,腦袋鴕鳥似地埋進他的胸口,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原來他記得,記得她說過的那些話。
那一天,被他強押上車的她,是這么臭屁的告訴過他。
想起過往,不禁唏噓。
“這是害羞了?”將她的腦袋抬了起來,邢爺愛憐地在她額間印上一吻,繼續悶笑:“我還記得,有個女人不要臉的說啊,她是香妃轉世,要換到古時候,那就是鳳格的命——”
咯咯直笑,連翹心襟微寬,真笑了,發自內心的笑。
那些年幼無知的歲月,好像說什么話,做什么事兒都是沒經過大腦的。不過,單純的年華,實在是最美好的!
唇角輕揚,眉梢微挑,她心情愉快起來,不客氣地回敬:“誰讓你那時候忒討厭,又拽又煩,整一個閻王臉,我又沒欠你錢……嘿,我還以為有多冷多不近人情呢,原來也不過是一個悶**,不要臉的程度,半點兒不比我差!”
黑暗里,邢爺悶聲發笑。
緊接著,他一翻身就壓在她的身上,說得話就真真兒悶騷了:“對唄!所以說,眼睛看不見對老子來說真不算個事兒,只要咱老二中用就好,照樣能把你辦踏實。”
推了推身上壓得像堵墻似的男人,連翹嬌聲輕罵:“你現在不是悶騷了,是明騷,整天就知道耍流氓!”
黑暗一亮。
一口噙上她的耳垂,邢爺大不慚地表態:“革命軍人就得耍流氓!要不然媳婦兒打哪兒來?要說啊,也幸虧爺趁早耍了流氓,把你給辦了。要是再晚一步,咱閨女和子說不定就成別人的了!”
“……傻不傻啊你!”
“狼群圍繞,不得不防啊!這叫戰略戰術!”
“……無賴!老無賴!”
“大丈夫,該無賴的時候,就得無賴!不過,任誰虎視眈眈,到底還是爺棋高一著,見縫插針插得好……”
“……去去去!”
“呵,乖寶,睡吧!”
“一起……”
——★——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年也。——《莊子·逍遙游》
農歷臘月二十三日,是民間俗稱的年。
家家戶戶都得準備好年貨了,節日的氣氛越來越濃郁,就等著那闔家團圓的大年夜到來。而但凡是這種節日,邢家人都會集中到邢宅。
今年,當然也不例外。
年到了,諾大的邢宅里,早早的就忙開了,精神尚可的邢老奶奶穿上了大紅的中式唐裝,被三七戲稱為新娘子的她樂呵呵地坐在客廳里,品著兒媳婦特地為她泡的花茶,不勝感慨。
到頭來,還是兒媳婦了解她啊。
她好的就是這一杯。
沈老太太挺尷尬的,原本她是不來的,卻又實在熬不過女兒和孫女的強烈要求,到底還是作為‘客人’列席了邢家的團圓家宴。身份窘迫的她,除了細心的替舊時婆婆泡茶,并不多。對于婆婆,老太太還是有感情的。畢竟她們相處過那么多年,又是曾經把她當親生閨女對待過的老人。所以在這樣的氣氛之下,要說她的心不會柔軟,那指定是假的。
但是,在瞧到老頭子那雙化為了柔情的眼睛后,最終,暗自嘆息。
還能回到過去么?
眉開眼笑的邢老奶奶人老心不糊涂,樂見其成地招呼她坐離自己近點兒,嘮著舊時的家常嗑,絕口不提那些讓他們糟心的事兒,這位老人家很明白,知道該避諱什么,該說些什么。
另一邊的沙發上,拿著報紙裝模作樣的邢遠征同志,心里一直不太淡定,甚至還有些忐忑。但是……
不管她會不會原諒自己,對他來說,今天都是歷史性的進步。事隔十幾年,她終于再次踏入了邢宅。
這樣就很好了吧!
由于沈老太太和三九的到來,今兒的邢家真是久違的人團圓了。除了二伯邢遠程夫婦倆常舊悶著頭不說話之外,大家伙兒都開心的合不攏嘴,一會兒逗逗三七,一會兒逗逗三九,三伯更是不停地教育起邢少東來,讓她好好跟大哥學學,該成家立業了云云。
氣氛,很和諧。
不足三個月的三九,身子已經長開了一些。按三七的說法,弟弟長得眉是眉,眼是眼,已經有天下第一帥哥的潛質了。可是,當久姑姑忍不住取笑地問她,到底是三九帥還是錢天縱比較帥的時候,丫頭竟然開天劈地的害羞了,拿著一把閃著亮光的倚天劍追得久滿客廳跑,直到久求饒為止。
歡聲笑語,不斷。邢家大宅,增添了許多人氣兒。
大廚房里,正按照各自不同的口味準備晚餐。趁著下午這段時間,久將老公、老哥、父母乃至侄子侄女們通通都拋下了,親自駕車帶著連翹去了她和謝隊的新房視察,她那股子喜悅勁兒,美其名曰是征求意見,但實質上,連翹瞧著像在獻寶啊。
得瑟啊,姑娘!
