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晉升領域之后,齊樂人一度相信自己的能力足以應付噩夢世界里幾乎所有的挑戰——領域級的強者本來就很難被殺死,哪怕遇到強勁的對手,全身而退也不是問題。他所擁有的重生本源,不但能夠保護他,也能夠保護他所關心的人,他已經不再是當年只能眼看著同伴死去卻無能為力的他了。
但此時此刻,當他眼睜睜地注視那顆恐怖的隕石朝著星之崖襲來的時候,他恍然發現,這一刻的他和新手村里面對殺人狂的自己沒有任何區別。
他的對手是無所不能的神,砸下一顆隕石與制造一個bug級新手村對祂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哪怕被困在金魚缸中,哪怕逃逸的碎片被他捕獲,祂也能夠調動整個世界的力量來達成目的。而他賭不起,賭不起那條金魚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殺了寧舟。
不能讓祂得逞!
一旦隕石撞擊星之崖,血之祭祀的入口就會被摧毀,屆時寧舟的本體就要永遠迷失在時空的亂流之中。
“現在,您還有半分鐘的時間。”霧氣中,所有的災厄惡魔們齊聲說道,“大概剛夠您把所有的我都殺一遍的程度吧?”
“那有什么意義,你的真身早就藏起來了。”齊樂人說道。
災厄惡魔歪了歪頭,露出了一個惡意的笑容:“或許和您想的相反,我對您解決這顆隕石充滿了信心。”
齊樂人打了一個響指,災厄惡魔應聲爆炸,血肉四濺,留下一具尸骨替身。
被先知祝福過的sl大法當然可以對付得了隕石,只要他讀檔,被摧毀的星之崖就會恢復。
但是齊樂人不想把希望押在這里,誰知道金魚是不是還有后招呢?
在還有籌碼的時候,絕不要動用底牌,齊樂人對自己說道。
“半分鐘,足夠了。”齊樂人看著越來越明亮的隕石,閉上眼,意識沉入了領域之中。
穿過一望無際的草原,黃金一般的沙漠中矗立著一座數百米高的白色巨塔,透過外壁上無數巨大的水晶窗,隱約可以看見里面的蔥蘢綠意,自成一個雨林世界。
沙丘行宮,齊樂人領域中最標志性的建筑,在這一刻突然發生了變化——高聳的夢幻門廊,所有門禁結界全部停止;成百上千扇附著了魔法的水晶窗,在這一刻通通崩碎;響徹整座沙丘行宮的警報聲被拉響了,雨林間所有的動物都停下了進食與嬉戲,爭先恐后地出逃。
走在最后的獨角獸叼著企鵝,戀戀不舍地回望了沙丘行宮一眼。
領域中的時間被無限放慢,行宮穹頂上的降雨魔法陣落下的雨水宛如在慢鏡頭下墜落,可是動物們的速度卻絲毫不減,轉眼間整座沙丘行宮已經被騰空,是時候進行下一步了。
“沙丘行宮送到我手上的時候,我還真沒想過會用到這個功能。”齊樂人感慨道。
隨著他的意念,沙丘行宮所有隱藏的魔法陣同時啟動,崩碎的白水晶窗在常年的日光中積攢著的能量化為了無數銀白色的光點,飄向塔頂的魔法陣中,整座沙丘行宮浸滿了光輝,宛如沙漠中燃燒的燈塔,一如它的別名——永恒的白水晶宮。
星之崖的群星山巔,因為隕石的降臨而亮如白晝,眼看著那股滅世一般的力量越來越逼近,齊樂人毫不畏懼地仰起頭,迎著那刺眼的光輝,像是要抓住它一樣,舉起手臂輕輕一握。
剎那之間,星之崖上的流星白晝消失在了他的指間。
天幕之中依舊是一片沉寂的星夜,仿佛片刻前那毀天滅地的隕石不曾到來過。
領域中,“轟隆”一聲巨響,天幕上被撕開了一道裂口,那顆本該墜落在星之崖的隕石被齊樂人敞開的領域吸入,來到了他的世界中。
恐怖的天地能量震撼了整個領域,齊樂人感到胸口一陣抽痛,渾身的本源力量都在全力對抗著這暴虐的隕石能量,他不能任由它爆炸,否則大半個領域都會受到重創。
于是沙丘行宮啟動了,它如同綻放于沙漠上的白色花卉,光點幻化的能量一層層地蕩漾開來,像極了盛開的蓮花,花瓣舒展間,花蕊中的白水晶宮靜候它的到來。
龐大的隕石從天而降,整個領域都被吞沒在這璀璨耀眼的光芒中,它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吸引,徑直落向沙丘行宮。
天地間,只見一道熊熊燃燒的火焰穿過天穹,如同開天辟地的一劍斬落在沙丘行宮之中!
