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者也情不自禁地假設:若給他一具健康身體,這個皇帝是否也能成為一代明君?
凌昭出了宮,時間尚早,還是上午,陽光明亮著。
凌昭上了馬:“季白,她在哪?”
季白道:“在興盛胡同。”
凌昭問:“咱們的宅子在哪?”
季白道:“在成方胡同。”
他道:“俱都在金城坊。”
凌昭便笑了。
因這兩處地方在同一個坊里,實在離得很近。季白會辦事。
如今公事解決了,該解決私事了。
他一扯韁繩:“走,去興盛胡同。”
興盛胡同的林府,林太嬪正和林嘉說孩子的事。
如今林嘉養了三個男孩,兩個女孩,都記在了杜蘭名下。
林太嬪在與她商量:“等過兩年,再尋幾個。都岔開年紀,一茬一茬的。尋上三四撥,這幾個也該嫁娶生孩子了。他們生了孩子,咱們就有了家生子。自家從小養的才最忠心,強于半路來的。”
她道:“你自己,也該過繼個身世清白的孩子。看看你姐妹里誰的儀賓有妾,生了庶子過繼給你。以后繼承你這一份家業。咱們再厚著臉皮去陛下和太子殿下那里求一求,便鎮國中尉、輔國中尉求不到,給個奉國中尉也行啊。總好過庶子什么也輪不到。”
林太嬪說的,都是封給宗室子弟的銜。
奉國中尉是最低一等了,宗室六世孫以后,就都封為奉國中尉,不再世代降等。意思是奉國中尉之子,都可襲奉國中尉,不分長子次子。
也就是說,世世代代都是奉國中尉,都有祿米,餓不死。
這其實都是給宗室子弟的,但宗室女們也會去為自己的孩子求,誰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都鐵飯碗呢,通常跟皇帝關系近的,也能求得到。只再怎樣,宗室女也不可能給庶子求封。
林嘉雖是宗室出女,不算是皇室的人了,但她和太子、太子妃走得近,若為嗣子去求,最低等的奉國中尉應該還是求得到的。
林嘉道:“這個以后再說,不急。”
林太嬪道:“你也得有香火呀。”
林太嬪是先帝的妃嬪,以后入皇陵,自有皇家香火可以享用。就連宮娥杜蘭,如今也有了。她便得操心林嘉的香火了。
林嘉嗔道:“我還年輕呢,過兩年再想這個。”
林嘉的確年輕,林太嬪便不催她了。
因最好的,還是能自己有親生的孩子。林嘉這樣年輕,說不定什么時候能遇上一段好姻緣呢。
林太嬪也不強求她一定要嫁,只既然還年輕,就有許多希望,不必一頭磕死了非要怎樣怎樣。
命運之無常,常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老天要怎樣,跟著走便是。
林嘉換了話題:“待陛下身體再好些,咱們就出去玩。”
原是計劃著夏日里要帶林太嬪去玉泉山避避暑的,誰知道皇帝就病了。
林嘉身份不夠,給皇帝探病這種事根本就輪不到她。但她們兩個人都深受皇恩,便閉門不出,在家里茹素抄經為皇帝祈福。
皇帝挺過來了,實在令人欣喜。
林太嬪卻道:“別亂跑,那什么國的使團不是還在呢嘛。”
“疏勒國。”林嘉道,“干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宗室女,也不是在室女。我嫁過人的。”
疏勒國使團入京,適逢皇帝病重,便擱置了。
但大家已經都知道,疏勒王庭這次來的是二王子。二王子的母親身份高貴,二王子的血統高于大王子,是王庭的繼承人。
這一次,二王子到大周來,是想給他自己娶個公主作妻子。
西疆三十六國,都以娶大周公主為榮。
縱然他們也知道,娶可能只是宗室女甚至可能是宮女,也愿意。
消息傳開,宗室女們全都縮在家里不敢出門,唯恐成了被選中的那個。
林嘉這里倒不受影響,因與她來往的姐妹都是嫁了人的。
已婚的跟已婚的來往,未婚的和未婚的一起玩。便在同一個宴會上,已婚未婚也是分作兩堆的。m.biqikμ.nět
嫁人是一道分水嶺,雖然宗室女不至于像旁的女子那樣嫁人猶如二次投胎那么嚴重,但便是郡主,嫁了人之后也終究是跟從前過的日子不一樣了。
林嘉這些表姐妹以前都曾在馬球上場瀟灑過,嫁了人之后,便也只能做觀眾席上喝彩的貴婦,看未嫁的妹妹、侄女們瀟灑。
林太嬪道:“番邦之人哪懂什么禮數,見你好看,將你當街搶去怎么辦?便咱們將你搶回來,也可能受辱受傷。”
林嘉驚悚:“在京師他們敢這么做嗎?”
林太嬪道:“我就是說說。”
嚇唬小孩。
林嘉嗔她。
有婢女進來:“縣主,有客到訪。”
林嘉不想林太嬪知道凌昭的事,囑咐過婢女,但凡季白來,不要在林太嬪跟前提起,只說“有客”就行了。
她聞,心中有數,必是季白來了。
算算日子,凌昭應該在半路上,快到京城了吧?
林嘉想著,邁進了正堂。
誰知,竟不是季白。
那人身長玉立,著著一身青色的官員常服,革帶束著勁腰,負手而立。
林嘉怔住。
那人轉過身來。
林嘉第一次看到他穿官服的樣子,屏住了呼吸。
清雋收斂了去,溫潤掩藏了去。
像是呼應著京城這名利場,他整個人都鋒利了起來。
卻在見到她的一剎,眉眼都柔和了。
“道別也沒一聲,便離開。”凌熙臣走到林嘉面前,“害我擔心許久。”
他嘆息一聲。
“竟不知你如此冷硬的心腸。”.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