一路上,這位姑娘幾乎沒停過的樂呵笑聲,清脆的,銀鈴似的,很好聽,真心感染了連翹的心情。聽著她繪聲繪色地描述,她自己心里那本就喜慶的節日好心情,再次被她推向了**。
喜洋洋,加了點氣,喜氣洋洋。
久和謝隊的新家是她一手設計的,整個房間的布置,看上去算不得豪華,甚至可以用簡樸來形容。一來久本就不是一個喜歡用錢來裝點俗氣的姑娘。二來她還得照顧謝銘誠的情緒,婚姻和戀愛不一樣,彼此寬容和理解才是王道。
連翹噙著淺笑坐在沙發上,梨窩淺淺的聽著久麻雀似的嘰嘰喳喳說過不停,隨著她的介紹,她認真地細賞起來。不得不承認,看著挺簡單的房屋,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那些不可忽視的獨具匠心裝潢,絕對是邢久式的獨家原創。
用了心,用了情,細細品味,還能瞧出那份濃濃的——愛的味道。
臥室,書房,臥房,甚至已經備好了嬰兒房,九十多平的一套二,被她弄得井井有條。
“怎么樣,嫂子,給點兒意見!”終于,急需別人表揚的久姑娘憋不住問了。
連翹將視線上移,從她家的家私挪到了她紅撲撲的臉帽上。
一瞬間,好像看到她臉上閃過一抹幸福的光亮。
沖她豎了豎大拇指,她抿嘴直樂,“很不錯!相當不錯!話說,你是久么?你還是邢家的久么,我怎么感覺不太像啊,整一個賢妻良母么!”
“如假包換!”
拍了拍手,久笑瞇瞇地將她帶到了廚房。揮舞著手的樣子,像個準備征伐戰場的將軍。
“看到沒有,嫂子!以后啊,我要好好練習廚藝,徹底占領這塊兒地方……不過,我向咱媽討教廚藝她卻不贊同,還高深莫測地說什么,揪住男人的心,比抓住男人的胃更重要……”
說到這,久有些惱火。
無疑,沈老太太和當初的爽妞一樣。又是一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型案例。
按照爽妞兒的理論,久這想法,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不過,連翹相信,如果謝銘誠都會背叛邢久,那這世界上的好男人都會絕種。
對于嫂子的這個論調,久聽得很受用,紅著臉急切地追問:“真的啊?”
“真的啊,謝隊對你的感情,那絕對是鋼鋼的,無堅不摧的,能開花結果的……”
開花結果……呵……這四個字兒,立馬讓久姑娘羞澀了起來。
“嫂子,我懷孕了……”
條件反射地將目光落到她平坦的腹上,連翹目露驚喜,“呀,好事啊!爸媽知道了嗎?”
搖了搖頭,久眨了眨眼睛,笑了:“還沒有呢,等測試確定了再說……或者,作為新年禮物在除夕夜宣布,或者作為新婚炸彈,在我的婚禮上公布……嘿嘿……”
“真有你的!”
望天花板,連翹豎拇指。
快樂著久的快樂,幸福著她自己的幸福。沉浸在久對未來婚姻生活的憧憬里時,就聽到了自己手機的鈴聲,這是三七因為過年,昨兒才專程為她設置的一首《大拜年》。
沖久笑了笑,她拉開包兒掏出手機來,瞧了瞧號碼,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恢復了自然。
“喂!”
“……”
“行吧,你在哪兒?”
“……”
“好,我下來。”
說完,她滑拉一下掛掉電話,抬起頭,剛好對上久好奇的眼睛,牽唇一笑,“久,我有點兒事出去一下。”
“哦,要我等你么?”
“不用了,一會兒我自己去邢宅。”
“好吧,嫂子心點。”望著她不太自然的臉色,久姑娘有些糊涂。
但是,不干涉別人的私事兒是最基本的禮貌。
向她擺了擺手,連翹穿上厚厚的大衣,將大圍巾系在脖子上,然后低下頭換好鞋子了。
回頭,對她笑了笑,打開門徑直離去。
……
久家樓下的區里,有個不大卻很精致的花園。花園的中央,有個已經凝成冰了的噴泉。噴泉的旁邊,停著一輛純白色的汽車。汽車的旁邊,倚著一個不顧風雪的男人。男人的手里,夾著一支在頑強燃燒的香煙。
這么冷的天兒,他在這兒站了多久了?
