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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0 章 第 70 章

      陽光灑在那張躺椅上,連著椅子上的人,都細細碎碎的盈滿了一身碎金。

      聽到了動靜,薛妤將書卷合上,丟在案桌上,她從躺椅上起身,行至床榻前,與那雙純粹的眼眸對視,指尖點了點他身后的靠枕,道:“去靠著,坐好。”

      每當只有兩人獨處的時候,他身上那股居于高位,處理事情時的強勢和冷硬如云煙一樣散去,幾乎透出一種聽之任之的全然弱勢來。

      薛妤掀開薄被一角,坐在床沿邊。

      “身體如何?”在那道忐忑得欲又止的視線中,薛妤緩慢開口,約莫是顧及他身上的傷,聲音落得低些:“我幫你梳理過經脈,大妖肉、體大多強橫,一般的傷勢皆能自愈,但你這次硬闖靈陣師之陣,強搶陣圖,所受損傷太重,需調養月余。”

      聽到“大妖”二字,溯侑落在緞面上的指節像是驟然結冰一樣僵了僵,他看著她,道:“好點了。”

      那么重的傷,除了一張臉,全身上下幾乎沒好的地方,暈一陣醒來,落在他嘴里,就是一句順理成章的好點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

      在嘴硬和折騰自己這方面,他基本屬于無人能及的那一類。

      “正好,我有幾件事要問你。”

      溯侑靜靜靠著軟枕,眉目深凝,是商量公務一樣嚴陣以待的姿態。

      薛妤忍不住皺眉,話說得極重:“以劍修之身入審核之陣,誰教你的?”

      “這其中的厲害,將會面臨的后果,你是半點不知道是嗎。”

      誠然,薛妤極少有這樣連著問話,不給人喘息機會的時候。

      對她而,面對臣下,好似只有兩種態度,要么是立功后的論功行賞,要么便是犯罪后的公事公辦。

      她連呵斥都少。

      溯侑以為她會說起自己身世的蹊蹺之處,或分析,或猜測,要么就是說起蒼生陣圖的事,不曾想劈頭蓋臉砸下來的,會是這樣的話。筆趣庫

      她向來不喜歡身邊的人以身犯險,以命搏命,那在她看來,永遠是最不頂用,最不值得的方法。

      十一年前那句老老實實抄了上百遍的話語,現在想起來,仍記憶猶新,歷歷在目。

      可出了這樣的事,有了那樣的心結,他根本沒有別的辦法解局。

      見他默然不語,薛妤頓了頓,又冷聲接道:“沈驚時跟我說,在將千藤引給你時,弊端跟你說得清清楚楚。它起源于赤水,霸道程度根本不是玉青丹能比的,你那時渾身是傷,仍強行落契,差一點,你的手就廢了。”

      得知那根千藤引被溯侑用在自己身上時,沈驚時震驚得無以復加,連聲解釋自己絕對與此事無關,但饒是如此,也仍氣得佛女舉著團扇在他身上拍了幾下。

      思及此,薛妤一字一句提醒道:“溯侑,你是劍修。”

      對劍修而,沒了手,與廢人無異。

      話音落下,室內陷入一片長久的寂靜中。

      薛妤頓了頓,提著唇角道:“你告訴我,你是怎么想的。”

      “沒事的。”溯侑輕聲道:“臣不是沒有分寸——。”

      薛妤提高聲音打斷了他:“我要聽真話。”

      她說話時,溯侑姿態不變,一句接一句悄無聲息地受著。直到此時,她最后一個字音徹底落下,他緊繃的指節才驀的松開,像是某種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前兆。

      他抬著眼,與薛妤四目相對,瞳孔中是深邃而漆黑的一片,開始一個接一個回答她問出的問題:“知道。”

      “以劍修之身進審核陣,輕則重傷,重則死亡,我知道。千藤引霸道,我也知道。”

      他看向神情終于繃出一道裂紋的薛妤,語調中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執拗,字句晦澀:“可若不這樣,在殿下心里,我將永遠處于松珩的陰影之下。”

      “我不愿意。”

      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有一個否認的,解釋的機會。

      也唯有這樣,她也才能徹底放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縱容他得寸進尺的妄近。

      案桌上平鋪的紙張被風吹得連著拂動幾張,發出沙沙的聲響,他勾了勾唇角,像是平靜地陳述一種事實:“殿下如今查我,忽視我,十年一過,出飛云端后,便會毫不猶豫地罷黜,驅逐,厭棄我。”

      這便是聰明人和聰明人之間的對話。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想到。

      薛妤沉默半晌,在某一刻,她倏地將一本小手冊丟在他的床頭,道:“我若真想如此,不必等到現在。”

      “溯侑,這是第三次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薛妤下顎微抬,發絲垂到腰際,將身體曲線拉成長而窈窕,現出一種不同尋常的柔和,她皺眉道:“你怎知我不會猶豫。”

      不可否認,溯侑先前直坦誠的那些話,句句是肺腑之,可其中的語氣,說沒有刻意引人心軟,令人動容的意思,也是假話。

      他在薛妤這里,本就是根不放過任何一點縫隙,郁郁蔥蔥攀滿每一點空隙仍覺得不夠的藤蔓。嗅到一縷陽光,就能爬滿整片墻。

      隨著薛妤兩句話落下,溯侑垂落成一排的睫毛驚訝般倏地向上拂了拂。

      薛妤不知他內心涌動的潮瀾,她站起身,眼前是他掩不住疲憊的蒼白臉頰,再往下,是還未完全恢復好,青青紫紫斑駁浮腫的長指。

      她站了片刻,看了片刻,想起昨日他倒在血泊里,毫無生氣的樣子,不由抿了下唇,后知后覺自己方才的語氣太重。她難得躊躇,最后傾身,攏了攏遮住他視線的長發置于耳后。

      她仔細端詳著他臉頰左下方一抹微小的劃痕,皺眉道:“長得這么好。”

      “能不受的傷,盡量不受,行不行?”.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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