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樂人:“姑且不論代價,和我談談未來吧。在你取代梅菲斯特之后,你想做什么?你會改變永恒島的貴族政治傳統嗎?”
維特抿了抿嘴:“我不知道。”
在齊樂人溫柔卻堅定的注視中,維特下意識地搜腸刮肚,從自己的腦中拼湊出回應他的話語:“我的確討厭他們,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做。從前我不需要思考,沒有理想與未來,因為我只是……只是……梅菲斯特的工具。”
齊樂人問道:“人與工具的區別是什么?”
維特搖了搖頭,他祈求地看著這位神明,希望得到回答。
“自我。沒有自我的事物,是工具,工具當然不需要思考,也不必有理想,就連未來都是注定的——在消耗完所有的價值之后,成為一件廢品。同樣的,工具也不會愛與被愛,因為它沒有自我。”齊樂人看著懷中的小鹿,輕輕地撫摸著它,“但是我不覺得你是工具。因為在你選擇去愛一個人的那一刻,你已經擁有了自我,你成為了一個人。這是第一次,你試著決定自己的人生,這份愛來自于你的心,而不是任何人告訴你:你應該和某人在一起。這就是你的自我。”
但是,倘若他拋棄這份自我的由來,選擇獻祭這份愛,他就又從人變回了一件工具——一件被利用,被消耗,最終被掃進垃圾堆的工具。
“但是這份愛是虛假的。”維特痛苦地捂住了臉。
“為什么?”
“因為我是虛假的,他也是!我們從來沒有了解過真正的對方。”
齊樂人笑了,他把懷中的小鹿放到了維特的懷里,幼鹿懵懂地抬起頭,用好奇而羞怯的大眼睛看著維特。
“那就在他面前做真正的你,也讓他做真正的自己。也許,你們內心的真實早就在‘虛假’的愛情中呈現過了。”
這一刻,維特顫栗了,他試著回想從前那溫馨的種種,試著解釋為什么他要假裝一無所知地將梅菲斯特的情報偷渡給狐貍,難道他不了解狐貍接近他的目的嗎?他了解,可他接受了。他甚至覺得,這樣的狐貍好過諾亞城中那些虛偽貪婪的貴族,因為他們志同道合。
“我該怎么做?”維特希冀地問道。
“別人告訴你怎么做,永遠不如你自己想出來的更合適你。先喝杯咖啡吧,你可以慢慢思考這個問題。”齊樂人說道。
維特點了點頭。
齊樂人泡起了赫里斯瓦托白咖啡,并介紹道:“這是我常喝的一種咖啡,名叫赫里斯瓦托,因為咖啡豆的顏色,通常被叫做白咖啡。它有一個奇妙的副作用,因而得到了一個別名:情人的眼淚。”
維特果然問道:“什么樣的副作用?”
齊樂人對他眨動了兩下眼睛,眼神和維特懷中的小鹿有幾分微妙的相似,那是一種善意的溫柔:“無論相隔多遠,喝下這種咖啡的人都會見到自己最思念的人——只要他也正在思念你。”m.biqikμ.nět
維特驚詫地看著咖啡壺,內心蠢蠢欲動。他無法抑制自己的沖動,他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看見狐貍。
可是理智讓他退卻,他沮喪地說道:“我恐怕不會看見他。”
齊樂人微笑:“以我對他的了解,結論正好相反。”
維特這才意識到不對勁,他問道:“你認識……他?”
齊樂人:“是的,我認識狐貍。我對他的了解或許比你還多一些。他的過去,他的理想,他對梅菲斯特以及所有貴族的厭憎,還有他對不死藥的探究……我都知道。”
維特情不自禁地問道:“能和我說說狐貍嗎?”
齊樂人笑著點了點頭,一邊煮咖啡,一邊說起了關于狐貍的故事:“狐貍的貴族身份是假的,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維特點頭。
“關于他的過去,是一個不幸的故事。他和你一樣,生來是一件工具。他不是瓶中小人,但是要論你們的前半生,他受過的苦比你更多,他要找到的自我,也比你更艱難——他是一個奴隸,也是一個尋找星星的人……”
齊樂人說起了迦南的傳說,沿著星星墜落的軌跡找到它,將流星放在死者的墳塋中,向阿斯克勒庇俄斯祈求治愈死者,令他復生。這個寄托著生者對死者哀思的美好傳說,在這個墮落的世界里化為了欺騙與罪惡。
貴族死去了,奴隸們被派去尋找星星,主人以他們的家人作為人質,讓奴隸們不敢獨自逃跑,又哄騙奴隸會兌現自由的承諾。這一切都是謊,隨心所欲的貴族們自由地支配著奴隸和他家人們的生死,從來不在乎那群工具的悲喜。
他們也不相信復活的傳說,這不過是貴族間約定俗成的表演:讓奴隸去尋找星星吧,星星永遠不會被找到,于是他們會在盡情表演之后“遺憾”地接受現實,在不存在的哀思間繼承爵位,將那份虛偽的傲慢與罪惡傳承下去。ъiqiku.
尋找星星的奴隸是什么?他們是一件會說話的工具,工具可以被隨意消耗,可以被隨便處置,可以被無所謂地丟棄。
“星星的傳說是假的,它不能復活一個死人。但是在主人輕慢地處死他的家人,并說出了殘酷的真相之后,奴隸找到了真正的星星——他的自我。他拿起了柴刀,砍下了主人‘尊貴’的頭顱。從那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件工具了。只要他走在繼續反抗命運的道路上,他就永遠不會再變回一件工具……”
“那么,你呢,維特?你會變回一件工具嗎?”齊樂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