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兵部車駕司員外郎孟繼孟文軒愿為大明使者,出使葉爾羌汗國,定不負陛下所托。”王憲鄭重其事道。兵部下面設有四個司,分別是武選清吏司、職方清吏司、車駕清吏司和武庫清吏司,每個司設有郎中一人,為正五品,是各司主官。每個司設有員外郎一人,為從五品,為各司郎中的副職,協助處理各司事務。正五品的官已經算不小的官了,在京城可謂是養尊處優,所以當時選出使葉爾羌汗國的使者之時,這些正五品的官員猶豫再三,還是沒人站出來。說白了都怕死。大部分從五品的官員也都不想充當這個使者,但孟繼不同,此人性格剛毅,和同僚之間的關系并不是很融洽,但身為兵部尚書,王憲一直很器重孟繼,因為孟繼一直以來都是兵部之中少有的主戰派,包括很多年前面對蒙古的時候,他一直都是主戰的。彼時王憲還不是兵部尚書,那時候的兵部尚書是個主和派,所以那時孟繼在兵部不得重用,直到王憲上任兵部尚書,這才把孟繼慢慢提拔了上來。這次選拔出使葉爾羌汗國的使者的時候,其他官員都還在猶豫要不要當這個使者的時候,孟繼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王憲在孟繼眼中只看到了誓死報國的決心,王憲清楚,此次出使葉爾羌汗國的使者,非孟繼不可了。其他那些官員,即便是派他們去了,他們也未必有那個決心,敢死在葉爾羌汗國,倘若他們怕了,那么自己和陛下的布局將會功虧一簣,這不是王憲想看到的。“孟文軒啊,朕對此人倒是有些印象,倒是個實心任事的。”嘉靖想了想,終于想起了孟繼這個人,如今王憲作為兵部尚書,兵部之中的主戰派很多,但嘉靖剛繼位那兩三年,王憲可不是兵部尚書,彼時整個兵部,大多數都是主和派,特別是當初周楚第一次將俺答從大同擊退的時候,朝中的官員得知此事褒貶不一。很多官員主張派出使者,去草原主動和蒙古人議和,嘉靖記得當時兵部有個六品官,上疏痛斥這些官員,并且對周楚大力夸贊,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孟繼。雖然孟繼沒資格上朝,但嘉靖因為這封奏疏對孟繼一直都有印象。“那就宣孟文軒上殿吧。”嘉靖清楚,既然王憲提名孟繼了,那么此時孟繼肯定在外面候著呢,一般朝會得五品及五品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孟繼從五品,朝會上沒有他的位置。“微臣拜見陛下。”孟繼進入朝堂之后,行禮道。“孟文軒,當初周衡器在大同擊退俺答,朝堂之中都是議和之聲,朕記得當時你寫了一封奏疏,極力主戰。”嘉靖看著孟繼,說道。孟繼聽到這話,頓感受寵若驚,他怎么都沒想到,自己這么一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居然能引起陛下的注意,陛下居然還記得當初自己的那封奏疏。這讓孟繼有種想替嘉靖效死的沖動。“多謝陛下掛懷,當時微臣只是覺得我大明不能總是固守,自古以來,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只有把他們打怕了,我大明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寧。”孟繼恭敬道。“這話說得好,我大明憑什么和蒙古人議和?大明有周衡器,有陸云瑾,還有林稚心,此三人哪一個不能橫推草原?”嘉靖意氣風發道。“著孟文軒出使葉爾羌汗國,和葉爾羌汗國互通有無,揚我大明國威。”嘉靖看著孟繼,說道。剛知道王憲選出來的使者是孟繼的時候,嘉靖心中就已經同意了,這等主戰派,雖說死在葉爾羌汗國有些可惜了,但倘若派其他人去,他們未必有那個魄力敢死在那。更何況孟繼所求不過一死,正所謂求仁得仁,嘉靖自然沒有反對的理由。“多謝陛下成全。”