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在二人的目光注視下,微微錯愕。
不過,他立刻反應過來,明白兩人的意思了:
金克木升職為總巡長,副總巡長的位子便空出來了。
日本人偷雞不成蝕把米,如果想要補救的話,最實際的就是拿下副總巡長的位子。
也許日本人手中還有別的親日棋子,但是,還有哪個比宮崎健太郎這個‘日本人’更能讓他們放心的呢?
“難度極大。”程千帆吹了吹茶葉沫子,說道,“且不說其他巡捕房的競爭者,中央巡捕房的三個巡長里面,我的資歷最輕。”
袁開洲已經當了六年半巡長了,在三人中的資歷最高。
梁遇春也有五年巡長資歷。
程千帆只當了一年半的巡長。
僅僅從資歷來說,他就天然弱了袁開洲和梁遇春幾分。
此外,兩年前金克木從三巡巡長的位子上榮升副總巡長,便是‘擊敗了’袁開洲和梁遇春這兩位競爭者。
袁開洲和梁遇春雖然是‘失敗者’,但是,兩人能夠在兩年前參與競爭副總巡長的位子,便說明他們在當時已經具備競爭的資格。
現在兩年過去了,倘若副總巡長位子再次空缺,此二人是最有機會染指副總巡長寶座的。sm.Ъiqiku.Πet
……
“梁遇春和袁開洲的機會更大。”程千帆微微皺眉,食指輕輕的敲擊桌面,“巡捕房講究論資排輩,我的資歷是最大短板。”
“事在人為,資歷雖然很重要,但是,并非絕對因素。”彭與鷗略沉思片刻,說道。
如果程千帆能夠更進一步、出任中央區副總巡長,有程千帆在暗,金克木這個對日態度強硬的總巡長在明面上,如此形勢,對于整個法租界中央區的抗日大局都是極大的利好。
“恩,仔細想一下,倒也不妨一試。”程千帆眉頭舒展,露出一絲笑容,“我的機會很小,不過,卻也有自己的優勢所在。”
“修肱燊會支持我。”程千帆點燃一支香煙,邊思忖邊說,“他有一定把握去影響席能的傾向性。”
“皮特,我有把握說服皮特支持我。”
“皮特和法租界工部局的一位董事的女兒關系曖昧。”程千帆注意到彭與鷗和路大章驚訝的表情,他吐了口煙圈,笑著說道,“具體我也不知道是哪個董事,但是,應該是確有其事。”
……
“還有就是日本人這邊,如果我暗中推波助瀾,令日本人意識到只有力推我拿到副總巡長的職務才是最合適的彌補之策。”他站起來,踱步,右手夾著煙,左手放進褲兜里,目光沉靜,步伐不緊不慢。
“如果日本人令法租界方面意識到他們勢在必得的態度。”煙灰從指間滑落,程千帆聲音上揚,“面子!對,就是面子,日本人展示姿態,他們必須拿下副總巡長的位子,這關乎到他們的面子問題。”
“法國人肯定是不太情愿受到日本方面的逼迫的,但是,現在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法國人不情愿也得忍著,他們只能夠在不情愿的選項中選一個他們相對更加能接受的。”程千帆眼眸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在諸多選項中,你的老師修肱燊是席能的翻譯,皮特是你的朋友,你和法國人的關系保持的不錯,金克木是你的老領導,也許對你的親日態度不太喜歡,但是,你對他向來態度恭敬,所以,對于他而,你算是能夠接受的人選。”彭與鷗高興說道,“如此來看,雖然并不容易,但是,也并不像是你所認為的那么困難。”
“主要是我此前并沒有考慮過自己參與此次權力博弈。”程千帆矜持一笑,“資歷淺薄是我最大的短板,故而我沒有朝那方面去想。”
……
“還有一個原因。”程千帆給彭與鷗和路大章的搪瓷杯子添了熱水,說道,“客觀的說,我此前從未考慮過離開三巡。”
