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門被打造成了一個連開宗祖師都不敢想象的強大宗門。
也是那一日。
顧修停滯了兩百余年的修為驟然突破,他邁步到了化神巔峰。
同樣也是那一日。
他終于徹底克服了內心對辜負這一道的恐懼。
他沒有辜負任何人。
無愧于天,無愧于地,無愧于師,無愧于心。
若這是話本,他應當已經算是功德圓滿了,因為他已經成為了宗門的英雄,已經成為了哪怕千年萬年過去,依舊繞不開他名字的神話。
可……
人生從來都不是短短一瞬。
縱使是修士。
也會老。
雖然一日問鼎化神巔峰,可接下來五百年的時光,不知道是顧修一心為了宗門耽誤了修行,還是因為他那中下的資質拖累了他,足足五百年的時光,他修為竟都再無存進。
煉虛。
成為了他渴望而又始終不可及的墓碑。
可這個世上,原地踏步,那就是衰敗的開始。
強盛了五百年的清風門,早已經引起了不少敵人的覬覦,那一隅之地開始出現了更強大的宗門。
他在中年之時。
獲得了第三重恐懼。
失去。
他,開始害怕失去。
他總會在修煉放松之時,想到自己一路走來的艱辛,總會在午夜夢回之時,夢到年輕時候的那一次次九死一生。
他不甘失去,不想失去。
可。
由心生故,種種法生;由法生故,種種心生。
越是不想失去的東西,卻在他這相當于中年的時候,不斷失去。
失去靈礦,失去靈田,失去疆土。
然后。
失去那一個個,和他相熟相識之人。
乃至失去弟子。
他不愿失去,想要將一切奪回,他努力抗爭,依舊沒日沒夜一刻不敢休息的掙扎。
除了自己修行,他還在努力培養弟子。
可……
修行止步,便是悲劇開始,一旦雄獅露出疲態,鬣狗們便會一擁而上,任憑他如何嘔心瀝血,清風門卻還是每天都在失去。
直到某一天。
他的弟子們和宗門長老們,全部跪在他的面前,告訴他。
我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我們應該投降。
那一刻,他的恐懼達到了極點,可他依舊沒有辦法控制恐懼,縱使不愿投降,但為了那一張張年輕的臉,他只能在權衡再三之后,選擇了成為更大宗門的附屬。
延續了數百年的大戰結束了。
清風門再次回到了原點。
他失去了很多,但好在,終究還是勉強渡過了那最讓他恐懼的失去之懼。
當再無可失去的東西時。
失去。
自然也就沒什么好恐懼的了。
交出宗門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已經不算中年。
他老了。
他將自己模樣,變成了一個須發皆白,行將就木的老者。
他實力依舊還在化神巔峰,始終無法更上一層樓,曾經他還有心氣爭上一爭,可當無數次努力卻連半點希望都看不到的時候,他終于還是放下了這份執念,開始停止了修行。
這個舉動很危險。
難以突破,但只要每日修行,他至少還能穩住局面,可修行一道本就是逆水行舟,一旦真的放棄那份希望,一切自然也就開始消散。
至少。
年輕時身上的那一道道暗傷,成為了壓死駱駝的一根根稻草。
他開始每日以丹藥為伍,以醫者為親。
但他依舊還要戰斗,每一次大戰,他都需要恢復許久,時間開始被不斷拉長,他曾經的無敵戰績,開始慢慢多了敗績,神話終究還是隕落了,他開始更多的回憶曾經。
但和以前那般不甘不同。
他在審視自己這一生的路,思考一個曾經未曾思考過的問題。
自己這一生。
到底做了什么,到底留下了什么?
明明他這一路走來,算得上波瀾壯闊,可此刻回首望去,那所謂的波瀾壯闊,似乎也沒有任何作用。
努力換到的三擔白面,卻依舊還是無法阻止那農家小院中的四口人被修士誤傷滅門。縱使他后來為其報仇雪恨,可一切似乎也有任何意義。
努力修煉來的修為,最后垂垂老矣之時卻還是要一點點散去。
努力爭打造起來的強大宗門,最后卻依舊不可阻攔的,成為了別人的附庸,成為了別人眼中的資源地。
努力培養的弟子,更在淪為他人附庸之后,接二連三的隕落。
他開始生出了第四重恐懼。
虛無,或者說……
自疑。
他腦海中總是會冒出一個問題。
我這一生。
是否真的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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