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們領了命令,即刻備上快馬,分赴四方。馬蹄聲踏碎長安清晨的薄霧,一路向東往許都、江東,向南奔荊州、益州,向北疾馳河北,將西涼的請柬與消息散播開去。那些卷著蠟封的信函里,一半是燙金的婚典邀約,一半藏著西涼暗藏的鋒芒,在塵土飛揚的驛道上,悄然攪動著天下的風云。
三日后,長安城外的祭壇早已布置妥當。玄色祭幔隨風輕揚,案上供奉著牛羊太牢,香燭裊裊升騰,直上云霄。馬超一身縞素,率領文武百官立于壇前,身后跟著身著重孝的馬越,少年臉上不見平日的跳脫,唯有與年齡不符的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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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涼的將士們更不必說,甲胄外都斜斜搭著一條白孝布,從將軍到小兵,整齊劃一,連馬蹄鐵踏過地面的聲響都透著肅穆。
追封大典伊始,禮官高聲宣讀祭文,字字泣血,訴說著端敬王妃莎麗兒當年的義舉。“……夫人隨大王于江東顛沛,臨危之際,以身為盾,全大王之名,護少主之安,其烈可昭日月,其仁可感天地……今追封‘端敬王妃’,享太廟香火,與大王同祀,永垂不朽……”
馬超親手將刻著“端敬王妃”字樣的玉印放入靈位旁的錦盒,指尖微微顫抖。馬越上前一步,捧著祭品跪在靈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低聲道:“娘,孩兒長大了,能替爹分擔了……”
晨光漫過祭壇的石階,馬越膝蓋觸地的剎那,身后傳來整齊劃一的叩拜聲――長安來的將二代們挺直的脊梁猛地彎折,江東來的親衛遺孤們也齊齊跪伏,青石板上瞬間鋪展開一片黑壓壓的人影,連呼吸都仿佛凝在半空。
待馬越起身,董白領著甄宓、蔡文姬、公孫柔、張符寶、張琪瑛、孫尚香等依次上前。董白一身素衣,鬢邊僅簪一朵白梅,捧著沉香木盒中的香,率先跪在蒲團上,額頭輕觸地面:“小妹董白,恭拜端敬王妃。”聲音清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恭敬。她身后,甄宓、蔡文姬、公孫柔、張符寶、張琪英、孫尚香或溫婉或英氣,此刻都斂去鋒芒,以最虔誠的姿態叩首,將“正妃”二字的分量,深深叩進了每一寸土地。
西涼的文武百官早已按文左武右分列兩廂。文臣們捧著笏板,武將們按著刀柄,隨著禮官唱喏,齊齊屈膝跪下,三叩九拜,動作劃一如刻在骨血里的規矩。“恭賀端敬王妃受封!”聲浪撞在祭壇梁柱上,回音層層疊疊,像是西涼大地在應和。
誰還記得莎麗兒生前是否曾踏足這權力中心?誰還論她出身何處?自馬超親封“端敬王妃”的那一刻起,她便是西涼無可爭議的主母。
文武祭拜畢,將二代與遺孤們才按著序齒叩首起身,青石板上已印下深淺不一的膝痕。董白等女款步上前,手中捧著的托盤里,是馬超平日披掛的戰甲,甲片上還留著沙場的銹跡,朝會穿的玄色朝服,玉帶锃亮;是閑時披的月白錦袍,袖口繡著他最愛的蒼鷹。最后,馬超親手解下腰間佩劍,劍鞘上的暗紋在晨光中流轉,那是他少年時初上戰場的佩劍。
“入葬。”他聲音低沉,將佩劍放在托盤上。
侍女們捧著這些物件,緩步走向后方的墳塋。戰甲護過他的身,朝服顯過他的尊,錦袍伴過他的閑,佩劍飲過敵寇的血――如今,都要隨她去。不是尋常陪葬,是他以西涼王的身份,許她一場合葬的尊榮。
風吹過祭壇,卷起地上的香灰,像是那位故去的王妃,終于在這片土地上,穩穩落了腳。
寒風掠過長安的城墻,荒野被吹得嗚嗚作響,可落在馬超和馬越身邊時,卻奇異地柔和下來,像一縷帶著溫度的清風,輕輕拂過馬超鬢角的長發,又蹭過馬越凍得發紅的臉頰。
馬超猛地抬頭,望著鉛灰色的天空,喉結劇烈滾動著。他戎馬半生,此刻卻淚流滿面。
身旁的馬越抿緊嘴唇,下頜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他眼眶紅得像要滲出血來,卻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掐進掌心,硬是沒讓一滴淚落下來。自那夜看到母親倒在血泊里,他的眼淚就像被凍住了,再熱的火也焐不化。
周圍的百姓早已圍了里三層外三層,有拄著拐杖的老人,有抱著孩子的婦人,還有穿著粗布棉襖的孩童。他們看著祭壇上那對沉默的父子,看著文武百官整齊叩首,不知是誰先矮了膝蓋,緊接著,呼啦啦一片,滿城百姓竟自發地跪了下去,雪地里瞬間伏倒一片黑壓壓的身影。
馬超望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又看了看身旁強撐著的兒子,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都起來吧。”
隊伍黑壓壓的返回長安,荒野又趨于平靜,只留下匠人們在修繕這碩大的墳塋。
宮墻高聳,將外面涌動的人潮與內里的肅穆隔絕成兩個世界。百姓們遠遠望著那扇重新開啟的朱漆大門,竊竊私語里藏著對昔日皇城的敬畏,如今這里是涼王府,卻仍帶著揮之不去的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