“巡長這個位子非常關鍵,是真正的行動執行者,巡長是直接帶兵的,將這么一巡巡捕掌握在手中,我心中有底,街面上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程千帆說道。
“我對于三巡巡長這個位子是頗為滿意的,故而不曾考慮其他。”他看著彭與鷗,現在等同是向彭與鷗匯報工作和想法,“假設我能更進一步當上副總巡長,從權力上來說,自然權柄日盛,不過,這也意味著我將失去直接掌握三巡所部。”
程千帆稍許皺眉,便思忖邊繼續說道,“副總巡長,能夠接觸法租界、巡捕房更高層機密,此外,一些大規模的行動,副總巡長能夠更早的得知,這也意味著有了更多的應對時間,有助于我更加及時的采取應對措施。”
“此外,對于袁開洲和梁遇春所部,也能夠逐漸施加影響力。”
“不過。”路大章點點頭,接話說道,“對于一些突發情況,譬如說街面上的臨時行動,副總巡長往往是較遲得知。”
“路巡長所極是。”程千帆笑了說道,“就拿阿海被大頭呂捕拿那件事來說,如果我不是巡長,而是副總巡長,我最快在第二天會得知此事,但是,如果三巡認為這件事是小事,或者是故意有所隱瞞,我得知消息的時間會進一步推遲,最糟糕的情況是,日本人要巡捕房將阿海移交過去,我到那個時候才得到這個消息。”
“當然,這是極端情況,那說明我這個副總巡長很無能。”
年輕的小程巡長露出一絲自傲笑容,“三巡上上下下,唯我馬首是瞻,即便是我離開三巡,升任副總巡長,是升職嘛,我在三巡的影響力非但不會削弱,還會增強,有什么情況,還是能夠較快掌握的,只是,無法做到第一時間控制局面。”
他看著彭與鷗,表情嚴肅,“而對于地下工作而,時間就是生命,第一時間控制局面,第一時間作出應對,在我看來,這比什么都要重要。”
彭與鷗陷入沉思,微微頷首。
路大章則是立刻表示贊同,他是最能夠理解程千帆的想法的。
“所以,副總巡長的職務,對于我而,有利有弊。”程千帆坐下來,拿了兩個核桃在手中把玩,說道。
……
是否要去競爭副總巡長的位子,決定權不在他,這需要組織上最終做決定,但是,他必須就此事給出客觀的分析,以供組織上作為參詳。
事實上,‘火苗’太特殊,太重要了,如果程千帆自己能立刻做出選擇,譬如說他認為繼續留在三巡當巡長最合適,那么,他表明了這個態度,組織上也會重視,并且慎重考慮他的建議的。
只是,此事有利有弊,程千帆自己也一時之間無法抉擇,所以,他只能給出客觀分析,請組織上來做出抉擇。
“此事很重要,我會向組織上,向總部匯報的。”彭與鷗說道。
嚴格來說,‘火苗’的組織關系不在上海,是‘翔舞’同志直屬,‘農夫’同志直管的,這件事需要向總部匯報,甚至最終需要‘翔舞’由同志來做出決定的。
“我說,不要這么嚴肅嘛。”路大章微笑著,“搞得好像日本人一定能夠聽我們指揮,幫助小程巡長升官發財呢。”
三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
談完了具體的工作。
彭與鷗也向兩人傳達了江蘇省委和上海市委對于新形勢下的抗日斗爭工作的要求和建議。
“組織上對同志們提出了‘三化’、‘三勤’的要求。”彭與鷗聲音振奮,他用力揮了揮手臂。
所謂‘三化’、‘三勤’,即職業化、社會化、群眾化;勤學、勤業、勤交友。
彭與鷗重點講述了群眾化和勤交友。
具體包括成立與加入各種形式、公開合法的群眾組織,如組織抗日救國會,組織互助會、興辦補習夜校等團結工人,學生和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