孟繼聽到這話,直接跪在了地上,沖著嘉靖磕了三個頭,這三個頭就算是道別,也算是永別了。“黃錦,趕緊替朕把孟愛卿扶起來。”嘉靖鄭重其事道。黃錦直接小跑到孟繼跟前,將孟繼攙了起來。“孟大人為國為民,陛下是知道的,此一去山高水長,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一定要交代到,以免留下遺憾。”黃錦在孟繼身旁低聲道。下朝之后,周楚被黃錦叫到了御書房之中。“陛下有何吩咐?”周楚來到御書房,行禮道。“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孟文軒這不是要出使葉爾羌汗國了嗎?之前歐陽必進出使安南之時,朕就有些疏漏,沒有提前幫他處理身后事,現在每每想起,心中都有遺憾,這幾日你就替朕幫孟文軒處理好他的身后事。”嘉靖想了想,說道。周楚聽到這話,點了點頭。“臣這就讓錦衣衛調查一下,看看孟大人有什么遺憾,都幫他圓滿了,至于他的家人,也會給足銀錢,也會派人專門盯著,以免被人找麻煩。”周楚說道。“給孟文軒的銀錢從朕的內帑中出,回頭我讓黃錦備好,給你送去。”嘉靖說著來到書架上,拿起一個漆器盒子,這個漆器盒子通體亮黑色,顯得雍容華貴,整體工藝極為考究,上面全是金絲描繪的圖案,惟妙惟肖,一看就知道不知道經過了多少道工序。對于漆器,周楚了解的不多,只知道漆器制作起來極其復雜,這東西無論是在任何朝代,都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這件漆器盒子朕甚是喜愛,特別是這上面的圖案,這里面朕放了些南洋那邊進貢過來的小玩意,你一起拿回去吧。”嘉靖看著漆器盒子,有些不舍道。“陛下,正所謂君子不奪人所愛,陛下既然如此喜愛,何必給臣呢。”周楚有些為難道。“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朕這里好東西多著呢。”嘉靖擺了擺手道。周楚聽到這話,才上前將書案上的漆器盒子拿了過來,剛一入手,周楚就感覺手一沉,周楚清楚,這盒子之中的東西恐怕更加名貴。不過再名貴的東西,如今周楚也不會太在乎了,嘉靖每次抓住機會就會賞賜周楚,賞賜的還都是一些珍寶,再加上周楚自己有多少錢,自己都不清楚,所以對這些身外之物,倒不怎么看重。但不看重歸不看重,皇帝賞賜的,還是要表示出自己該有的重視和激動。周楚離開皇宮之后,將漆器盒子送回家之后,就騎著烏騅馬,帶著沈煉和大柱,還有皇帝備的幾大箱子財物,直奔孟繼家而去。周楚身為錦衣衛指揮使,進孟府自然是暢通無阻的,不過對孟繼該有的尊重還是要有的,周楚讓孟府的門房通報,孟繼得知周楚來拜訪自己的時候,頓感受寵若驚。他雖然三十多歲了,但心中一直對周楚推崇之至,甚至有些崇拜,有明一朝,縱觀所有臣子,孟繼認為沒有一個比得上這位錦衣衛指揮使的。孟繼一路小跑來到了家門口,生怕怠慢了周楚。“下官見過大人。”孟繼來到周楚面前,躬身行禮道。此時周楚早已下馬,馬匹交給了孟府的人。“孟大人不必多禮,本官此次前來,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讓我來幫大人處理身后事,這些是陛下賞賜的。”周楚指了指后面從馬車上抬下來的一箱箱錢財。“多謝陛下隆恩。”孟繼直接跪倒在地道。周楚這算是替皇帝傳旨了,孟繼自然是要跪謝的。“孟大人,起來吧,陛下讓本官來處理你的身后事,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或許心中有遺憾的,都可以告訴本官,你是知道的,就算你不說,本官也能查到。”周楚將孟繼扶了起來說道。孟繼聽到這話,頓時一臉為難,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周大人,快請進,別站著說話了。”