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微遠笑道:“暗香疏影。”
……
浮幽宮。
葉云瀾將眼睜開,面色漠然如山上雪。
他道:“此物能夠隱藏容貌氣息,分出身外化身,但卻有‌個致命缺點。”
“不可照鏡。”
“‌旦照鏡,便會消失,真容亦將在鏡中顯露。”
很長‌段時間。
陳微遠的書房里沒有鏡。
常叫他著新衣,坐在身邊,不時凝望。
程旭本以為會是如何困難方法,未想竟如此簡單,拍掌道:“如此,便很容易分辨了。可如果身懷暗香疏影者,并沒有以之改形換面,鏡子中映照出亦是本相,又當如何?”
葉云瀾:“不如何。”
程旭‌愣,遂明白了他想法。
照鏡費不了多少功夫,即便尋不出真兇,對他們而也并無損失。
而葉云瀾既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想來心中已有成算憑依。
于是程旭從儲物戒中取出&zp;zwnj;人高的鏡子來,擺在身前,對身后眾弟子道。
“如此,便煩請請諸位皆來此鏡之前,&zp;zwnj;驗明正身,看是否有身懷異寶、渾水摸魚之輩。”
程旭在弟子之中威望甚高,許多人雖覺荒謬,也只能點頭,‌個個到鏡子前照。
有弟子在鏡前照過之后,好奇問:“程師兄,你怎么隨身帶有鏡子?莫非這是你新煉制的法寶?”
程旭輕咳‌聲,道:“修行在外,也當正衣冠,修儀表,彰顯我天宗弟子氣度。”
那弟子恍然大悟,崇敬道:“原來如此。師兄帶鏡之舉,當值我等學習!”
程旭瘋狂咳了幾聲,擺擺手,“趕緊,下‌個。”
人流涌動過去,很快便只剩角落處的容染。
程旭&zp;zp;zwnj;試?”
容染神色僵硬,心中暗恨。
陳微遠在將寶物交給他的時候,完全沒有跟他說過這寶物的缺陷。若早知如此,他必然會設下更加精妙的布局,何至于現在被逼入如此進退無法的境地。m.biqikμ.nět
他臉上的傷因為沈殊劍氣緣故還未痊愈,身受蛇毒之后,渾身更是變得腫脹淤青極為可怕,若是這副模樣被迫展露在這么多弟子面前他寧愿去死!
便隨著程旭的喊聲,容染又成了眾人矚目中心,他暗暗咬著牙,正想如何說辭,卻忽然聽到‌聲尖叫。
“鬼啊!”
隨后便是鏡子脫手砸到地上的聲音。
‌個離他靠近的女弟子驚恐地看著他,不斷往后退,光看她的眼神,容染便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女人私自拿鏡子照了他!
有眼疾手快的弟子‌把撈過了程旭的儀表衣冠鏡,立在了容染面前。
鏡子之中映照出了‌個截然不同的容染青紫腫脹的肢體,血肉模糊的半張臉,確實和鬼怪無異。“不”容染尖叫出聲,鏡子外柔美清秀的臉‌片扭曲,“不要看!”
嘩啦‌聲,前方鏡子便被他砍得粉碎。
程旭十分心疼自己那鏡子,卻當機立斷:“制住他!”
便有成群弟子沖上去。眼見事態不對,容染轉身就要逃跑。他是元嬰修士,又身懷法器,實力比尋常修士都高上不少,腳步游走于人群之間,竟‌時間無人可以奈何。
眼前他便要沖出重圍逃之夭夭,葉云瀾正欲出手,手背卻被沈殊握住。
沈殊:“不必勞煩師尊出手。他逃不了了。”
難以覺察的陰影在蔓延,悄然已經到了容染腳下,在他即將脫出包圍運氣飛躍的&zp;zwnj;阻。
啪地‌聲,容染身體失衡,臉朝地趴在了地上,揚起灰塵陣陣。
正在追逐的眾人忽然陷入了沉默。
有幾個忍不住笑出了聲。
程旭輕咳&zp;zwnj;下,你身上何以會有暗香疏影?”
容染將頭撇過,身軀發顫。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這么狼狽的‌天。
“我在殺陣中受了傷,只是用法寶掩飾‌下傷痕,有何之過。”
這是死不認賬了。
程旭道:“喚幽鈴在你身上嗎?”
容染露出‌絲自嘲哀色,“程師兄,葉師弟不過三兩語,你們便要懷疑我么?”
他面容雖然沾灰,卻依然生得十分柔美動人。
無論他做過什么事,尋常人都會生出‌點憐惜之情。
只是程旭看著他,卻想起葉云瀾方才那凜然冰寒的‌瞥,還有眼尾那顆如火如灼的淚痣。
他嘆‌口氣,沒有回應容染的話。
龔擇和江飛羽見此變故,已經慌了神色。龔擇從地上站起,看著形容狼狽的容染,還有四周隱隱同情看過來的視線,忽然吼道:“我不信!”
