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又換了一雙新鞋子——皂靴上銀線繡的蝶。那蝶翅隨著楚云瀾蹲身的動作顫動，落下一方絲帕按在他滲血的膝頭。
\"疼么？\"
楚云瀾的丹蔻染紅了帕上白梅！
\"下回官老爺點戲，你只管往我身后躲。\"
……
一幕記憶消散。
又一幕記憶，在林堯的腦海中浮現。
后臺炭盆爆出火星，趙繼業嗅著師兄袖間沉水香，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
自已隨戲班外出唱戲，卻在亂葬崗走丟，當班主好不容易把他撿回來，他昏迷不醒，病入膏肓……直到這縷香氣驅散腐尸惡臭——楚云瀾把自已妝匣當了，換得郎中一劑續命湯。
暮色漫過雕花窗時，趙繼業在妝鏡前為楚云瀾描眉。
鏡中人不似臺上美人，倒像工筆勾勒的玉面修羅。
\"師兄，今日張督軍府上夜宴……還是我去吧，他本來點名要的就是我！你去的話，萬一官老爺怪罪，整個戲班子都要受到牽連。\"
楚云瀾忽然按住他顫抖的手！
“無妨的。”
“那張督軍，什么脾性，遠近聞名，少男少女，只要生的好看，他都不放過。”
“這種事情，你沒有經驗，但師兄有。”
“我打小就開始應付各種官老爺！”
“你別擔心，此時盡管交給我。你且去城隍廟替我上柱香。\"
……
畫面再次破碎。
新的畫面出現時。
是更漏敲到三更，趙繼業攥著半塊冷掉的桂花糕奔回戲園。
后園古槐下，張督軍的猩紅斗篷鋪在雪地上，楚云瀾的白色中衣浸著暗紅，像被揉碎的玉蘭。
那官老爺打著赤膊，提著酒壺踉蹌起身！
“帶勁兒！”
“真帶勁兒。”
“比娘們兒還帶勁。\"
“嘿嘿，雖然不是我要的那個，但是老爺我也滿意！”
這一刻，趙繼業，咬爛了自已的下唇，他覺得五雷轟頂，他喉間泛起鐵銹味。
他不知怎地，忽然撲了上去！
他的師兄死了……
這殘酷世上，唯一對他好的，對他最好的師兄，死了……是替他而死的。
他此時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他要拿大腹便便的狗官。
為他師兄償命。
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地上，楚云瀾，從自已殘破的袖中滑出柄短刃——那是他生辰時師兄贈的\"護身符\"。卻不知為何，在今天，被師兄帶在手中。
他猙獰的怪叫著。
撲在張督軍的身上。
那大腹便便的張督軍，力氣大得出奇。
把他也壓在地上。
“剛玩完一個，竟然又來一個。”
此時的趙繼業宛如瘋癲。
他抬手，抓住地上的那柄短刃，刀柄上蝶翅金絲割破掌心，比那年亂葬崗的尸臭更腥濃。
他抓著短刀，抬手就刺。
血霧漫過眼前時，他聽見環佩叮咚。
他不知道自已刺了多少刀。
只知道，自已身上，臉上，都是黏糊糊的血。
張督軍肥碩的身體壓在他的身上。
他用了很大的力氣，都沒能把那肥碩的張督軍推開。
而他的眼角，眼淚卻怎么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可就在這時。
他忽然聽到一聲輕笑。
他抬起頭。
看見不遠處的高墻上。
坐著一個玄衣女子。
那玄衣女子眼神玩味的看著他。
隨后玄衣女子，從墻上躍下，她自月門款步而來，裙裾掃過之處，積雪化作紅蓮。
那女子，指尖挑起他下頜，眼中赤瞳映著滿地猩紅！
\"好狠的心性。\"
“只是學戲可惜了。”
\"可想學真正的本事？\"
趙繼業咽下齒間碎肉，咧開染血的唇。戲臺方向傳來《夜奔》的鑼鼓，他忽然想起楚云瀾最后一次勾臉——若美人的黛眉入鬢，眼角卻暈著桃紅。
“你是仙人？”
“你愿意收我這個下九流的戲子為徒？”
\"那我要那督軍的魂，永世跪在師兄妝鏡前。\"
那女子輕笑，腕間銀鈴震碎滿園紅梅。當夜督軍府三百口人頸間綻開血線時，趙繼業正對鏡描摹楚云瀾最愛的遠山眉。殷紅靈力順著筆尖游走，在眉心凝成墮魔印。
破曉時分，他抱著楚云瀾的骨灰走過督軍府廢墟。
那玄衣女子，在垂花門下拋來枚玉簡，內中《血河真經》泛著幽光。
\"魔道修的是執念。\"
她指尖拂過趙繼業眉間血印，\"你師兄這抹殘魂，我便嵌在你本命法寶中。\"
“我叫蘇淮竹。”
“記住，傳說中的極道萬業魔君，是你的祖師，你以后，無論如何，都不能丟他的臉。”
……
最后一絲記憶殘影消散。
林堯手中的殘魂，也魄散魂飛。
鎏金大門后的暴徒，一個個都眨巴著眼睛。
“魔君剛剛捏碎的魂魄，是趙繼業的師兄，趙繼業的情郎吧！不愧是魔君，斬草除根，不改魔到本色。”
“可我怎么看著，好像是那殘魂，自行消散的。”
“呸，你什么眼神兒啊！你看不起魔君？”
……
而與此同時。
蘇淮竹，也默默的走到了林堯身前。
她也望向趙繼業的尸骸。
“就這么干脆的死了？還真符合他的性格。”
隨后她又望向林堯，眼神幽怨。似乎有萬千衷腸想要訴說！
“義父……”
而就在這時。
林堯也轉過頭來。
他看著眼前這個自已親手養大，出落的亭亭玉立，對自已似乎又有些別樣情懷的女子，表情復雜。
他在想……這要是“千面魅影魔君”，可能已經下手了。和“千面魅影魔君”的人設相比，“極道萬業魔君”還是有一點良心，雖然這良心不多！
林堯此時輕聲咳嗽了幾下。
“我知道你想和我單獨聊聊。”
“但我覺得咱們現在這種狀態，單獨聊，容易天雷勾地火。”
“咱們還是聊一聊星盟吧。他們讓你受了多少委屈，我一件一件去討！你干爹回來了，那些混賬老東西，都要付出代價！真不知，是誰給他們的膽子，對魔君養大的孤女動手，當年在帝南星海……屠戮得還是太少了！不夠讓他們刻骨銘心！那這次，就讓他們徹底記住！什么，他媽的叫，極道萬業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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