寒風,雪花,他的渾身上下,似乎都被風雪重新雕塑過,刻成了最落寞的一種孤寂。
這畫面,要說起來,其實也很有詩意。
如果非得用詩來形容的話,‘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也能恰如其分的形容他。
此時的易紹天。
人短暫的一生里,總會錯過一些美好的東西。
“來了?我以為你不會來。”望著踏雪而來的女子,他沖她笑笑,摁滅了香煙。
別人以禮,她便回之以禮。
連翹的臉上一如既往客氣地微笑著,找不到半點兒多余的情緒,沒有嘲諷,沒有諷笑,沒有憤怒,通通都不再有,淡淡地說。
“朋友找我,我當然會來……”
朋友……
經年之后,還能被她笑稱為朋友,對于易紹天來說,應該開心的不是么?
所以,他笑了,淺淺的。
“謝謝!”
“應該的……”
“上車說吧,外面太冷!”
風度翩翩的易處長,還是那么帥氣挺拔,細心地替她打開副駕的車門,和多年以前他曾經做過的動作一模一樣。
只不過,這么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上他的車。
沉默著,汽車緩緩地啟動了……
連翹目光注視著前方,沒有問她要帶她去哪兒。
如果有些糾結,非得找一個時間來攤開,剖析,那么今天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同樣目不轉睛正視前方的易處長,真的像個多年不見的朋友,帶著笑說:“你住院的時候,我本來想來看看你的,但是身份太尷尬,也就只有算了……孩子還好吧?”
想到自己的三九,連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挺好的,謝謝你的關心。”
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后,易紹天的笑有些狼狽。
或者說,那是苦笑。
以前的以前,他何曾想過,他的女孩會用這么生疏的語氣和他說話?
沉默良久,他突然側過眸子瞟了她一眼兒。
“你怎么不問,我要帶你去哪兒?”
勾了勾唇,連翹促狹的笑了:“我非常確定,自己值不上什么錢,你還能賣了我不成?”
“呵呵,也是。”她沒有介蒂的玩笑話,讓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愉悅。
其實,他想說的是——她不是不值錢,而是無價。
他更確定的是,翹翹,這么一個聰慧機靈的女子,一定知道他要帶她去哪兒。
……
……
京都市公安大學。
校門口,帶著國徽的金字招牌,其實還一直停留在連翹的記憶深處。
在這兒,她曾經渡過了整整四年的大學時光。
沒想到,那幾個‘從嚴治警,從嚴治校’的校訓,在經歷過這么多年的風雨以后,幾乎沒有半點褪色。這時候,學校已經放寒假了。校園里顯得特別地安靜,白茫茫的一片,偶爾露出一抹綠色來,那些被大雪所覆蓋的植物景觀,四個字形容,老套,但生動又形象。
銀裝素裹。
兩個人靜靜地走到了警務戰術訓練館,在易紹天出示了警官證之后,值班的學員為他倆放了行。找到熟悉的位置坐下來,易紹天憂郁的眼睛里反常的帶著笑容。
“還記得這兒么?”
每一個少女都會有一個初戀,誰要說已經徹底的忘記了,那純粹是扯淡的。
連翹也不例外。
沒有回避,她點了點頭。
猶記當年,她之所以拼著勁兒地考取這所大學,可不就是因為她愛慕的他是這所學校的教師么。
易紹天的人生經歷很簡單,從特戰隊調到邊防團,最后轉業回到地方,順利地成為了這所全國最高警察學府的教師,授了二級警監的警銜,最后升職為教務長,直到調到了市公安局的反恐處任職。
然后,世界上很多事情的轉圜,往往都是因為有了太多的巧合。
如果當年,她的高中同學邢婉沒有來學校找她,她沒有湊巧見到易紹天,她自己也沒有那么傻逼地看不清她的真面目。那么今天的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換而之,易紹天惹上的禍事,其實有她連翹很大的干系在里面。
前塵往事,全是煙云。
她歉意地笑了笑,問:“她怎么樣了?”
沒有問她口中的‘她’是誰,更沒有回避她這話里暗藏的含義,易紹天不著痕跡地攥了攥拳,又不著痕跡地輕輕地放開,淡淡地笑:“聽說瘋了,精神病院呢。”
“瘋了?精神病院?什么時候的事兒,咦,我都沒有聽說呢?”
邢婉,她瘋了!?
連翹有些吃驚,這些日子她都住在婦幼院,真的連點兒風聲都沒有聽到。
云淡風輕地笑著,易紹天臉上的神色很淡定,看上去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一個月前,為了感情上的事兒吧。和男朋友賭氣就鬧自殺,多次自殺未遂后,被醫院鑒定為間歇性精神障礙。”
狐疑的看著他,對他這套說詞,她半點兒都不信。
邢婉這個女人瞧著挺嬌柔脆弱的,可那家伙心硬得像石頭,神經粗得堪比強,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的為情自殺,還整出精神病了?!被易紹天冷落了那么多年她都沒鬧自殺,這短短幾個月,得有多深的感情啊?