驚天動地的爆破聲響徹整個領域,駭人的能量朝著四面八方擴散,塵煙滾滾,火光沖天。這本該是震撼天地的大爆炸,然而剎那之間,整座蓮花般盛開的沙丘行宮如同倒放的膠片,光點組成的花瓣一一合攏,竟然將這顆恐怖的隕石吞沒在花心中。
又是一聲巨響,在合攏的沙丘行宮中悶悶地響起,卻再也沒有爆炸的沖擊波擴散。
那本該摧毀他領域的恐怖隕石,就這樣被沙丘行宮吞沒。m.biqikμ.nět
“結束了。”群星山巔上,齊樂人喃喃了一聲。
臉頰上突然有一股溫熱的濕意,他下意識地用手指一擦,卻發現是鮮紅的血,正從他的眼角流下來。
直到這一刻,胸口才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他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上,喉嚨里滿是腥甜的鐵銹味,大腦像是被轟炸了一樣一片空白,耳中嗡嗡直響,流血不止。
領域之中,五百米高的沙丘行宮依舊屹立在沙漠中,仿佛剛才毀天滅地的一幕只是幻覺。
遠方的風吹過這片黃金沙漠,吹落了沙丘行宮塔頂的第一片白水晶,清脆的破裂聲中,整座白水晶宮如同爆破一般迅速坍塌!
轟然崩塌的沙丘行宮化為無數碎片,金色的沙漠中再不見高聳入云的白水晶宮,只剩下一地廢墟,將半個魔界的寶庫一起埋葬。
齊樂人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鎮定地站了起來,他對霧氣中躲躲藏藏的對手說道:“看來你的外援也不過如此。”
霧氣中,災厄惡魔震驚地問道:“你為什么還能好好地站在這里和我說話?你的領域呢?爆炸了嗎?崩塌了嗎?你就吐了一口血,就這?”
以他的預計,強行用領域吞下隕石的齊樂人不死也得去半條命,結果事與愿違。
齊樂人嗤笑了一聲,這一笑牽動得他胸中劇痛,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來:“你們陛下恰好送了我一件禮物,正好派上了用場。”
災厄惡魔思忖了一秒,陰沉著臉說道:“沙丘行宮。該死,我怎么不知道這個燒錢奇觀還有這種用處!”但仔細想想,這座行宮里的確有數不清的魔法陣,內置了一個防御型的法術似乎也很合理。
“但是,親愛的王后陛下,你以為這就是我全部的安排嗎?”災厄惡魔突然又高興了起來,手舞足蹈地在霧氣中蹦跳,“我知道你擁有一種神奇的復活技能,能夠讓自己死而復生,但是如果死掉的不是你,而是整座群星山巔呢?所以我精心準備了一份大禮,藏在了這么多的尸骨替身之中——這一次,是我親自為您準備的。”
它咧開了嘴角。濃濃的霧氣中,無數尸骨替身沉入了地底,然后——
地動山搖的爆破從腳下爆發,土石飛濺,轟鳴震天,一朵龐大的燃燒蘑菇云在夜幕中冉冉升起,宛如核爆一般摧毀星之崖,整座群星山巔被這狂暴的力量撕碎!
這一刻,半個南疆的惡魔都看見了這亙古未有的恐怖畫面,那混沌時空中的星之崖,在這一刻竟然以毀滅的模樣被人見證。
不論生靈死物還是時空的坐標,都消失在了爆破中。
或許。
………………
茶灣城中,死亡之幕因為毀滅本源的抽離而逐漸崩散,越來越多的惡魔掙脫了帷幕的束縛,朝著茶灣行宮涌來。龍蟻女王的秩序本源形成了一個包圍網,將這些被夢魔附身的惡魔阻擋在外面,可是誰都知道這拖延不了太久。
娜辛構建起夢境橋梁,將兩個正在強烈情緒波動中的人連接到了一起。
我會幫你暫時攔住夢魔,你要抓緊時間。娜辛說道。
夜鶯就這樣走進了小小的夢境中。
夢里的茶灣行宮像是風化的壁畫一樣,一點點褪色剝落,化為小小與夜鶯第一次見面時的地方——靜海荒漠。
那一日,這個被噩夢世界折磨得心灰意冷的小姑娘來這里結束自己的生命,她的剩余生存時間只剩下最后一天。在這里,她遇到了為了找回死去的戰友們,孤身一人流浪了二十五年的極光獵人,夜鶯。
小小躺在荒漠戈壁的懸崖邊,看著頭頂的夕陽緩緩墜入地平線,為自己的生命倒計時,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唯一的區別是她那時候想死卻沒有死,現在的她不想死,卻不得不死。
“小小!”夜鶯低呼了一聲,抱起躺在地上的小小。
哪怕是在夢境中,她看起來都很虛弱,身體上密布著一道又一道恐怖的裂紋,仿佛隨時都會像玻璃一樣碎裂,那是無數次死亡后靈魂的創傷,一個普通人根本無法經受那么多次的死亡折磨。
小小睜開了眼睛,她第一次見到夜鶯臉上露出如此恐懼的神情。
她突然笑了起來,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也是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