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沒有下次了。”

顧修的聲音平淡，語氣卻透著格外的堅定。

而也在這話出口，那早已經將對方牢牢圍困的劍陣，在瞬間動了起來，一根根帶著無邊鋒芒的稻草，好似密集雨點一般，不斷朝著對方身上斬殺而去。

霎時間。

慘叫連連。

不消片刻功夫，這由執念滋生而出的心魔，便已經支離破碎了起來，化作一團黑霧，在這劍陣之中四處逃竄，卻偏偏半點都無法堅持。

下一刻，他終于后知后覺的想到了什么：

“怎么可能，為何你的神魂如此純粹？”

“你怎么可能如此輕松便將我斬殺？”

“你的恐懼呢？”

他是由雜念，借助人之七情，配合上點燈之劫而誕生的心魔，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就是顧修，顧修就是他，他可以將主魂磨滅，同樣也會被主魂抹殺。

但……

無論是誰抹殺誰，都不容易。

至少，主魂只要有一絲七情之懼中的雜念，就不可能真真正正將他斬殺的干凈，這也是化神期渡點燈之劫的原因，本身就是將心中雜念盡數逼出的一次機會。

同樣的。

若是修士在渡劫之前就將自己雜念藏起來，主動不讓其在七情之劫中出現，那就相當于，哪怕點燈完成了，其實也白白浪費了一次點燈機會。自然而然，哪怕顧修想要殺了他這道心魔，也會因為他本身雜念未曾清除干凈，而無法做到。

可，現在是怎么回事？

顧修這凌厲攻勢，根本就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更沒有半點留手的意思，這是要將自己完完全全一點不剩的盡數斬殺！

這怎么可能？

“恐懼？”倒是在那如同暴風雨一般的劍雨之中，顧修好似定海神針一般始終站在原地，淡漠的看著那一團即將覆滅的黑煙：

“我是人。”

“所以縱使我道心堅定，修為高絕，見識廣闊，但同樣也避免不了凡人四懼，但至于你所說的，我的其他恐懼……”

“我早已無所懼，無所畏。”

“又何來雜念心魔之說？”

“但你有凡人四懼，你也不可能將我斬殺！”對方還想要掙扎，朝著顧修怒吼連連。

“你錯了。”顧修卻是搖頭：

“斬出心魔，排除雜念，并非將讓自己斷情絕性，也并非是斬斷自己所有恐懼，真正要做的。”

“這點燈七情劫，渡的也不光是自己心魔雜念，同時也是自身道心。”

“而我的道心，是如風。”

如風二字落下的瞬間。

那漫天劍雨在此刻，好似被狂風吹拂一般，像是洶涌波濤之中的浪花，沉沉浮浮，時而狂暴，時而平和，但無論如何，都一直在這片海域之中，就聽顧修站在這好似浪花一般的茅草浪中，開口說道：

“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我從不抗拒自己的恐懼，但也不懼怕我的恐懼。”

“世人皆懼平庸，而我如風，風從不自詡非凡，它掠過山巔也拂過溝壑，既吹拂帝王冠冕也輕撫乞丐衣襟。風無高低之分，唯有自在之態。我心如此，不慕凌云，不厭塵泥，自在前行便是意義。”

“世人皆懼辜負，而我如風，風滋養萬物卻不居功，催開花朵后便悄然遠去。它不執著于被銘記，亦不困頓于被誤解。我心如此，盡力而為，不求回響，但求無愧。”

“世人皆懼失去，而我如風，風從未真正擁有什么，卻也無時無刻不在體驗萬物。它吹散落葉，卻也推動新帆；它卷走沙塵，卻也播撒種子。我心如此，得之偶然，失之必然，唯經歷永恒。”

“世人皆懼虛無，而我如風，風無形無質，卻可摧城拔山；風無影無蹤，卻始終充盈天地。它存在不為被見證，涌動不為被銘記。我心如此，存在即意義，過程即答案。”

“這，便是我的如風之道。”

“縱有萬般恐懼襲來，我在風中，不抗拒，卻也不同行，拂身而過，來去無蹤。”

“心無所滯，方得自在。”

話音落下的瞬間，漫天劍雨便化作縷縷清風，纏繞黑煙輕輕一旋。

那掙扎怒吼的心魔，如煙塵般悄然消散。

天地間，唯余清風徐徐。

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又仿佛，一切早已被風吹散。

而在這心魔被斬殺的同時，顧修眼前的世界，也開始迅速崩塌，不過眨眼之間，他的意識便重新回歸肉身，重新回到那紫府仙宮之中。

側頭看去。

第四盞魂燈，已點亮完成。

顧修查看了一下，發現自己此次點燈之劫，并未像之前那般，耗費半月時間，相反，這一次他雖在點燈之劫中渡過了一個別樣的人生，但實際上外界耗費時間甚至不足十天。

“看來，我此前的判斷不錯。”

“若是能夠提前找出自己心中雜念，將其抹除的話，我的點燈之劫并不會耗費太多時間。”

“如今喜怒哀懼已過。”

“那接下來的，便是愛惡欲。”

顧修低頭，看向了那來自念朝夕的不滅魂火，這團魂火很安靜，乖巧的不像樣子，但其上透著的力量，卻讓顧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