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的人到張家鋪子的時候,邵公子正哆嗦著手指著大柱,想要說些狠話,卻又怕惹怒大柱,畢竟此時的大柱滿身都是血,完全一副殺紅了眼的模樣。邵公子即便紈绔,也是有些眼色的,很清楚這種情況下不能惹怒眼前的大柱。“張大人,我等來晚了,還望恕罪。”北鎮撫司的人馬來到大柱面前,急忙告罪道。即便大柱只是個總旗,即便此次北鎮撫司帶隊的是一個百戶,但這個百戶在大柱面前也得畢恭畢敬。別說是百戶了,就算是千戶見了大柱都得客客氣氣的。“有勞兄弟們幫忙收拾一下,不然都是血,影響生意。”大柱看著眼前的錦衣衛,說道。“張大人哪里的話?陸大人叫我等前來,就是聽候您的吩咐,我等這就收拾,保證收拾完之后,鋪子里一點血腥味都沒有。”為首的百戶說道。要說清理現場,錦衣衛是專業的,錦衣衛之中甚至有人專門配置一些藥水,可以完全清除那些看不見的血污,經過錦衣衛清理之后,不只是聞不到血腥味,整個鋪子里基本上一點血都不會再有了。邵公子眼看著錦衣衛來了這么多人,形勢很不妙,想著先避其鋒芒,回頭再來算賬,正要偷偷跑路,卻被大柱攔住了去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大柱怎么會讓此人這么輕易的跑了。“怎么,你一個小小的總旗,還敢抓我不成?”邵公子看著大柱,倒也硬氣,他爹是工部的五品官,眼前的大柱不過是錦衣衛的一個總旗,七品官罷了,雖說錦衣衛見官大三級,但那也只是對千戶以上的錦衣衛而。錦衣衛之中的總旗和百戶不知道有多少,總旗到百戶差了一級,百戶到千戶雖然只是差一級,但實際上的權利卻是天差地別。千戶都是有數的,每一個千戶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但百戶不一樣,京城之中,光錦衣衛百戶就不知道一兩百個,更不用說總旗了。大柱聽到這話,倒是一愣,他還真不敢貿然將眼前這個紈绔子抓起來,因為他怕給周楚惹禍。“張大人盡管抓,周大人已經讓陸大人去工部抓人了,他爹跑不了,工部那些官員也跑不了。”一旁正在收拾的百戶聽到這話,頓時笑了,沖著大柱說道。大柱聽到這話,眼睛頓時亮了。對于此人的話,大柱絲毫不懷疑,至于周大哥是如何知道自家的情況的?大柱很清楚,這京城之中的事,只要這位錦衣衛指揮使想知道,沒什么是不能知道的。大柱伸手抓住邵公子,如同拎著一個小雞仔一般將他扔在了自家鋪子跟前。邵公子此時還在回味著剛才的話。周大人?陸大人?去工部抓人?他可不懷疑這些錦衣衛的話的真實性,此時的邵公子腦瓜子嗡嗡的,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為何事情的走向和自己的料想完全不一樣。很快,邵公子也被帶到了昭獄之中,和他爹邵錫等官員關在了一處。邵錫看到自己的兒子被抓進來,也有些懵,畢竟他的其他同僚都只是個人被抓進來,畢竟北鎮撫司抓人是為了審,沒有掌握足夠的證據之前,不能抄家,也就不會抓官員的家人。但眼前邵錫的兒子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隨后很多人便意識到這件事恐怕沒那么簡單。“你因為什么被抓進來的?”邵錫看著同僚的目光,知道不弄清楚是不行的,看著自己兒子問道。“我我也不清楚”邵公子的名為邵陽,邵陽聽到這話,看著周圍這些官員的灼灼目光,瞬間意識到自己可能捅了大簍子了,天大的簍子。不過這也只是一種感覺,畢竟從邵陽的視角來看,他得罪的不過是一個錦衣衛總旗,什么錦衣衛總旗能有這么大的能量。在這種氛圍下,原本還想撒點謊的邵陽,完全說不出謊話了,當下一五一十的將自己之前的遭遇說了出來。“張家鋪子?那個錦衣衛總旗是不是叫張大柱?”李瓚聽到張家鋪子之后,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問道。“好像是,他爹叫他大柱。”邵陽想了想,說道。“張大柱,你他娘的真是膽大包天,敢去惹他家的人,還想搶人家的妹妹?你怎么不上天呢?”李瓚聽到這話,氣的破口大罵道。邵陽被罵懵了。“大人為何罵我?”邵陽不解道。“罵你?