瞎胡鬧,純扯淡!
單刀直入是她的性格,毫不遲疑是她的風格。
所以,她問了:“你干的吧?”
“你覺得呢?”突然俯過身來,易紹天定定地望著她,眸底有著成熟男人內斂隱忍的情感,還有淡淡的酸楚。
沒有否認,沒有承認。連翹知道,其實這就是默認了。
近距離的觀察他,她終于發現這廝的臉色相當的不好了。
怔了怔,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對于,剛才電話里不是說,你要走了么,是要高升了?”
別開臉去,易紹天坐直了身體,主動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哪怕就為了她嘴里冒出來的那‘朋友’二字,他也必須規范自己的行。
“算是吧!上頭安排我到市就職市公安局長,任命書已經到了。明后天就出發,看這情況,是得在那邊兒過年了。”
扯了扯嘴唇,連翹真誠沖他笑:“恭喜你,但愿你從此平步青云,取得成功。”
挺拔的脊背微微一僵,易紹天的目光里閃過一抹痛楚,遂即失笑。
平步青云這個詞兒,或許是大多數男人畢生所追求的。
但是,不包括他。
“翹翹,謝謝你!不過我想告訴你的是,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成功。那就是,能夠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自己的一生。”而他,已經永遠失去了這個資格。
他沒有說后半句,不過,連翹知道他要說什么。只是笑笑,她不接話茬。
有時候,裝聾做啞也是女人的必備武器。
在她的心里,經過這么長長的幾年,她早就不恨他了。至于他和邢婉之間的事兒,她很遺憾,也替他難過。能夠理解他,能夠諒解他,但卻永遠都無法再回應他。
命運的牽強,誰也沒有辦法。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說過了……
于是乎。
她笑著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吧,一會兒家里該催了!”
抿了抿唇,易紹天沒有勉強,也站起身來。
“我送你吧!是回邢宅?”
“是的。”連翹點頭。
……
汽車飛快的駛離了公大熟悉的校園,兩旁熟悉的景物慢慢退去,正如他倆曾經的過往。
那年那月,一心癡戀他的姑娘,變成了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
那年那月,彼此傾心的戀人,終將天涯海角。
青春,朝氣,年少輕狂這些詞永遠都不會再屬于他們了。
兩個人心里都清楚的知道,這也許是他倆這輩子最后一次這么心平氣和的談話了。
從今以后,山迢迢,水迢迢,只怕是見面無期——
幾十分鐘后,汽車停在了邢宅的外面。
和邢婉離婚后,易紹天已經不再踏入邢宅了。乍然站在這兒,站到這些年來的折騰,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和剛才一樣,他先下了車,然后繞過來替她打開了副駕的車門兒。
“翹翹,再見!”
牽了牽唇,連翹站在他的面前,眨巴著眼,笑著禮貌地伸出了右手:“天哥,祝你一路順風!”
久違的稱呼,讓易紹天差點兒卡了喉。
薄唇輕輕一抿,他伸出手來與她重重一握,嘶啞的聲音近乎哽咽,“翹翹,你也要……保重!”
“保重。”
相握不足十秒,她收回了手。
眉頭緊蹙,易紹天望了望空掉的手,下巴微微一昂,將手插在了警服的褲兜兒里,在冬日的雪地里,將身體斜斜地倚靠在了車身上,眸色黯淡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眼看她的身影越來越遠,他突地直起身來,鬼使神差地又喚了一聲,那聲音凄愴得,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
“翹翹——”
長長的尾音,哽咽的聲音,成功阻止了連翹的腳步。
她轉過頭瞅他,沒有忽略掉他眸底片刻的迷離。她微微勾唇,笑盈盈地問:
“還有事兒嗎?”