孟繼直接將周楚請進了后院的客廳之中。周楚在孟府一路走過來,發現孟府之中無論是下人,亦或是其他人,都神情悲傷,特別是孟繼的妻子和兒女,都在旁邊默默地抹眼淚。周楚當然知道他們為什么哭,畢竟孟繼此去葉爾羌汗國,定是有去無回的。“孟大人可有什么難之隱?只管告訴本官,本官定會為孟大人處理妥當。”周楚看出了孟繼的猶豫,說道。孟繼聽到這話,起身鄭重其事的對周楚行了個禮。“周大人,實不相瞞,下官私德有虧啊,早年間,下官大婚之前,曾和一女子私定終身,但最終拗不過父母之命,和如今的夫人成婚了,成婚后我們夫妻倒也恩愛,只是那女子為我生下一個兒子,我自覺愧對夫人,所以這些年一直把他們養在外面,虧欠他們太多,每每想起此事,便夜不能寐。”孟繼滿臉愧疚道。“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和這個女子私定終身在前,這件事本官知道了,回頭本官走一趟,你那個兒子多大了?”周楚問道。“犬子如今十五歲。”孟繼不敢有所隱瞞,實話實說道。“十五歲,年紀倒是很合適,回頭本官替他在南鎮撫司謀一個閑差,雖不至大富大貴,卻也一輩子衣食無憂,孟大人對此安排可還滿意?”周楚看著孟繼,問道。“多謝大人,下官感激不盡。”孟繼聽到這話,滿臉激動道。孟繼很清楚,他死后,朝廷會給他的嫡長子加官進爵,甚至他的嫡次子也會分到很多家產,注定一輩子衣食無憂。他最擔心的就是他那個養在外面的庶子,沒了自己的庇護,他們母子恐怕要艱難求生了,更何況孟繼清楚,自己的夫人對這個外室的存在一直都是知道的,只不過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等自己死后,孟繼不清楚自己的夫人對他們母子會是什么態度,孟繼不敢賭。“孟大人哪里的話,你為我大明效死,些許小事本官若不能為大人解決的話,上愧皇恩,下愧孟大人。”周楚擺了擺手道。“孟大人可還有什么心事?本官一并解決了。”周楚看著孟繼,追問道。“除了他們母子之外,下官沒有其他心事了。”孟繼搖頭道。“既如此,那本官就告辭了,余下的時間不多了,孟大人和家人好好相處相處吧。”周楚行禮道。朝會上對那些官員的判罰下來之后,陸萬山帶著北鎮撫司的人開始了不停地抄家。不得不說,這些官員侵吞了這么多年的運鹽收入,一個個都富得流油。一共三十多個官員,每一家最少抄出五六十萬兩白銀,銅錢更是無數,這還只是這些人在京城之中的資產,他們老家的只會更多。對于這些人的老家,周楚自然是不會放過的,怎么侵吞的朝廷資產,周楚就會讓他們怎么吐出來。之前陸萬山將這些人的認罪折子遞給周楚的時候,周楚就給揚州府和嚴嵩去了密函,讓他們聯手將鹽幫的相關人員全部控制起來,以免這些人得到風聲跑路。嚴嵩身為江南省的實際上的一把手,揚州雖然歸南直隸管,但離蘇州也很近,有了周楚的密函,嚴嵩辦起來自然是毫無顧慮,直接帶兵將揚州鹽幫的老巢團團圍住,然后讓揚州府的錦衣衛進去抓人。周楚很清楚,這些官員貪的還只是小頭,真正的大頭全都在鹽幫之中。將這些人的家全部抄了之后,大明的國庫還有嘉靖的內帑又多了一筆不菲的收入,周楚也從中拿了一些。可謂是皆大歡喜。處理完這些事之后,周楚來到京城的一處僻靜處的宅子門前,敲了敲門。“誰啊?”里面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是孟大人讓我來的。”周楚高聲道。“清遠,去開門。”婦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很快,大門被打開,一個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少年郎探頭探腦的看著周楚。“你是何人?”少年看著周楚,疑惑道。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