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處的手收緊了。
林涵一時呼吸不能,一瞬間好像墜入了海里,不知名的生物探出觸手緊緊纏繞著她,拖著她往深海沉去。
她胡亂地伸手扒了幾下,摸到這厲鬼冰涼的手腕,被縈繞的黑氣蟄了一下皮肉。
“程淮……”她的氣息變得十分微弱,說話的聲音好似浸在了水里,近乎幾不可聞,支起的手指扒拉著他的手腕。
血液順著她的手肘流下,她卻好像沒有感受到疼痛一樣,仍在問:“……疼嗎?”
疼。
當然是疼的。
車輛沖向高架橋的那一刻,司機脫口而出的話讓他疼了一瞬。
在水底緩緩下沉,冰冷的液體從半開的車窗淹沒過他的頭頂,在等待死亡的那一刻,他感到了疼痛。
如今,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那早已麻木、不再跳動的心臟依舊感受到難以抑制的抽痛。
這厲鬼緩緩收緊的手倏地松開了。
他低下頭,目光幾乎是含著一些溫柔的意味的,一寸一寸地描摹她的輪廓,語氣像一條纏上來的毒蛇,“姐姐,我疼了太久……”
“已經感受不到痛苦了。”
林涵的腳尖終于觸到了實地,感受到了一種莫大的安全感。
她捂著脖子大口喘氣,發絲凌亂,臉色慘白,模樣有些狼狽,淺色的瞳孔里有一閃而過的驚恐,在心里不知道將這厲鬼油炸活剝了多少遍,腳步下意識向后退去。
這完全是出自本能反應,林涵的意識在當下甚至是空缺的。
后退了半步之后,她猛然反應過來,補救已經來不及,干脆當場演了一出“我絆我自己”,膝蓋一彎,倏地撲在了厲鬼懷里。
她倒的時候沒講究姿勢,手腕不小心打到程淮的腕骨,又觸到了那能腐蝕人的黑氣,當下倒抽一口冷氣,臉色要更白一些。
程淮還沒反應過來,視線掃向她鮮血淋漓的手指,再也移不開了。
她卻沒給他緩神的機會,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姐姐疼你。”
呼出來的熱氣濕羽毛似的掃向他的耳垂,程淮先是感到有些癢,話的內容后知后覺地過濾進腦子里,一瞬間血管里的血好像都沸騰起來。
他頭皮一炸,感到一陣熱氣從內而外散發出來,表情僵在臉上,甚至看上去有些驚疑不定,好像沒聽清似的問:“你說……什么?”
系統這時候跳出來大呼小叫:“哎呀,你這句話臺詞已經用了千百遍了。”
“肯定不管用了。”
林涵在心里氣定神閑地反駁:“你不懂得我的套路,一句臺詞走遍天下。”
她閑閑地補充道:“一招鮮,吃遍天。”
系統語重心長地苦勸:“聽人勸,吃飽飯。”
林涵不想再跟他瞎扯,直截了當又簡意賅地回應:“少管我。”
這句話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了系統的機械淚腺,“宿主……你不愛我了嗎?”
她面不改色地接道:“我愛你——”
“——的宿主。”
系統:“?”
不是她是不是有病啊。
房間里的寒氣褪去,程淮冷笑一聲:“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話嗎?”
男主好感度+5,當前好感度為90
請宿主再接再厲。
系統:“……”大兄弟你有點搞笑。
林涵的神色黯然下來。
她低下眼皮,下巴繃著一條冷淡的弧線,以至于看上去有些偽裝出來的倔強,刻意偏過頭,聲音壓低了,說:“你不相信我……也是情有可原。”
她說完這句話,轉身欲走,手腕上受傷處的血液蜿蜒而下,在白皙的皮膚上分外顯眼,順著手掌處的線條緩緩滑下,在指尖蓄成一滴鮮紅。
最終滴落在地。
這厲鬼臉上嘲諷的神色消失了,忽然出聲:“等等。”
在他話音出口的瞬間,一擁而上的黑氣將地板上的血跡蠶食殆盡,頃刻間消失不見,白色瓷磚潔凈如新。
林涵被他叫住,指尖不自覺蜷縮起來,微微側過臉,聲音中有一些微弱的期許,問道:“怎么了?”
她的神色不出意外地被程淮捕捉到,他端詳了片刻,冷哼一聲:“你不會以為我在擔心你吧?”
系統這下是真的被震撼了:“大兄弟你……”
林涵在心底適時接道:“他有病。”
她背對著程淮,稍微站直了身體。
他看到她彎起的脊背重新挺直,指尖繃起一個僵硬的弧度,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無波,輕聲回答道:“不會。”
程淮注意到她小幅度顫抖的脊梁,越看越覺得心煩,腦子中信誓旦旦想復仇、要她付出代價的念頭一瞬間糾纏成了一團亂麻。
好半響,他說:“你去把手包扎一下。”
他盯著她的指尖,“別弄臟地板。”
林涵用余光瞟了一眼腳下的地板,干凈得能當鏡子照,在心里“嘖”了一聲,卻站在原地沒動。
她應該是站了好久,久到程淮內心升起些微不耐煩的情緒,目光沉沉地望去,下一刻聽到她略帶猶豫和顫抖的嗓音,“你……”
“一直都在經歷這些嗎?”
她指的是黑氣纏身、腐蝕骨肉的痛苦。
想要獲得一定的力量,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這個世上哪有人會去做沒有報酬的交易。
程淮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通過她的肢體反應想象出她的情緒,不忍、同情,還有一些別的什么情緒。
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十分新奇的體驗,至少讓他覺得他在林涵心里的地位不是無足輕重的。
他冷淡地盯著她的背影,“這不關你的事。”
好感度+2。
“呵。”系統嗤笑道:“口是心非的男人。”
林涵似乎早已預料他這樣的反應,并沒有展露出過多失望的情緒,只是低下頭,說了一聲“好”。
她找出家中的小醫藥箱,里面備了一些常見的藥品,用碘伏處理之后,敷衍地纏上創可貼。
這時外面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雨絲像飄動的細簾,水珠砸在玻璃窗上,像誰流下的眼淚。
她想起那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