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活下來了。從皚皚白骨里爬起來,從此擔起了萬人的血債。
不死不休,死亦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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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回到永鳳宮第一件事兒,就是換上宮婢為她烘烤的暖熱衣服,然后湊到火旁取暖。
她真的好懷念江南。
“那些侍衛一直在外面值守挨凍。沉月,你交代下去,給那些侍衛添添冬衣。住處的炭火也都供足了。”
沉月立刻去辦。
永鳳宮的侍衛換了人,正是那一日宮宴上,最先聽了沈茴的命令沖過去的幾個人。沈茴親自將人調了過來。這幾個侍衛日后造化暫且不知,如今的待遇足以羨煞旁的侍衛了。不少侍衛都有些后悔當日沒有聽沈茴的令。
不僅是侍衛,在永鳳宮當差的待遇都不算差。沈茴一向心善寬厚,又極大方。
沈茴只是交代了這樣一句,便不再說話,安靜地坐在那兒烤火。
阿夏悄聲收拾好妝臺,問:“娘娘,要沐洗歇下嗎?”
沈茴慢慢回過神來,望向阿夏:“阿夏,你可跟我說說你和王來的事情嗎?”
她又緊接著接了一句:“若你不想說,就當我沒有問過。”
語氣真切,神色真誠。
阿夏先是一愣,然后不由自主眼睛里就帶了笑:“沒什么不能說的。旁人或覺得不堪,可奴婢是真的喜歡他,這輩子都會跟著他。”
她的眼睛里盛著光,那是只有想到心上人才會有的光。
可阿夏還沒來得及說,永鳳宮就來了陌生的臉孔。
傳話的老太監細著嗓子稟話:“太后遺了東西,請娘娘過去問問話,請娘娘幫忙想想可看見是哪個宮人手腳不干凈。”
沈茴有點懵。太后要見她,何必尋這樣蹩腳的借口,直接召她過去不就是了?更何況今日銳王的事情擺在眼前,太后這個時候怎么可能要見她?
阿夏問:“劉公公要請娘娘去哪里問話?”
“滄青閣。”
“是掌印要問話?劉公公怎么不將話說明白?”阿夏瞪了他一眼。
劉公公支起眼皮瞥了一眼這小辣椒,才說:“咱家剛要稟,這不是先答了你的問題嘛。”
沈茴沒有帶沉月和拾星,只讓阿夏跟去。
她本來已經邁出門檻,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折回去,拉開妝臺的小抽屜,將那個漆黑的小瓷罐握在手中。
滄青閣很遠。
鳳輦行了很久,沈茴掀開垂簾,朝外望去。前行的路好似不見盡頭地隱在黑夜里,不算寬敞的磚路兩側栽著玉檀。
她放下垂簾重新坐好,目光虛置,想著以后。
明日,她想爭取將齊煜養在身邊。
鳳輦到了滄青閣,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太監執著宮燈來引路。又行了許久,小太監停下腳步,且將阿夏也攔下來。
“掌印在六樓候著娘娘。”
沈茴壓下心里的緊張,沿著環形的木質樓梯,一步步往上走。滄青閣很大,建筑很多,主建筑是一座七層的木質閣樓,也正是沈茴現在所在的地方。
閣樓里竟然沒有生炭火,和外面一樣的溫度。
縱使沈茴將腳步放輕,她踩在木梯上的聲音在空曠的閣樓里也十分明顯。
沈茴終于推開閣樓六樓的門,不禁訝然。
整個六樓被打通,造成一間藏書閣,亦是書房。四壁架子上密密麻麻的書冊高入屋梁。正當中擺著一張石玉長案,裴徊光正立在長案后研磨。案上擺著些染料和畫筆。
他剛沐浴過,穿著寬松的緋衣,系帶松散,半干的長發未束,披散著,瞧上去有幾分愜意和悠閑。
沈茴偷偷打量著他,隱約覺得裴徊光似乎心情很好。
沈茴端著,問:“掌印叫本宮過來要問什么?”
“脫了。”
他連頭都沒抬:“咱家今日忽想描美人圖。”
半晌,
沈茴低下頭,開始解衣。sm.Ъiqiku.Πet
裴徊光悠閑地將畫紙鋪好,筆尖蘸了墨,抬眼打量沈茴。他目光頓了頓,忽問:“藥,娘娘可用了?”
“帶、帶來了……”
裴徊光有些驚訝地看著沈茴動作慌亂地在地上的衣物里翻出藥,攥在手里。
裴徊光擱了筆,繞過長案走到沈茴面前,問:“沒用?”
沈茴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竟直接跌坐在長案上,結結巴巴地蚊聲:“不、不知道怎么用……”
裴徊光扶了扶差點被沈茴撞倒的筆架。他從沈茴手里拿來藥,指腹抹了膏脂,然后抬沈茴的腿。
當涼涼的藥擦在沈茴腿側的傷口上,沈茴懵了一瞬。那傷口還沒長好,下一刻藥滲進傷口里,疼得她低呼了一聲,下意識地抬手搭在裴徊光的肩上,攥皺他的衣料。
“是咱家疏忽,忘了告訴娘娘用法是外敷。”裴徊光近距離瞧著沈茴,頓了頓,漆色的眸底慢慢漾開笑,低聲:“娘娘以為這是什么藥?”.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