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琮的先頭騎兵隊撞入水寨時,蹄聲如鼓點般砸在燒焦的木板上。但眼前的景象讓校尉們驚得勒緊韁繩――坍塌的鹿角陣橫七豎八插在泥地里,斷裂的竹柵像鋸齒般撕裂馬腿,幾匹冒進的戰馬被壕溝里的尖竹刺穿肚腹,哀鳴著掀翻背上的騎士。騎兵陣列剛要展開,便被水寨內迷宮般的巷道與殘垣切割得七零八落,鐵甲碰撞聲里混著戰馬的驚嘶,活像一團被扔進滾油的亂麻。
"該死的!這鬼地方怎容得騎兵馳騁?"全琮在寨門處勒住青騅馬,銅盔下的面孔憋得通紅。他望見前方火光中,甘寧正揮刀劈開最后一道拒馬,錦帆賊們踩著水兵的尸體如猿猴般竄向密林,刀刃在暮色里劃出的光弧,竟比身后追兵的火把還要刺眼。
"將軍!那黑廝好生厲害!"副將指著混戰中心,只見甘寧一刀將落馬騎士的鐵槊劈成兩半,反手揪住另一名騎兵的腰帶甩向盾陣,被砸中的盾牌手連人帶盾滾進火堆,盔甲燃燒的慘叫驚飛了樹梢夜梟。全琮麾下的江東子弟雖悍勇,卻從未見過這般不要命的打法――錦帆賊們專砍馬腿、劈人肩,在狹窄巷道里閃轉騰挪如履平地,手中環首刀舞得潑水不進,反將笨拙的騎兵隊當成了活靶子。
"哪來的狂徒?"全琮猛地拔出佩劍,劍身撞在鞍橋上迸出火星,"給我圍!就算用尸體填,也要堵住這伙賊子!"命令尚未傳完,便見甘寧突然翻身躍上一棵斷樹,銅鈴眼掃過密林中晃動的火把,揚聲狂笑:"全子璜的騎兵就這成色?"他話音未落,身后十余名錦帆賊突然齊擲飛蝗石,沖在最前的騎兵紛紛中石落馬,驚得后排戰馬人立而起,瞬間將通路堵得嚴嚴實實。
此時魯肅已帶著親衛摸到寨墻缺口,羽扇指向西北方的蘆葦蕩:"興霸!借水路走!"甘寧應聲躍下斷樹,刀背橫掃砸倒兩名追來的長矛手,順勢抓住一名落馬騎士的披風甩向全琮。全琮揮劍格擋時,錦帆賊們已如黑色潮水般涌入蘆葦叢,腳踩爛泥的聲響混著水鳥驚飛的撲棱聲,轉瞬間便沒入沉沉夜色。
"追!給我往死里追!"全琮氣得猛踹馬腹,青騅馬卻在滿地碎木間踉蹌半步。他望著前方黑黢黢的蘆葦蕩,火把光只能照出十丈遠近,那些錦帆賊如同鉆進水里的泥鰍,任憑追兵如何吶喊,只有夜風卷著蘆花拂過甲葉的沙沙聲。身后水寨的火焰仍在燃燒,將全琮鐵青的面孔映得忽明忽暗,他緊握劍柄的指節咯咯作響,卻只能聽見遠處傳來的一聲長嘯,驚得江心宿雁撲棱著翅膀,將殘月的倒影剪碎在波心。
黑暗中,甘寧帶著錦帆部眾在蘆葦叢中狂奔。濕漉漉的蘆葉刮過臉頰,泥沼沒至腳踝,卻擋不住眾人腳底生風。魯肅拽住甘寧的錦袍后擺,喘息聲混著身后追兵的吶喊:"往吳縣去!程德謀將軍說過,周郎占著當年伯符劃給山越休養生息的地界!"他羽扇往東南方一指,透過葦稈縫隙,隱約可見數點燈火在夜幕中浮沉,"這地界離吳縣不過三十里,全琮鬧出這么大動靜,周郎的守將定會引兵探查――屆時亮明身份,不愁脫不得身!"
話音未落,身后蘆葦蕩突然傳來馬隊踏碎泥沼的聲響。甘寧猛地拽住魯肅伏低身子,銅護腕按上刀柄時,卻見前方水道突然漂來幾盞羊皮水燈。
燈影里,一名身披山越藤甲的戰將立于船頭,環首刀斜扛肩頭,刀鞘上嵌著的銅釘在水光中泛著冷芒。他聽聞岸上動靜,猛地轉身時,刀柄紅纓掃過船篷竹骨,發出"唰"的輕響:"你等有完沒完?若不是都督嚴令不與糾纏,將軍早已經踏破你們的水寨!"
魯肅穩了穩身形,雖看不清對方面容,聽他語,卻跟身后追兵不是一伙,心頭已然有了計較。他推開身前的甘寧,羽扇輕揚時帶起夜風:"我等非水寨敵將,乃是周都督的西涼故交。"話音未落,那戰將突然收刀抱拳,藤甲摩擦聲在寂靜的水道里格外清晰:"西涼故交?末將是周都督帳下蔣欽,閣下何人?"
甘寧的銅護腕在船舷上磕出脆響,聞突然縱聲大笑,震得船頭羊皮燈的火苗簌簌亂顫:"哈哈!原來是蔣公奕!"他踏前一步時,腰間環首刀的紅纓掃過船幫積水,濺起的水珠在燈影里凝成銀線,"某乃甘寧甘興霸,身邊這位便是魯子敬先生――我等奉大王密令尋訪少主,兼拜會周都督,不想被全琮那廝的水寨攔路,只好借道破柵了!"
站在船頭的蔣欽聞猛地收刀抱拳,魚鱗甲葉在夜風里嘩啦作響。他身后的親衛連忙將船槳橫在舷邊,船板因急停而吱呀呻吟,驚得水下魚群嘩啦啦竄開。"原來是甘將軍與魯先生!"蔣欽的環首刀鞘重重撞在船頭鐵環上,"末將奉太史將軍之令在此巡江,早望見水寨火光!"
魯肅扶著甘寧的手臂穩了穩身形,羽扇指向身后漸漸逼近的火把:"全琮部仍在追襲,不知太史將軍..."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