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的戈壁灘在殘陽下宛如沸騰的血海,孤禿胯下的烏騅馬踏著焦土,四蹄濺起火星。他用彎刀挑起白發老嫗的頭顱,發辮垂落的銀飾叮當作響,與遠處孩童的哭嚎絞成一曲修羅樂章。身后的氐族騎兵甩動纏著人皮的馬鞭,將滿載婦孺的牛車驅往營寨,車輪碾過枯骨的脆響驚飛了盤旋的禿鷲。
"漢人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孤禿將啃剩的羊骨砸向燃燒的糧囤,酒囊傾倒出的馬奶酒混著血水滲入沙地,"告訴鐵牙部,明日扮成商隊混進隴西糧倉――等他們反應過來,城頭早插上氐人的鷹旗!"他抹了把胡須上凝結的血痂,青銅護腕上的饕餮紋在火光中吞吐著猙獰陰影。
隴西城頭,董璜望著三十里外騰空而起的黑煙,喉結艱難滾動。三天前派出的斥候至今未歸,箭樓箭壺里的羽箭已見底,更可怕的是城外水井接連被投毒,連戰馬都焦躁得不肯飲水。"報!氐人騎兵在青石峽出現!"傳令兵話音未落,西北方突然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揚起的沙塵里隱約可見鷹形戰旗――那是氐人慣用的聲東擊西之計。
隴西城頭,殘陽如血。先行抵達的徐晃望著城外遍野狼煙,怒不可遏地將馬鞭狠狠甩在城墻垛口上,鐵甲碰撞聲驚飛了棲在堞墻上的寒鴉:“我這就帶隊前往青石峽,今日定要將這些狡猾如犬的敵人收拾在此!”
董璜望著滿目瘡痍的城郊,重重嘆了口氣,聲音里滿是疲憊與無奈:“徐將軍有所不知,這些氐人慣會隱匿行蹤。他們專挑村落集鎮突襲,所過之處雞犬不留,等我們接到消息率軍趕去,往往只剩一地殘骸。”他指向遠處仍在冒煙的村莊,焦黑的梁柱間橫七豎八躺著百姓的尸體,“每次都是如此,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根本追不上他們。”
徐晃青筋暴起,猛地扯緊韁繩,戰馬前蹄高高揚起:“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殘害隴西百姓?大王已傳來消息,不日便將趕到。若我們在此毫無作為,如何向大王交代?屆時見此慘狀,誰能承受大王的雷霆之怒?”
董璜苦笑搖頭,握緊腰間劍柄的手掌已然發白:“自從氐人犯境,城外村落屢遭荼毒。他們不僅搶走牛羊牲畜,男女老幼一概不放過。我曾多次率輕騎追擊,可對方像沙漠里的流沙,剛摸到蹤跡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望著遠方若隱若現的塵煙,眼中滿是焦慮,“如今隴西兵力空虛,又摸不清敵人動向,實在是難以應對啊!”
一旁的徐庶眉頭緊鎖,默默展開羊皮地圖,在上面標注著近期遇襲地點。風沙掠過三人頭頂,將未說完的話語卷入蒼茫暮色之中,只留下城頭的號角聲,在這滿目瘡痍的隴西大地上空,久久回蕩。
青石峽的朔風裹著血腥氣撲面而來,徐晃的鐵槍猛地扎進焦土,震落槍纓上凝結的沙粒。眼前村落已成人間煉獄――斷壁殘垣間,七零八落的農具在血泊中泛著冷光,半埋在灰燼里的鐵鍋還在冒著青煙,顯然是連百姓最后糊口的家伙什都被搜刮殆盡。
“又來晚了!”徐晃暴喝一聲,戰馬前蹄高高揚起,鐵蹄幾乎碾碎一具蜷縮的孩童尸體。十幾具少女的尸身橫陳在村口老槐樹下,衣襟凌亂的慘狀讓空氣都變得粘稠壓抑。更遠處,白發蒼蒼的老者被釘在殘破的木門上,手中還死死攥著半截斷裂的鐮刀――那是他們對抗豺狼最后的武器。
董璜望著滿地狼藉,喉結艱難地滾動。被洗劫的糧倉里,連喂牲口的麩皮都沒剩下;坍塌的馬廄中,幾匹瘦馬的尸體倒在血泊里,脖頸處的傷口翻卷著,顯然是被生生割喉。“這些畜生!”徐晃突然勒馬轉向董璜,赤紅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連農具鐵鍋都不放過,這般貪婪無厭,當真喪盡天良!”
他猛地扯下披風,蓋住不遠處一具裸露的女尸,青銅護腕撞在馬鞍上發出悶響:“此等慘象,我從軍以來前所未見!”馬蹄踏過滿地瓦礫,驚起一群啄食腐肉的烏鴉,呱呱叫聲在死寂的村落上空回蕩,更添幾分凄厲。徐晃握緊腰間長刀,刀刃出鞘三寸,寒光映照著他因憤怒而扭曲的面容:“不報此仇,我徐晃誓不為人!”
隱秘山坳中,數十堆篝火將夜幕染成妖異的猩紅。氐族戰士赤著膀子圍火而舞,腰間彎刀在火光中劃出森冷弧光,與他們粗獷的呼喝聲撞碎在陡峭山壁上。烤架上油脂滴入火堆,騰起的濃煙裹著焦香與血腥味,混著女子壓抑的啜泣,在夜風中翻滾糾纏。
車架上,整只烤羊在鐵叉上滋滋冒油,油脂順著焦黑的羊皮蜿蜒而下。孤禿仰頭痛飲馬奶酒,酒水混著肉汁順著棕紅胡須滴落,在獸皮衣襟上暈開深色痕跡。他隨手扯下還在滴油的羊肋排,骨頭斷裂聲驚得身旁蜷縮的女子渾身發顫。
"大首領!請聽神諭!"黑袍大祭司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布滿刺青的胸膛――那是一只被箭矢貫穿心臟的蒼鷹。他踉蹌著撲到火堆旁,青銅面具下的雙眼翻出詭異的白翳,枯槁的手指指向西北方:"昨夜星辰逆行,熒惑守心!北斗第七星芒黯淡,預示著我們的馬蹄將踏入血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