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
名揚菜市場外。
人流如織,無數百姓,匆忙的向外逃竄。
那些百姓,大多提著印有“名揚市場”的塑料袋,一個比一個神色驚恐。聲音嘈雜。
“天上的真仙和域外天魔的談判怎么樣了。天魔同意撤退了嗎?”
“開直播的真仙,一共有三個,都說要收到一百億的禮物,才肯動身冒險。其中,人氣最高的靈云真人,一分鐘前,收到的打賞禮物,剛剛達到一百億,結果他剛起身,向著三十六位域外天魔的其中之一靠近,身體就直接堙滅了,是堙滅……直接化成齏粉消散,一句有用的話都沒說出口。”
“這場直播我也看了,靈云真人,化為齏粉消散后,他的直播間,直接黑屏了。另外兩個真仙,則匆匆下播,沒了蹤影!”
“什么意思?真仙跑路了?偌大的修真星,他們就這么扔下不管了,有沒有點兒責任心。”
“他們有個屁的責任心,他們本來就不是咱們“天佑星”出身的修士,打著星盟的旗號,來“天佑星”打著開宗立派的名義,過來斂財……完了,這次,咱們天佑星是徹底完了。”
“回家,都快點回家,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最后時光,下輩子,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投胎再做一家人。”
……
菜市場前的百姓,有的步履匆匆。
有的眼眶濕潤,不停的抹眼淚。
還有的,直接癱坐在地上,謾罵著天道不公。
而這眾生相,都被一個白衣少年,看在眼里。
那少年,一左一右,各牽著一個女子。
左手牽著的女子,容姿絕色,哪怕在這種末日之下,仍然顧盼生輝,讓不少路人,頻頻回頭。
右手牽著的那個,五官只能算是清秀,但身材也算苗條,一般情況下,也能算得上是個小美人,只是在旁邊那絕色美人的映襯下,只能算得上普通。
白衣少年,拉著兩個女子,不停往前走。
一邊往前走,他一邊抬手撕掉了右手拉著的女子身上貼著的符箓。
隨后他的腳步,猛地一頓。
名揚菜市場,此時距離他只有一個馬路口的間隔。
之前往于青禾身上貼符箓,目的是為了避免,“天”順藤摸瓜,找到自已和李長壽之間的因果。
到時候,那“賊老天”再用什么陰狠手段,阻攔李長壽出手,那自已就徹底完蛋了……
所以他要暗渡陳倉,先用三真斷絕因果符,藏掉于青禾身上的因果。避開天的監測的同時。
也刺激李長壽。
這混小子,目前最在意的應該就是于青禾的“死活”!
而且以自已對這臭小子的了解。
他不僅會在于青禾身上,留下諸多庇護于青禾的符箓,神識,還會一直監視著“于青禾”的動向,就算不完全監視,也會要時刻知曉,于青禾的具體位置。
一旦于青禾,莫名失蹤——從他的神識監測中消失。
這臭小子一定會發瘋。
當于青禾再次出現在他的神識里的時候,他一定會瞬間出現。
林堯的嘴角微微翹起。
而與此同時。
他眼角的余光,果然看見一個身材修長帶著鴨舌帽,穿著快遞員工裝服的青年,一手提拎著一兜子菜,一手拎著一兜子雞蛋,就站在自已的身旁,半低著頭,雙目冷冽的盯著自已。
這一瞬間。
林堯竟然覺得,自已如墜冰窟……
陰冷的聲音傳來。
“我的女朋友,剛剛是被你“藏”起來了。”
林堯身后的于青禾想要說些什么。
可就在這時,林堯也微微抬頭。
“當年只到我胸口的臭小子,現如今,竟然比我高半個頭了。”
“你修為如何?”
“可有比我高半昆侖?”
