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霽雪是有點瘋。
他黑布蒙眼,看不見眸光神采,不知那其中流淌的是愛戀還是怨恨。
白日時,云山君會心情頗好的與她談笑,也不管是否能得到回應,時而叫她清清時而喚她阿瑤。
“溫靈丹我以前全都扔了,昨天讓夏桑依重新拿了幾瓶,本來是要給你吃的,但一想你如今靈脈恢復,也不用再吃那些有的沒的。”宋霽雪靠站在窗邊面向她微微笑著,“反正你也不愛吃。”
常瑤抱緊被子只露出雙眼看他。
“你想吃什么?”云山君自問自答,“肉食得量大才吃得飽,餓著你了不行,但如今受傷還是要吃些清淡的,兩者中和一下吧,我不會告訴夏桑依的,她知道該嘮叨你了。”
“啊,我差點又忘了,妖的話是不用怕的,那就多吃些肉吧。”
宋霽雪單手扶著額角輕輕一點,若有所思:“該怎么分辨我記住的東西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清清,如今你也不用辛苦偽裝,便坦白些直接同我說了吧,若是讓你吃了不喜歡的,我又該惱自己了。”
說著輕輕搖頭嘆息。
常瑤眼睜睜看他端著碗將食物一勺又一勺地喂到自己嘴邊。
“清清。”云山君輕聲問她,“你這么乖,是在等那只九尾天狐來救你嗎?”
常瑤:“……”
其實那只九尾天狐也挺忙。
又要找自己的情劫之人,又要照看渡八苦的大哥,還要擔心被云山君關禁地里的小妹。
狐生艱難。
白天的宋霽雪仿佛金鑾臺渡劫一事從未發生過,十年死訊也不存在,與常瑤還是恩愛夫妻狀態,可入夜后他眉眼陰郁逐漸積重,仿佛記憶回歸想起一切,會從窗邊轉到床邊坐著。
常瑤被他從被子里拉出來攥著手腕按住,茫茫然地承受迎面而來的陰沉氣息。
“我輸給了什么?”宋霽雪緊繃著下頜線,近乎咬牙切齒地問她,“憑什么你最后選擇的不是我?”
常瑤甚至不需要給予回答他就能自己接話繼續發瘋。
云山君的姿態從瞬間的不甘轉為鄙夷:“我在你這可真是活成個笑話。”
那黑長的眼睫輕顫在肌膚投下一疊陰影,常瑤不知為何想起非離真君的妻子楊夫人。這個被摯愛欺騙背叛的女人曾痛苦又怨恨地說過:“他讓我活得像個笑話!”
世人也曾嘲云山君活成個笑話。
他們目視宋霽雪挺拔背影時在后方竊竊私語低低哄笑,說他被妖蠱惑,真情錯付還不知悔改,甘愿被一只妖利用,癡情?是卑賤。
“不喝忘情水擱那感動自己呢。”
“哎呀哪有什么深情,不過是因為自己愛上一只妖還不知道,被耍得團團轉面子上過不去,這才一口咬死癡心一人,心里怕是恨死那只妖了。”筆趣庫
“還硬說那些事不是他夫人做的,說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不就是怕自己被那些事連累嘛,這種境界的妖哪有不殺人的,更別提她連宋霽雪自己都要殺,說他倆是真愛誰信?他如今可得為自己留條后路。”
“夫妻大難臨頭各自飛,我看這宋霽雪哪是什么天之驕子,就一傻子。”
那些令人難堪、充滿惡意揣測將他視作笑柄的語也能化作鋒利劍刃從四面八方飛來無時無刻不在刺穿他。
常瑤雖沒親眼見過親耳聽到,卻也知這世間惡意是何模樣,單是想想那些潑往宋霽雪的惡毒話語她就忍不住皺眉。
也許宋霽雪恨極了她,可常瑤一點也不恨宋霽雪,也不討厭他呀。
除了無法對宋霽雪談愛意,云山君整個人在她眼中是非常完美的。
夜里的宋霽雪不似白日把所有傷口和情緒藏起來,而是自虐式地將它們撕開用痛苦來刺激清醒。
原本躲被子里昏昏欲睡的常瑤被他這么一折騰卻精神起來。
云山君坐在床邊,雙手撐在她兩肩自我厭棄著,俊雅面容隱忍緊繃:“阿瑤,你再說一遍。”
常瑤眨眨眼。
“不愛我的話你再說一次。”云山君冷冷笑著,“你親口再說一遍,從萬象靈境到昆侖,我們經歷的所有事都是算計,你沒有付出半點真心,也從未對我動過心,從未愛過我,你再說一遍。”
常瑤:“……”
這自虐的狠勁讓她心生嘆息,在宋霽雪什么都看不見的時候伸手熟稔地圈著他脖頸使了巧勁側身讓他一同躺倒。
“我不想說。”常瑤溫聲道,“睡吧,云山君。”
宋霽雪冷不防倒在柔軟溫暖的身體上,他本該睜眼看看這親昵又熟悉的姿勢,卻什么都看不見,眼里只有無邊際的虛無黑暗。
常瑤被云山君推開了。
實在是出乎意料,連她都驚愕不已。
宋霽雪坐直起身嘲諷道:“我問的是我的阿瑤,你應什么?”
常瑤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
這男人瘋歸瘋,心機仍在。
盡管宋霽雪的所有懷疑都是對的,但只要常瑤死咬不認他也沒辦法,破赤心殺招就算說出去也沒人信他,常瑤會破招這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可剛才常瑤一心軟就接上了云山君的話。
“騙我很好玩是么?阿瑤,你開心就好。”宋霽雪話說得溫柔,卻又滿滿的諷刺。
常瑤拉過被子蓋頭,無奈道:“你不睡我睡。”
宋霽雪把被子狠狠一掀,又把她拎出來:“你還要繼續騙我什么?”
“你說,我們時間還有很多,往后余生里我都聽你說。”宋霽雪攥著她手,“不如你再騙我你也對我動過心,也喜歡過我。”
云山君說完這話皺眉,神色又嫌又恨,五指輕搭在臉上郁郁道:“仍舊迷戀渴望虛假的我簡直惡心極了。”
怎么瘋起來連自己都罵?
常瑤有點不悅,余光瞥見宋霽雪包著白紗布的手因為用力而再次染血,被抓著的手背都感覺到鮮血的濕潤。
“既然時間很多那也不著急這一會,睡吧,睡著后夢里會有你的阿瑤。”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