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君下山前曾交代過,他不在時門中事務都交由九平峰峰主打理。
九平峰主喜歡跟門中弟子切磋、收一個山頭的徒弟、關愛修仙界未來的花朵,對修煉相關有問必答,平易近人,卻不是個擅長管事的。
因為心很軟,又愛護晚輩,弟子們犯錯了跟他撒嬌裝可憐就不忍心再責罰。
但如今昆侖云山除他,另外五位峰主要么重傷在床,要么在外有任務無法回來,
九平峰主只好硬著頭皮頂上。
年初開始,人間就有大量妖魔作亂,壞事一起接一起,各大仙門有死有傷,換得妖界霸主欲要攻打人間的重要消息。
妖界首先計劃要將封印在人間的兇獸喚醒。
西海兇獸沖破封印,禍亂人間,昆侖云山君這一去正是為了重新鎮壓兇獸。
哪曾想這一去就是大半個月。
九平峰主每天勤勤懇懇處理云山事務,起初還好,無非是哪座峰的弟子或門人犯禁,又或是哪哪不要命的妖魔試圖偷摸進云山搗亂等等,都在他能掌控的范圍內,直到今日:
“師、師尊!不好啦!出大事啦!”
九平峰主剛剛落座,一筷子伸出去還沒夾到肉就被自家小徒弟這驚聲尖叫給嚇得抖了抖。
如彌勒佛般白胖慈祥的臉和藹地看著小徒弟掐訣御影到門口跌跌撞撞地沖進來,一手扒拉在門口慌慌張張道:“師尊!薛師兄跟巫山的少主在小山峰打起來了!兩人你來我往動了真格,差點把藥齋都給掀了!而、而且,掌門夫人的三足鳳恰巧飛過,被兩人劍氣波及……死、死了。”
九平峰主聽完默默放下筷子,心想完了,出大事了。先不提自家最受寵的徒弟打了隔壁巫山最受寵的少主,最重要的是他倆打死了自家掌門送給夫人的愛寵。
全昆侖都知道云山的掌門夫人最喜歡這三足鳳,而最寵自家夫人的云山君更是愛屋及烏,隨便這三足鳳在云山自由翱翔。
結果自由過頭,一不小心就折了。
小徒弟看著桌上的滿漢全席咽了口水,小心翼翼道:“師尊,還吃嗎?”
“吃什么?”九平峰主無奈起身,“去小山峰看看。”
-
小山峰。
坐落在山腰的藥齋附近一片狼藉,碎石還在從被劍氣削斷的山頭嘩嘩往下掉落,院前花樹倒的七七八八,藥齋的大藥師正翹著二郎腿坐在院里朝兩個耷拉著腦袋的少年翻白眼。
大藥師:“打,再打,剛不是很能耐嗎?劍氣咻咻咻地往外掃,活像嗑藥殺紅了眼要把老子的藥齋掀飛,現在怎么不打了?”
左邊身著金色門服的少年抿著唇,細眉桃花眼,唇紅齒白,生得十分清秀,可眉眼間卻滿是陰郁。
右邊的少年一身黑色勁裝,腕上繡有紅線符紋,腰后別著把半彎長刀,右手握著刀柄發緊,眉頭緊皺,眼神充滿暴躁和焦急。
他率先憋不住開口問道:“這還有救嗎?要是被我娘知道,我三年之內都別想再進云山了!”sm.Ъiqiku.Πet
“那正好。”薛昊輕扯嘴角露出一個冷冷地笑,“要不是你胡攪蠻纏這三足鳳怎么會死?”
“看不出來啊薛昊,你這推卸責任的本事還挺強,三兩語就想讓我負全責?”巫山的少主裴文玨額角抽搐著,脾氣火爆道,“你也不睜大狗眼看看它身上殘留的劍招是不是你自己的!”