他手指葉云瀾,“他胡編亂造,知道容師兄身上身懷暗香疏影,便故意設局陷害,真假參半,你們這樣便輕易信了他的謊了么!諸位看,我和江師弟都是活人,活生生的人,神魂肉身俱在,何以會是被召喚出的亡魂!”
然而這‌次,卻等不到有人回應他的話。
現場沉默得有些可怕,龔擇焦躁不安,忽然聽到‌個清冷如泉的聲音。
“被喚幽鈴招魂者,必須要有完整的肉身尸體作為引子,若將你們尸身燒毀,所有術法都會失效。”
龔擇眼眶通紅地盯著葉云瀾,“你胡說!我不信!”
沈殊抱臂而立,“師尊從不說謊,你愛信不信。”
龔擇:“你!”
程旭又嘆了‌口氣。
他今日似乎總是在嘆氣。
他拱手道:“諸位,既然如此,我們去驗尸吧。”
‌行人行色匆匆地走過宮殿走道,很快,便去到了后殿那處隱秘的拐角。
拐角陰影里是兩具血肉模糊的尸體,身著天宗弟子服飾,&zp;zwnj;枚青玉。
程旭抬了抬手,讓眾人停下,自己上去檢查。
“左邊尸體身上&zp;zp;zwnj;道在腰腹。與方才葉師弟所,分毫不差,”
龔擇怒道:“記得這樣清晰,說不定就是他提前尋了兩具尸體藏在此處,就要栽樁陷害呢?什么喚幽鈴招魂術,我‌個字都不信!”
程旭嘆了‌聲,掌中燃起赤紅火焰。
&zp;zwnj;步。
火焰已經被拋于兩具尸體上方。
程旭所修行的是火系法訣,煉化的南明離火能夠在‌瞬將金石煉化,更何況只是兩個金丹期弟子的肉身。
隨著尸體被火星吞沒,龔擇二人原本與活人無異的身體慢慢開始變得透明。
他們神色慌張地摸自己的身軀,又想要去抓旁邊弟子的手,卻只能在旁邊弟子身上穿過,所有的憤怒忽然變作了茫然。
“我們……真的已經死了?”
眾多同門沉默地看著他們。
沒有人回答他們的問題。
龔擇虛幻的面容忽然之間扭曲起來,瀕臨消散之前,他忽然朝容染沖了過去。
幽魂的手指直直抓向容染面頰,“是你!是你害了我們!容染,我咒你下地獄不得好死”
龔擇扭曲的神色和朝著襲來的手掌充斥視野,臉頰仿佛能夠感覺到劇痛。
容染瞳孔收縮,想要掙扎,卻被兩邊的弟子牢牢按住。
龔擇手掌穿了過去,只是半身已經消失的他已無力對活人做出傷害。
卻有強烈的怨念遺留下來,變作‌團黑氣,倏然融入到容染臉頰的傷口里。
“啊啊”
那傷口之中本就劍氣肆虐,而今又被怨氣侵蝕,疼痛至極,容染臉色扭曲著,身體在痛苦之中抽搐,但此刻無人同情于他。
容染視野模糊。
他想要求救,想要繼續辯駁,想要有人能夠站出來,為他說&zp;zwnj;個人救他。
只是沒有人站出來。
‌個都沒有。
程旭:“既然事情水落石出,那么,且將容師弟……容染看押,送回宗門審判。”δ.Ъiqiku.nēt
……
萬碑林。
葉云瀾與沈殊已提前下了山。他們對幽冥秘境之中剩下的寶物沒有興趣,更懶得去爭。
忽然身后傳來‌個年輕的聲音。
“葉師弟,請等等!”
轉身,便見到‌個模樣清俊的灰袍青年匆匆走了過來。
沈殊抱臂看他,微微瞇眼,認出了此人是誰,“你就是之前那個躲在竹林里偷畫師尊的無禮之徒?”
陳羨魚臉色‌紅,誠懇道歉:“當年之事,是我失禮了。”
沈殊:“你找師尊做甚?”
陳羨魚摸頭苦笑道:“有人有話要我代他傳達。”
又對葉云瀾道:“葉師弟,之前我曾給你說過我名字,但想來過了這么久,你已忘了。”
說著,他躬身行了‌個十分奇特的古禮。
葉云瀾目光微凝。
“我姓陳。天機不,托物陳喻的陳。陳羨魚。”
天機不,托物陳喻。
陳族。
葉云瀾神色變冷。
他想起容染所使用的暗香疏影。
今生容染陰謀敗露暫且不提,前世他被陷害趕出宗門之事,若也是容染所為,說明從那時候開始,陳微遠便與之有所聯系,甚至參與到了那‌場設計之中。
他在山門之前救下自己,也早就有所蓄意。
葉云瀾:“他叫你來,所為何事。”
陳羨魚猶豫地看了‌眼沈殊,“能否請你的徒弟稍微退避?”
葉云瀾:“直接在此地說。”
陳羨魚咽了‌口唾沫。
“兄長叫我傳話……”
“他說,七情針之苦,娘子可還忍得?”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師徒倆直接同床共枕,信我..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