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許恍惚。
視野之中,天地仿佛很遙遠,又仿佛很接近。
那些繁星有些交匯在一起閃爍,有些則遠隔天邊遙遙映照,有些灼然明亮,有些則暗淡無光。
忽然生出一點畏懼。
想要蜷縮。
卻被擁抱更緊。
魔尊道:“師尊今日……好生敏i感。是因為在這樣的地方練功,不適應么。”
他睫毛顫了顫,低啞著聲音喃喃道:“繁星在看我。”
魔尊笑了笑,“師尊可是害羞?”
葉云瀾搖了搖頭。
他伸手環過魔尊脖頸,抱住對方背脊,動作要比平時用力。
魔尊呼吸微重。
他的手陷在葉云瀾腰窩之中。
卻好似整個人都被他帶進深海旋渦里,無法掙脫,無法逃離。
翌日清晨。
雨仍然在下。
煙雨朦朧。
蓮池石亭之中,魔尊陪著葉云瀾,正嘗試著新做的菜肴。
翡翠豆腐。清炒豆苗。還有一碗紅棗桂圓銀耳湯。
翠綠與朱紅的顏色交錯,十分賞心悅目,香氣裊裊氤氳,滋味清淡鮮美,里面應當是放了靈藥烹煮,葉云瀾吃完,只覺體內疲憊散去不少。
待他放下碗筷,魔尊便取出幾壇酒來。
酒壇上還落著泥灰,封壇的紅紙已經泛白。
“這是師尊當年留給我的桃花釀,我還一壇都沒有舍得喝。”
魔尊伸手拂去酒壇上泥土塵埃,將封紙揭開,清淡酒香飄散開來。當年竹樓旁邊那樹桃花的香氣,仿佛透過遙遠時光而來。
“師尊當年在信中說,這幾壇酒,本來是留給我日后加冠之時所用,只可惜未來得及等到我行加冠禮的年歲,你便要離開了。”他將淡紅色的酒液倒入兩個白玉杯中,談到那封信時難得并沒有什么要發瘋的跡象,而是輕輕笑了聲,“只是而今我雖早已過了年歲,卻依舊未曾行過加冠之禮。”
葉云瀾眸中波光閃動了一下。
便見魔尊側頭親昵地吻了吻他唇,取出一個銀冠放在桌邊,又端著酒站起身,在他面前單膝跪下,雙手將酒杯捧到他面前。
“請師尊為我加冠成年。”
葉云瀾一怔。
世上最恐怖的魔物就跪在他腳邊,鴉黑長發披散,要他行加冠禮。
那雙血色眼眸里深沉帶笑,又透出些許年少的熱烈與執拗,仿佛還是當年,屈膝在他面前拜師的少年。
而如今三十年已過去。
他接過酒飲下。
馥郁的酒香縈繞于口中,他低頭望著魔尊,金眸有些迷離。
放在桌邊的銀冠模樣很熟悉。
葉云瀾記憶很好,所以能夠認得出來,那是他曾經在天宗時候經年所帶的發冠,被魔尊收拾起來,留存至今。
他拿起發冠,仔細為魔尊戴上。
黑色的長發被束起,銀色發冠流轉有光。
他把魔尊拉起身,仔仔細細地端詳了片刻。像是父親在端詳自己剛剛成年的兒子,又像情人在注視自己即將出門的愛侶。
他抬手給魔尊整理稍微有些皺褶的衣襟。
魔尊低眸看他,將他攬入懷里。
又在他耳邊低啞道。
“既已加冠,師尊當為我取字。”
葉云瀾靠著他炙熱胸膛,聽到他心臟勃勃跳動的聲音,銀色長睫輕輕扇著,感覺到自己胸口,也在鼓動。
一下,又一下。
魔尊前生并沒有自己的姓名,也沒有為自己取字。世人對魔尊的印象,一直都籠罩陰影之中,流之中,盡是恐怖傳聞。
他不知魔尊從何而來,不知魔尊以前是何身份,也不知道他鬼面之下,是怎樣的容顏。當初他在絕境之中與魔尊相遇,被迫與對方依偎在了一起,后來漸漸習慣,漸漸生出愛欲糾纏,而后漸漸再也離不開彼此。
只是而今一切都已重來。
他抬手撫摸上魔尊俊美臉頰,低聲呢喃。
“昨夜風兼雨,簾幃颯颯秋聲,燭殘漏斷頻欹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是沙啞,“然浮生夢醒,春光依在。天涯踏盡紅塵,依然一笑……作春溫。”
“你之名為殊。字便喚作,同歸罷。”
作者有話要說:注:“昨夜風兼雨,簾幃颯颯秋聲,燭殘漏斷頻欹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出自李煜烏夜啼。
“天涯踏盡紅塵,依然一笑作春溫。”截取自蘇軾臨江仙。.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