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的一霎那,林謹容聽見身后的陸緘低聲說了一向什么。但她沒有聽清楚,因為迎接她的是書房里的陰冷氣息、林老太爺勃然的怒火和呼嘯著朝她砸來的一塊不知是什么東西的東西。
林謹容當然不會傻到和從前一眼憨癡癡地任由那東西砸上她,她鎮定自若、靈巧地躲開,然后轉身,面無表情地當著楗緘的面把門關上。
“這就是你要我后悔的事?”林老太爺氣得huā白胡子的下端都撅了起來,干皺的老臉上,兩條深刻的法令玟如同溝壑,一雙老眼犀利森寒地盯著林謹容,仿佛想把她拆骨入腹”“你是蠢貨嗎!到了現在你還看不清楚事實嗎?”
,“您說得對,我是蠢貨嗎?到了現在我還看不清楚事實嗎?”她不是沒有經過事的孩子,他隨便一發火就能把她給嚇懵。無欲則剛,她無所求,他卻放不下,林謹容冷靜地看著林老太爺,看他又在耍什么把戲。
林老太爺被她噎得一口氣上不來,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死死瞪著她。林謹容半垂著眸子,臉上沒有挑釁,卻也沒有害怕,只有陳述事實的坦然。ъiqiku.
門被人在外面輕輕敲了幾下。
屋子里的兩人都站著不動,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敲門的人不死心地又敲了兩下,用力比剛才更重。
,“咳!”林老太爺咳嗽了一聲,怒火降了下來,挪開眼神,冷冷地道:“你可知道最壞的后果會是怎樣?”
敲門聲停止了。
無非就是陸家退親而已,再然后被退了親的她,可能嫁不掉,可能嫁得不好,但卻不定活不下去或是活不好。這個問題,林老太爺比她更清楚,林謹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林老太爺背著手來回走了兩圈,見她始終沉默不語,只得忍著氣道:,“如果你不懂,我來告訴你!沒有誰愿意自家的未婚妻被一群市井無賴成日掛在嘴邊,無端揣測所以遇到這種事的人,我就沒見過幾個有好結果的。”他停了停,走到林謹容的面前俯瞰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應該記得是林家庇護了你,也應該記住陸家的情。你要學會感恩。”
,“我都記得。”林謹容撇開頭,看著青磚石地上斑駁的光彩,原來陸緘不是來退婚表示不滿的,是來表示大度悲憫的。而林老太爺果然是在耍把戲。先給她添個罪名,擺出一昏不得了的兇樣來嚇她想把她嚇軟嚇趴下,最好苦苦哀求然后再以悲憫大度的姿態來救贖她,以博得她的感激和服從。一旦成功,從此以后林家將會有一個對娘家感激涕零的好女兒,陸家將會有一個涕零感激的好媳婦。這套把戲她沒玩過,但她懂得。她不會因此被嚇到,也不會因此感激涕零,她只是記得。
林老太爺狠狠地盯著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卻只看到她下垂的睫毛和挺直的背脊。他無奈而不可聞地低低嘆了口氣:,“為何會傳出這樣的流?”仿佛是在問林謹容,又仿佛是在問他自己。
,“也許,有人看不得我好,看不得我母親的妝奩越來越豐厚罷。
也許,有人覺得應該給我點警告,讓我知道厲害。還也許誰說得清楚呢。”說這話的時候林謹容的語氣里帶了點淡淡的譏誚。
,“放肆!”林謹容后面的那句話徹底激怒了林老太爺,與她一進門之時的那種故意做出的怒意不同,他的聲音不大,語氣卻極為陰涼:,“你以為什么?”他帶著血絲有些昏黃的眼睛睜得老大:,“林家是我的,你們也都是我的”林家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他觸摸過的,他們都是他的乎乎別別,一絲一毫,都和他戚戚相關,他容忍不得任何的可能會影響林家的聲譽和存在的事情發生。
林謹容的聲音軟了下來:,“您誤會了。這一點,我還懂得。”林老太爺真是誤會了,她懷疑誰也不會懷疑他。
林老太爺有些疲倦地朝她擺擺手:,“這事兒我自有主意,你無需理會,從明日開始,你就不要再管外面的閑事了,和你母親把該梳理的梳理清楚,安心備嫁。唯今之計,只有早點讓你出門,才能把外面的閑話壓下去。”一場盛大光鮮的婚禮,將把所有不利的流統統壓制下去,運作得當,轉過來就是一件好事。
林謹容抿緊了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沉默地行禮告退。人才走到門邊,又聽林老太爺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怨恨我,但你永遠都不要忘記,是林家給了你一切。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你也自己好好想想,沒有誰能護得住誰一輩子。”筆趣庫
“我知道,也一直都記得。”死亡,已經足夠讓她記住,沒有誰能護住誰一輩子,不要指望老天爺,也不要指望別人的悲憫和正義,要指望自己,依靠自己,要做向別人伸出手的那個人,而非等著別人伸手援救的那個人。
林謹容用力拉開了門。暖暖的陽光伴隨著清涼的微風一下子就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其中,她瞇眼站了一會兒,覺著身上的陰冷都被驅散了,方才看向站在廊下的陸緘,陸緘身上的白苧擱衫在陽光下亮得有些晃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