眼眶一紅,易紹天再次低喃了一聲她的名字,卻又沒有下文了。
他目光所及的女孩,就站在那兒了,雪地上,系著長長的紅圍巾,圍巾隨著風雨在飄蕩。雪花落在她的肩膀,正如那年的年夜,他倆第一次約會,他替她撣去肩上的雪花,她卻開心地捧著一把雪,拉開他的衣領就塞了進去。
她還是她,巧笑倩兮,有著世界上最甜美的笑容。
而他,卻不再是他了,再也笑不出來。
視線迷糊了眼睛,他勉強拉扯著自己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來,任由往事如鹽般灑在自己心底的傷口上。
終究——
他還是將插在褲兜里的右手拿了出來,朝她輕輕地揮了一揮,一聲兒都沒有出。
其實,世界上還有一種愛。
叫著放手。
——★——
連翹和火哥結婚幾年了,可是一起過年還是第一次。
六年前,他們感情甚篤的時候,還沒有停到過年,她去市培訓,結果就出事兒了。
這一去,就是漫長的六年。
農歷除夕。
家家戶戶貼門神,貼春聯,貼年畫,掛門籠,景里也不例外。這天一大早。連翹首先接到的就是來自老爸的命令,讓她帶著老公和孩子們一起回家,要給亡母納蘭女士上香。
上香,是存者對死亡親人唯一的祭奠方式。
在中國,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這么做。
從國接回了納蘭女士的骨灰后,連爸沒有住在火哥安排的房屋里,而是依舊住在這幢老舊的房屋,說是老了不講究,也習慣了,老鄰居都還認識,能說說話,挺好的。此刻,連翹默默地站在供桌前,眼前是裊裊的香煙,她其實不知道,它們究竟飄向了何方。更不知道天上的母親能不能收到她的禱告。供桌上,納蘭女士的遺像將她永遠定格在了最漂亮的年歲,每每看到她,連翹就忍不住有些難過。
以前她從來沒有覺得,現在仔細對著遺像一比較,才發現,她那眉啊那眼那唇,竟與自己是極像的。
心里,又沉重了不少。
上完香,抱著三九,她和火哥陪著老父親說了會兒話,一家人在家吃完了一頓豐盛的中午飯,停到半下午的時候才離開。今兒晚上,他們照例是要在邢宅過除夕的。
獨生子女的家庭都存在‘年究竟在哪邊兒過’的困擾,甚至經常有夫妻為了這事兒吵鬧不休導致感情破裂的。不過,連爸爸是很開明的人,他就一個人,說是晚上準備去姨父家里過。姨父打電話說,寧陽剛交了女朋友,第一次帶回家過年,他說要去瞅瞅熱鬧。
其實,連翹知道,這是爸爸不愿意讓她難做。
想著爸爸日益蒼老的面容,腦子里便不合時宜的想到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大概,這就是老一輩人為什么重男輕女的緣頭吧?
“明年,咱陪著爸過年。”
火哥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話,嚇了連翹一大跳。
隨即反應過來,又是滿心的感動。感動于他知曉她的內心,感動于他的理解與憐惜,感動于他這份惺惺相惜的感情。
火哥啊!
那天,她從公安大學回到邢宅,他也是這樣的,一句話都沒有問。沒有問她哪兒去了,也沒有問她都見了什么人,或者發生了什么事兒,完完全全就是交了實底般的信任。他的做法,讓她這種的不喜歡太過束縛和思想比較自由的女人來說,這份理解和寬容,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呵護和愛惜。
初見時強盜般的土匪頭子,化身成了心胸最寬的男人。愛情,多么神奇?!
除夕一過,就是春節了。過年過年,過的就是那份闔家團圓的年味兒。而這個一年一次的節日,在中國人的心里,堪稱最熱鬧最隆重最盛大,沒有之一。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就在回邢宅的路上,還可以看到京都城的大街巷張燈結彩,人人臉上都掛著辭舊迎新的喜悅。作為邢家這樣的高門大戶,過年么,當然就更為隆重。
大門口貼上老頭子手書的大紅春聯,準備好的零食,水果,食物,還有孩子喜歡玩的焰火花,一件都沒有落下。過年了,真的過年了!
到了晚上,吃著帶有溫馨氣息的家常飯菜,一大家人圍在桌邊兒上,聽著此起彼伏的煙花和爆竹聲,一起談論著今年春晚的雷人節目,聽聽相聲,看看聲,品品歌曲,瞅瞅舞蹈,瞪瞪雜技,猜猜魔術,該笑的時候就笑,不該笑的時候就爆笑。
一年就這么跨過去了。
春晚熱火朝天。
煙花絢麗燦爛。
過年么,孩子是最開心的。
三七拿著鞭炮手舞足蹈,到處的撒歡兒。
大人們薄醉微醺,葡萄美酒夜光杯里,聽著邢老奶奶說著邢宅祖訓。
耳邊,突然——
吱!沖天炮上了天。
啪!煙花在天上四處飛濺。
噼里啪啦,似乎整個京都城都在炸響。
‘咚’的一聲兒——
午夜1點的鐘聲在春晚主持人的倒計時里準時敲響,一陣陣的歡呼聲里,個個都涎著臉笑。
新的一年到了!在各種各樣、五顏六色、滿天亂飛的煙火照耀下,連翹站在邢宅空闊廊前的雪地上,看著三七放煙花,然而,雙手默默地合十放置在胸口,靜靜地祈禱著,希望火哥的眼睛能夠康復。
祝愿完,放下手,她抬頭,看著一只又一只漂亮的煙花交錯著在空中炸裂,那情形,像極傳說中的天女散花。
夜幕下的天空,龍飛鳳舞,五光十色。
……
……
春節一過,邢家又忙碌開了。
沒得說,頭等大事兒,就是久和謝銘誠的婚禮了。
邢家要嫁女兒了,本來按邢老爺子的意思是要風光大嫁的,奈何他的提議遭到了久姑娘的強烈反對。可是,即便如此,嫁女兒,一輩子就這一次,邢老爺子還是沒信著她自己找的婚慶公司,親自委派了專人協助籌備婚禮的各項工作。
等待婚禮的時間,白駒再次過隙,不知不覺,‘嗖’的一聲兒就溜走了。
農歷正月十五,元宵節,又稱上元節的這一天,正是久和謝隊的如夢佳期。
花夜酒的晚上,壓根兒就沒有睡好的久姑娘,凌晨三點就起來了,心情和精神真是好得出奇。
待嫁新娘,其心可解。
凌晨四點,化妝師和造型師到達景里,拉開了婚禮的大幕。
這時候,連翹還蒙在被子里睡得正迷糊呢,就聽到外面開始有聲兒了。作為嫂子,她自然是要起床去幫忙的,一邊兒揉著沒睡飽的眼睛,一邊兒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她萬年烏龜似的,慢騰騰爬起身來。
哪知道剛輕輕掀被子,腰上倏地一緊,就被霸道的男人給拉了回去,那賊爪子更是沒半點兒客氣地以極快的速度命中目標和高地。男人沒有半睡半醒的聲音,啞啞的,低低的,帶著點兒他獨特的性感魅力。
呃,好吧,還有點兒盅惑。
“寶貝兒,再睡會兒!”
