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王結香起了個大早。
為播種做好準備,他們全家出動,一起到自家的地里耕田。
爸爸戴著草帽走在前面,王結香拿著工具跟在后面。
隔壁鄰居婆婆見了他們,打招呼:“老王家來犁地呀?”
“哎,”奶奶笑著應:“你的三個兒子都在呢?”
“是啊,他們有空,讓他們忙活,我就清閑了。”
“我真是羨慕你喲,”奶奶瞥了眼自家的女孩:“還是要生男的,男娃娃好,會干活,有力氣。”ъiqiku.
鄰居婆婆一臉驕傲:“那可不是,我有福啊,我家媳婦肚子爭氣。”
王結香的胸口悶悶的。
她感到一股泛酸的洶涌的怒氣,正“蹭蹭”地往腦門上涌。這種不可名狀的憤怒非常熟悉,仿佛常年與自己為伴,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去處理它,調整呼吸,轉移注意,使它平息消解。
彎著腰,王結香勤懇地專注于腳下的土地,耳旁仍舊傳來絮絮叨叨的閑聊。
“你家媳婦年輕,長得又俊,讓你兒子努努力,再生幾個不成問題。”
“唉,我也想讓她生,可她哦……”奶奶壓低聲音:“繡花枕頭,長得好,不會下蛋。”
有完沒完啊?
明晃晃的大太陽,王結香擦了把額上的汗,望向天空。
很不對勁。
她的頭暈乎乎,盯著那太陽,覺得喘不上氣。
很不對勁,這個世界……
昏沉的腦袋中閃過一瞬的清明,王結香看向兩位長輩。
奶奶與隔壁婆婆的對話在這個瞬間生硬地轉折。
聲音是原本的聲音,話的語調卻變了樣,之前那種真實的刻薄細碎被磨得平滑。
“生男生女都一樣,你看你孫女,多能干。”
“對,我家結香考上高中了,特別有本事。她會讀書會幫家里干活,我最疼我這個孫女。”
王結香愣在原地,不適的怪異感在她體內,將她來回地拽。
“結香……”有人柔聲喚她。
“結香!”媽媽的手她眼前晃了晃。
王結香的眼神對上焦,見到她媽媽關切的臉。
“媽?”她緩過勁,打起精神對她笑了笑:“怎么了嗎?”
“你出好多汗,去樹底下休息一會兒。”媽媽遞給她一塊手帕。
“我沒事。”王結香接過手帕,繼續彎下腰犁田。
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對自己說:大概是太累產生錯覺,沒什么不對勁的。
家里的地不大,幾個小時就耕好了。
王結香揉著酸疼的腰,收拾好工具帶回家。
等吃完午飯,她和媽媽準備去小溪邊捉魚。
不過出門之前,她還有件要做的事。
攤開填滿對話的信紙,王結香在最下面寫了一行字。
我去小溪玩了,希望今天你那邊天氣好,
她本來想再說點什么,想了又想,把最后的逗號改成了句號。
王結香磨磨蹭蹭地出門,眼神不斷往書桌瞄,幸運地等到了他速度很快的回信。
今天還是下雨,你玩得開心。
“結香,走啦。”媽媽喊她了。
“馬上來。”她折好信,拎上漁網。
離家最近的小溪因為太小,沒有官方的名字。
王結香簡單粗暴地管它叫“我家小溪”,將它劃分成自己的領地。
我家小溪的水淺而清,周圍長滿各式各樣植物。
媽媽找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她們坐在那兒,把腳泡進水里。
勞作一個上午的疲勞,被冰冰涼涼的溪水帶走。耳邊是潺潺的流水聲,鳥兒在山間鳴叫。風吹過樹頂,層層疊疊的樹葉擁擠著,嘩嘩作響。
王結香倚著媽媽的肩膀,母女一起閉著眼睛休息。
她能聽見媽媽的呼吸聲,于是跟著她的呼吸頻率,同個步調呼氣吐氣。
媽媽睡著了嗎?
王結香睜開一只眼,打量她的睡顏。
媽媽有長長的睫毛,柳葉一樣細彎的眉,臉龐溫柔文靜。
“媽媽呀,”她輕聲問:“你為什么這么漂亮?”
媽媽笑道:“結香也漂亮。”
她嘟起嘴,不認同:“結香不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