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戰勝。
第二戰便開始陷入焦灼。
剛開始是因為大齊軍隊派出的一隊偵察兵被蠻人一網打盡,全軍覆沒;后來是指揮官制定的一系列計劃被早已守候在此的狼王識破,好不容易打出的優勢至此殆盡。
局面一連僵持了十幾天。
僵持便容易陷入恐慌,恐慌便輕而易舉滋生懷疑。
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周璟。
大街小巷開始傳來不明不白的竊竊私語,暫時安定的壽云城子民順著風聲散播一些似是而非的討論。
懸在頭頂上的利劍還未落下,這些人便開始質疑起直面血雨腥風,日夜與危險相伴的領袖來,就好像當初高呼“周將軍來救我們了”的人不是他們一樣。
小公主再見到周璟時,他正躺在帥帳的床榻之中。
匆匆忙忙進出的人都放輕了手腳,周璟就安靜地躺在床上,上半身纏滿了密密麻麻的綁帶,傷口處滲出的血液染紅了白布,幾乎讓人觸目驚心。
他緊閉著雙眼,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小公主的到來,眼睫輕輕顫抖了一瞬,嘴唇干澀得起了皮,一絲血色也無。
露出的一截腕骨從薄薄的皮膚下突起,顯得有些形銷骨立。
小公主手指微微顫抖,似乎想要去輕撫他的臉頰,卻驀地停在了空中——
周璟緩緩睜開了眼睛。
很奇怪的,他在連日的戰火和來自各方的壓力連軸轉了十幾天,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瘦了一大圈,臉上還帶著灰塵。
勞累、疲憊和傷病輪流著摧毀他那副優越的皮相,不斷磨滅著他身上的那股所向披靡的精神氣兒。
可當周璟睜開眼時,漆黑的眼眸是不動聲色的,像是蟄伏在黑夜中等著給予敵人致命一擊的野獸。
那種巋然不動、勝券在握的特質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超脫于需要精心打理的皮相面貌,刻在骨子里一樣。
“我……沒事。”
周璟似乎是想要抬起手拉住她的衣擺,卻不知道牽動了哪里的傷口,在心底倒抽一口冷氣,又面不改色地放下了。
他的聲音啞的不像話,小公主聽的鼻子一酸。
“是沒事還是沒死?”她臉上擠出一個笑,心底酸澀起來,連帶著語也開始添了幾分奚落。
“你忘了……”周璟蒼白的嘴角向上挑了一下,“你周將軍什么都不行,就是命硬。”
這話是他們初見之時,周璟拿來搪塞小公主的一句話。
彼時周大將軍雖然被心有疑慮的小皇帝來回敲打,心底壓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憤懣和戾氣,但起碼全手全腳、活蹦亂跳,奚落起人來也是其中翹楚。
現在卻傷病加身,惡毒的揣測和無謂的流接連不斷,連推帶搡地將他往懸崖邊上逼去。
沒人盼著他好。
小公主忍住發酸的眼眶,故作輕松道:“說什么呢?男人不能說不行。”
她還想再說些什么掩蓋即將浮出的情緒,下一刻卻顯而易見地一怔——
周璟不知道什么時候抬起了手,松松垮垮地勾住了她的手指。
指骨很長,透著供血不足的蒼白,涼的像是剛從騎著馬從關外巡邏了一圈。
他直視小公主的眼睛,輕聲道:“不要哭。”
“你之前還撒嬌耍賴、無所不用其極哄著要我疼你,”小公主咬了一下舌尖,止住了即將涌出的眼淚。
“現在不是得償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