這一刻,原本殺意騰騰的青年,臉上的表情一僵。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嘴唇由微張,慢慢長至最大。
眼前的白衣少年郎,漸漸地和他記憶里,那喜歡穿著蒼青色長袍的師尊的身影,緩緩重合……他的記憶,在一瞬間,似乎回到了三千八百年前。
……
李長壽記得,自已那時,還是一個青牛村,一個孩童。
青牛村,地處于,帝南星海,天德星,西秦和南楚,兩個修真大國的中間地帶。
因為兩個修真大國,連年征戰。
青牛村周圍的耕田,幾乎是沒有的。
村里的老百姓,討活口的方式,就是在兩國交戰后,冒險去戰場上,在那些死去的戰士身上,倒騰點東西出來……
李長壽,第一次跟著村里的老瘸叔,爬上戰場的時候,是八歲,他第一次見到,什么是尸山血海,什么是流血飄櫓,什么是人頭滾滾……
他當時差一點直接吐出來。
可老瘸叔捂住了他的嘴。
“扒尸,第一要義,不能覺得惡心。”
“第二要義,要謹小慎微,不能放過每一具尸體,因為每一具尸體,都有可能藏著寶貝,但同時,你也要記住,絕不能,把自已的東西,遺留在戰場上,別看西秦和南楚,兩國暫時撤兵了,但他們還會回來,打掃戰場,輕點士兵的……一旦你把什么東西遺落在了戰場上,那會給村子,帶來殺身之禍。”
“所以我們的扒尸的速度一定要快,出手一定要穩準狠……”
“小長壽啊……”
“你爹娘,能不能過上好日子,全看你的手藝啦。”
當時的李長壽,點頭如搗蒜,意氣風發,眼中都是未來的期許——他一定會讓爹娘過上好日子……
就這樣,時間一晃過了四年。
李長壽已經成為了一名熟練的扒尸工。
八月十五的那一天,青牛村最后一道炊煙消散時,李長壽正趴在村口老槐樹上掏鳥蛋。遠處山道騰起的黑云裹著鐵甲寒光,十二歲的少年忽然想起前日,自已扒尸時,似乎遺落了一枚竹哨在南楚斥候衣襟里。
他的面色慘白。
可不等他反應過來。
一道嘶啞渾厚的聲音,就已經飄進他的耳中。
\"西秦的狼崽子往這邊來了!快下來!\"
樹下傳來的是老瘸叔的嘶吼。
李長壽手一抖,鳥蛋碎在粗麻衣襟上,蛋清混著冷汗滲進破口子的草鞋。
他想和樹下的老瘸叔,說些什么,可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看見地平線上展開的血色軍旗,他忽然意識到,自已遺落在戰場上的那枚竹哨,終究是被發現了,竹哨,此時或許正在西秦先鋒的鞍囊里尖嘯。
……
那一晚。
青牛村被直接踏平。
幾百戶人口的村莊,除了被老瘸叔帶到山上躲起來的李長壽,一個活口沒能留下。
而老瘸叔,也在把李長壽藏起來后,為了引開追兵,扭頭遁下山去,再沒歸來。
三天后,李長壽跪在焦黑的祠堂廢墟里,十指摳進混著骨灰的泥土。一道道焦痕在殘垣上蜿蜒如蛇,每條蛇都咬著他的喉嚨說——都是你害的。
少年的眼角,流下血淚。
他死死咬著嘴唇。
“我要求仙問道,我要長生。”
\"我要活到天地盡頭,把你們都拽回來。\"
少年抓起一把灰燼塞進嘴里,咸腥味刺得眼淚直流。后來他才知道,那天的雨是紅色的。
……
此后四年,少年開始在名山大川之間穿行。
為了能拜入仙門。
他什么苦都愿意吃,什么事,都愿意做。
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門。
不是嫌棄他資質低,就是嫌棄他囊中羞澀。
他第一次知道,求仙,也是需要家底兒的。
可他一個只會扒尸的少年,哪里有什么錢財……
他那時,望著悠悠蒼天,眼中只有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