薛昊:“原話奉還。”
九平峰主剛到就聽到這二人的吵架聲。
走近后他一眼就看見少年們腳邊的了無生息的三足鳳,漂亮柔順的羽毛都被劍氣無情削掉,頂都禿了,死狀慘不忍睹。
九平峰主忍不住又在心里念道:完了完了,真完了。
“師兄,少說兩句吧,云山峰主到了。”跟在裴文玨身后的小師妹悄聲提醒。
兩位少年同時噤聲。
大藥師沒好氣地揮手:“白峰主你趕緊把這倆掃把星帶走,這事跟我們可沒關系,夫人要是怪罪下來,他倆負全責。”
九平峰主姓白,掌管昆侖云山的九平峰,是六位峰主之一。只有同輩才叫他白峰主,小輩都稱呼九平峰主。
此刻他表情憨厚,目光無奈地在兩位少年人身上點了點,嘆氣道:“這事我做不了主,都跟我去趟上云峰,親自與夫人說吧。”
在場的人神色各異。
巫山的小師妹擔心自家少主,畢竟她前些日才偷聽到巫山夫人與云山夫人不和的事,防止自家少主受欺負,立馬傳信回巫山。
-
昆侖有三山,被稱作仙山,同脈不同源,宗門術法也各不同,卻又作一體,是為昆侖仙。
意思是三山各有掌門,但還是一個大家庭,修的術法、劍道、符咒不同,但心法運作卻是一樣的。
一山有十八峰,云山例外,只有六峰,卻是昆侖最大的仙山。
上云峰在昆侖的最高處。
常瑤在這住了三年,周邊云霧繚繞,山巒疊嶂,四季不同色,各有千秋,美如仙境讓她還未看膩。上云峰主殿的廚房在懸崖邊上,推開窗就能看見兇險的山崖,望不見底,偶有白霧掠過,遮掩了崖壁上的那幾顆上萬年的紫藤花樹。
靠窗這一面的長板和窗臺上都堆放著許多廚具或是醬料罐子,屋外的桃花樹在窗邊灑下陰影,從外吹進來的風是和煦溫柔的。
“云山君去西海有半月余,至今未歸,我怕你無聊,回昆侖后便第一時間來看你。”站在桌前卷著衣袖和面的女人溫婉明媚,嗓音低柔,恰如迎面而來的春風。
夏桑依按壓著面團,抬首朝窗口看去:“阿瑤,云山君不在的這段時間里可有人欺負你?”
“好姐姐,我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欺負呀。”脆甜帶笑的聲音自窗外傳出,彎腰撿落花的常瑤直起身來,一雙盈盈杏眼朝屋里的夏桑依看去,“山中事務交給九平峰主煩惱,我每天就在上云峰吃喝玩樂。”
夏桑依看著窗前那張過分漂亮精致的臉,女人眼尾上挑,帶著點點懶散,掃向她手邊的面團時又露出好奇之色,姿態卻是乖巧的,惹人憐惜。
“我回來時聽說西海禍事已經平息,你不用著急,云山君應當就在這兩日便回來了。”夏桑依將面團搓成長條,反反復復,一邊道,“把花拿進來洗一洗,再搗碎出汁。”筆趣庫
常瑤依照做。
她進屋來拿清水淘洗撿了一籃子的桃花瓣,似漫不經心道:“前些日我聽他們說,每次大山陰君外出回來,一定先去廚房吃你做的紅油抄手。”
為此昆侖三山的人都說這二位夫妻伉儷情深。
“嗯?”夏桑依側首朝她看去,溫聲笑道,“你也想吃?”
“想學。”常瑤專注地洗著花瓣,回話的聲音很輕,“等云山君回來,我也給他做一碗,仔細想想,我似乎從沒給他做過吃的。”
水中倒映著她的臉,說著溫情話的女人眼里卻沒有半點愛意。
常瑤的想法是:別人有的宋霽雪也得有。
不然怎么顯得她愛他呢?
要是旁人看出她不愛宋霽雪,那她就沒法頂著云山夫人這個頭銜,更沒法用這個身份帶來的特權在昆侖辦事。
“那今日就不做桃花酥了,我教你怎么做紅油抄手,等……”夏桑依話還沒說完,就見侍女上前道,“夫人,九平峰主來了,還帶著薛昊與巫山的少主。”
侍女神色略顯無奈道:“九平峰主說,這二人在小山峰私斗,誤殺了飛過的三足鳳。”
三足鳳,全昆侖就一只,極其珍貴,連宗門掃地的都知道它是誰的寵物。
常瑤愣了一瞬:“死了?”
“是。”侍女垂首又道,“巫山夫人也到了。”
“那去吧。”常瑤擦干手上水珠,同夏桑依道,“我一會就回來。”
夏桑依點頭,目送她去正殿,眉目間含著抹擔憂。
宋霽雪送她的珍貴禮物被人殺死了,常瑤卻無法感到傷心難過,還得努力壓住嘴角那抹笑意,不讓人看出她松了口氣。
三足鳳是珍貴,又漂亮,骨骼能做上好的武器,羽翼能做絕美的衣物,但常瑤不喜歡,她的血脈中隱藏著對三足鳳的暴戾和殺意,每次她撫摸那柔順的羽翼時都要克制著想捏斷它脖子的欲望。
可宋霽雪以為她喜歡,常瑤只好按照他以為的演下去,將三足鳳放養在外也是無奈之舉,若是天天放身邊跟她眼對眼面對面,那遲早得死在她手里。
到時候解釋起來更麻煩。
偏偏三足鳳太過珍貴,又被修界視為神鳥之后,偶爾應付他人還得帶著出去遛一遛,對常瑤來說十分折磨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