“祖宗爺,別鬧了……手啊!”連翹被他撓得癢癢的,轉過頭去,就見到他那雙黑眸里蕩漾出來的纏綿情意。
那眸子,如同漩渦,會吸魂兒的。
她喜歡他的眼睛,尤其是最近,她特別喜歡看他的眼睛。更喜歡那雙眼睛里透出來的,那么多,那么多數不清的寵溺,愛慕,憐惜與深情!
“才幾點啊,急個屁!”
她的抗拒,惹得男人更是上下其手。
微微一側,躲開他的抓奶龍爪手,連翹咯咯笑著俯下身去,親熱地在他臉上親了親,嘟囔著聲說:“乖了乖了,我得去看看,久就嫁這么一次,我做嫂子的……”
“不管,不要你走!”
男人有些耍賴,住在心里的孩子最近總跳出來蹦噠。
他不僅沒放手,反而更緊地環住了她的腰,使勁兒將她拉向自己的身體,磨蹭著她。
“連翹,寶貝兒,你摸摸我……”
“咝……讓你別鬧啊,你再睡會……喔!”
得!這回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含進了嘴里,男人驕健的翻身就壓了過來,在氤氳的壁燈下反反復復將他的寶貝女人親了個遍。生育過的女人,身材還沒有完全恢復,豐腴的體態雖不窈窕,但他瞧到眼底,又別有一番滋味兒了。
男人,女人,情意,三者一穿插,怎是一個難奈了得?
你來我往,耳鬢廝磨了好一會兒,連翹被他的吻弄得渾身無力,呼吸都不太順暢了起來。就怕這家伙收勢不住,趕在自個兒快要窒息之前,他立馬將八爪魚似的纏繞著他的四肢撤離,嘟著嘴,像孩子般討乖。
“不了不了,一會兒該遲了……”
“寶貝兒……”他深呼吸一口氣,停了下來,湊過頭去,有些不舍地在她挺翹的鼻尖兒上輕輕一吻,聲音低啞。
連翹吃疼,可憐巴巴地掰著他的臉,問:“喂,你今兒咋這么舍不得我?”
“嗯,連翹,我想你陪著我。”
火哥平日里極難得這樣兒,半是耍賴半是撒嬌的動靜,逗得連翹暗自失笑,認真的板正著臉,說:“等今兒忙完了,咱就算把久給嫁了。以后的每一天,4時我都陪著你,成吧?”
蹙著眉頭,火哥貌似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松開了魔爪,嘆息一聲說。
“行吧,爺這回就饒了你!”
“乖!媳婦兒我會加倍補償你的!”
獎勵似的吻了吻他的唇,連翹迅速下床,沖到浴室洗了個澡,捯飭好自己就往久閨房跑。
因為趕時間,所以,她走的很急。
后來她想,其實那天早上,她應該多停留一會,多陪他一會兒的。
然而。
沒有人是諸葛亮,什么事兒都猜得到。
——★——
嗬,今兒的景里真熱鬧。
為了配合沈老太太,久沒有從邢宅出嫁,而是直接把景里當娘家了。
對此,邢老爺子自然不敢有異議。
等連翹跑過去的時候,沈老太太早就已經在那兒張羅起來了,就連邢老爺子也罕見的在這個點兒出現在了景里。
嫁女兒,又喜又憂又難過的人,莫過于當媽的。
這種心情,沒有親自經歷過的人是很難體會和懂得的。而作為父親的邢老爺子,心里照樣兒不好過,雖然他的臉上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舍和擔憂,但是,眼底那一抹明顯的血絲,顯而易見地出賣了他一宿都沒睡好的事實。
兒女大了,父母老了。
他的目光不時望向沈老太太,感觸良多。
看到父母這樣,從昨晚上就開始高興到現在的久姑娘,眼圈兒也忍不住有些紅了。
以后,她就是謝家的媳婦兒了,不再是父母和哥嫂呵護下的邢久了。
……
忙碌,忙忙碌碌間。
不知不覺,已經是上午九點整,之前風水先生看過的吉時到了。
謝銘誠很準時,剛到點兒,他的婚禮儀仗兵隊伍就來了。
一溜兒軍容整齊的特種兵,踢著標準的正步進來,站著軍姿停下,簇新的軍裝筆直挺拔,雖然臉上沒有畫油彩,身上沒有帶武器,但伙子們個個精神,其威武壯觀還是挺震驚人的。
大家都知道謝大隊長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但是習俗并沒有因為他的老實就饒了他。
所以,可憐的新郎倌哦,沒有逃脫掉‘開大門、開房門、找新鞋’這三關娶新媳婦兒必備的擋門游戲。
在噼里啪啦的喜慶鞭炮聲里,久姑娘的閨門緊閉,曾經在自己結婚的時候被人惡整過的爽妞兒自然不會放過這大好的整人機會,還有幾個沒有結婚的姑娘,也是圍著盛裝的久姑娘樂得合不攏嘴。
一聽說新郎倌來了,惡整正式啟動。
門里:“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門外:“報告,謝銘誠!”
門里:“哦,你干嘛來了?”
門外:“接我媳婦兒,姑娘們通融通融。”
門里:“好吧,咱們姐妹可都是好人,自然不會難為你。我看這樣吧,三件事兒,你要辦到了就開門。第一,15個俯臥撐,‘要愛我’是咱久的意思,順便看看你體力咋樣。”m.biqikμ.nět
門外:“是!”
1,,,4,5……15個。
喲喂,15個俯臥撐,對于咱特種大隊的大隊長,那不是菜一碟么?臉不紅,心不跳,甚至氣兒都沒有喘個大的,謝大隊長就順利完成了任務。
然而,正當他心里暗爽的時候,門里再次傳來爽妞兒幽幽的一聲嘆息。
“謝隊啊,太簡單了是不是?不要急,還有倆呢!第二件事,請你唱一首神曲《忐忑》;第三件事,麻煩你當眾表演《江南syl》,來唄,……”
門外,傻呆呆的謝大隊長,慘烈地哀鳴一聲。
“啊!不要吧!”
四周,觀禮的來賓們有些捧腹不禁,有些哄堂大笑。
哦哦哦,這不是要人謝隊長的命么?
“我另外換一個好不好啊?或者再來50個俯臥撐?”
“哈哈哈……不行,當然不行……雖然謝隊也知道50的意思,挺讓我們意外的。”
爽妞兒,丫的,損人不償命的!
一聽這話,門里的姑娘們通通都笑得樂開了花。心疼著謝銘誠,久姑娘又羞又急,連忙給連翹使眼色。
“嫂子,不要為難他了。”
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連翹低聲取笑她:“瞧你這胳膊都彎了?!”
話雖這么說,她還是了解謝隊這人了,真要逼他唱神曲《忐忑》,跳《江南syl》,那絕不單單是要他的命的問題,估計這閨房啊,拖到明年都打不開。
沒法兒,只有她出來打圓場了:“好啦好啦,姑娘們,時候也不早了,別錯過了吉時。等晚上鬧洞房的時候,大家再多多準備好玩的節目對付他,現在讓謝隊把紅包給了,咱就放行吧?”
“好,聽嫂子的——”
嬉哈打鬧聲里,門縫兒里遞進來好些個紅彤彤的紅包,大家伙兒拿了喜慶的大紅包,也就不為難他了。
紅包開路,閨房門終于開了。
門口,一群兵仔子潮水似的涌了進來,見到一個個漂亮的姑娘,伙子們眼睛都睜得賊亮。礙于紀律,又不敢名目張膽的看,撓頭搓手,傻傻地樂。呵,誰帶的兵就像誰,這話還真不假,瞧這些大頭兵,個個像謝銘誠。
謝銘誠雖然不會跳《江南syl》,但好歹眼睛還是蠻亮的,盡管新娘子的鞋嫁的很隱蔽,但很快就被他給找到了。為免多生事端,他迅速將鞋套在久的腳上,一把就將她抱了起來,在一群特種兵的護送下往外面走。
要說那樣子,不太像是來娶媳婦兒的,到像是來搶親的,急得不行!
樂得連翹,嘴角一陣抽搐。
掌聲啊,口哨聲啊,花瓣兒啊,隨著新人在沸騰。
正在她準備撤離的時候,一只溫度的大手,從肩膀上環了過來。
不知道啥時候,火哥已經站在了她的旁邊,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暖意。
今天的邢爺沒有穿軍裝,一身亞麻色的休閑西服沒有牌子,卻將他剛毅挺拔的線條勾勒得倨傲不凡。不管站在什么樣的人群里,他總能亮了別人的眼睛,吸引著姑娘們瞄過來的仰慕眼光。
“火哥,你來了?”
“嗯,累了沒有?”火哥笑瞇瞇地擁她入懷。
連翹一臉幸福地仰著頭望他,搖頭:“沒有。”
彼此相望,會意一笑。
順了順她的頭發,男人扶著她的腰往外走。
“那就好,走吧!”
……
……
基于邢家的身份和地位,雖然事先久姑娘再三要求要一切從簡,再從簡,一定要從簡。然而,到了最后還是沒有怎么簡,婚禮照樣兒還是隆重得不行。
老爹心疼閨女啊!
香格里拉大飯店,八八八八元一桌的包宴從開始預計的三四十桌,增加到了最后的近百桌。同時,在紅刺的天鷹戰隊也早早的殺豬宰羊,讓不能參加婚宴的戰士們,一起同慶遙祝。
兩位新人在婚宴上的禮服各準備了1套,就連伴郎伴娘都各配了5套禮服。
弄得久覺得都不好意思讓謝銘誠交待。
好吧,他什么都沒有說。
她理解他,他又何嘗不理解作為邢家女兒,久的為難呢?
另外,今天咱的三七美妞也是亮點,穿著白色公主裙的她,手里提著一個裝滿了花瓣的花籃,一路灑著花瓣,拉著姑姑長長的婚紗裙擺,模樣兒特別得瑟。而懵懵懂懂的衛舒子也穿了一件黑色的紳士禮服,一步一隨地跟在姐姐身邊兒。
兩個屁孩兒,挺能搶鏡的。
惹得觀禮的人都說,快看,好一對粉妝玉琢的金童玉女。
兒子結婚,謝家二老自然笑得合不攏嘴。
有福啊,兒子有福啊!這是他倆經常告訴別人的,趁人必說他們家的兒媳婦好。
前一段,在久姑娘找來的醫生理療下,謝父謝母的身體健康狀況都改善了許多。尤其是謝母,眼睛雖然還是看不見,但精神頭兒那是真的好了。在這大喜的日子,她早早地就非讓謝父帶著她守在香格里拉婚宴大廳的門口,一定要第一個迎著兒媳進門。
在聽到‘花車過來了,新娘到了’的時候,她激動得嘴唇都囁嚅起來,最后,竟不由自主地拭起了眼淚來,一雙渾濁的眼睛里,全是高興的淚水。
瞧著老伴兒這樣,謝父趕緊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說:“老太婆,哭個啥玩意兒,你可別給咱兒子丟人啊,那邊兒有人在拍咱們呢!”
“沒哭,沒哭,我是高興,我太高興了……”
一身雪白的婚紗,拖著長長的裙擺,久姑娘猶如天使降臨到了人間,走到他們身邊,羞澀地改口輕喚。
“爸,媽。”
“哎!我的好閨女……好閨女啊……不對,好兒媳婦兒!”
此番情景,婆媳和睦,四周都是掌聲。
這一刻,同樣被婚禮攝像認真的攝入了鏡頭里。
在婚禮司儀的主持下,熱鬧的婚宴終于正式開場了,其隆重,其熱烈,其歡樂讓在場的人,在許多年后還津津樂道。
今兒來參加婚禮的部隊官兵不少,足足坐了好幾桌。作為新娘的大哥,新郎的領導,火哥同志在司儀的攛掇下,硬是上臺講了一番情真意切的話,說來說去,不管是來賓還是他自己,始終都沒有弄懂,他究竟代表的是久還是謝銘誠。
啪啪啪……
總而之,掌聲如雷,經久不息。結婚么,要的是歡樂的氣氛,誰會管他究竟要說什么。
就在火哥講話的時候,連翹意外地遇到了萬年冰山不化的冷梟同志。
從火哥嘴里,她知道這只冷蛇曾經為了救自己,剪過那根藍線。
出于禮貌,她熱情地同他打招呼。
結果很不幸,很不堪回首,自我感覺姿色上乘的連翹姑娘,自頭到尾就沒有得到他的正眼相看。礙于邢爺的面子,他雖然不失禮貌,但渾身的冷氣真的差點兒把她給凍住。咬牙切齒間,她有點兒懷念身上那失去的香味兒了。
咳,好吧,這些都是屁話。
最要緊的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沒憋住還是問了他一個糾結了許久的問題。
“冷隊,卓云熙,她現在咋樣了?”
“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