罵你都是輕的,我現在想打死你,我們這些人被抓進來,全都是因為你,因為你管不住自己的褲襠。”李瓚知道了禍源,恨不得將眼前的邵陽弄死。其他人聽到這話,頓時來了精神,滿臉不解的看向李瓚。“李大人此何解?”其中一個官員問道。“他口中的那個錦衣衛總旗,是那位的護衛,說他的名字你們可能不熟悉,但另一位你們肯定都聽過,沈煉!”李瓚恨鐵不成鋼道。其他官員聽到這話,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沈煉跟隨周楚多年,自周楚剛當上錦衣衛指揮使沒多久就跟著周楚了,雖然在錦衣衛之中官職只是個百戶,但其名氣完全不下于一般的錦衣衛千戶。特別是之前周楚在余姚遇刺,沈煉的恐怖戰力傳回京城,更是讓他名聲大噪。“沈煉,張大柱!你搶女人搶到錦衣衛指揮使護衛的妹妹那里去了?”邵錫看著自己的兒子,終于明白自己為何被抓了。原本邵錫還覺得很冤枉,自己雖然撈錢,但在這些同樣被抓的人之中,并不算拔尖,怎么自己就這么倒霉被抓了。現在看來,自己被抓的一點都不冤,甚至自己的這些同僚,都是被自己牽連的。邵陽看著周圍這些官員看著自己那冒火的眼神,頓時感覺瑟瑟發抖。“今日不打你一頓,難解老夫心頭之恨!”李瓚說著走上前去,沖著邵陽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其他官員也不示弱,紛紛圍了過去。邵陽身子骨本來就虛,這些人的拳腳雖然不重,卻也要了他半條命。邵錫在一旁冷眼看著,他現在都恨不得上去補兩腳,完全沒心思替自己的這個廢物兒子求情。眾人打了邵陽一頓,也算是發了邪火了。“行了,別把他打死了。”李瓚擺了擺手道。這話一出,原本打的有些意猶未盡的那幾人這才停手。“也不能全怪他,那位回京了,這是要有一番動作,這件事只不過是個由頭罷了。”李瓚為官多年,看的清楚,倘若只是為了張大柱出氣,只需要抓邵錫一家就行了,沒必要牽連這么多。既然把他們都抓了,這件事就不再是那么簡單了。其他人也不傻,聽到這話也都很認同。“看樣子這是要拿我們工部開刀啊。”另一個官員感慨道。“這京城之中也不是他周衡器只手遮天,我等背后也都是有靠山的,豈能任由他北鎮撫司拿捏?”邵錫眼看著眾人冷靜了下來,這才說道。剛才他根本不敢說話,生怕眾人因為自己的兒子遷怒于自己。“就是,李大人,你可是首輔大人的得意門生啊,首輔大人一句話,錦衣衛指揮使又如何?還不是得乖乖放人?”另一個官員看著李瓚,滿臉恭維道。李瓚聽到這話,勉強一笑。倘若李瓚沒有聽過周楚的那些傳的話,恐怕也會這么想,但之前的內閣首輔楊廷和又如何?還不是被這位弄的致仕了?自己的老師楊一清雖然是內閣首輔,但論權勢,和當初的楊廷和比要差很多。彼時的楊廷和在京城可謂是一手遮天了,但那又如何?所以李瓚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樂觀。楊一清正在府上喝著茶聽著小妾給自己唱曲,管家進來了。“老爺,工部侍郎的李大人的內人求見。”管家恭敬道。楊一清聽到這話,沖著小妾擺了擺手。“老爺,我先下去了。”小妾說完這話,識趣的離開了。“讓她進來吧。”楊一清雖然不清楚她一個婦道人家為何突然登門,卻也清楚,如果不是急事,她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會如此不顧禮儀。很快,李瓚的夫人來到了楊一清面前。“見過首輔大人。”李瓚的夫人行禮道。“不用多禮,宗器是出什么事了嗎?”楊一清看著眼前夫人愁容滿面的模樣,問道。宗器是李瓚的字。“大人神機妙算,方才北鎮撫司的人突然闖進了我們家,將宗器帶走了。”李瓚的夫人不敢隱瞞,如實回答道。楊一清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即恢復了淡定。對于此事,楊一清并不意外,李瓚作為楊一清的學生,之前的工部侍郎被查處之后,楊一清就推薦李瓚補位,李瓚之前也很低調,所以陳萬亂來的時候沒有被波及。不過自從兩年前周楚離京之后,這位工部侍郎就再也控制不住雙手了,和一眾同僚開始大撈特撈,畢竟工部的支出一向都是很可觀的,隨便經他們手,都能過一手油,更不用說他們有意思的去撈錢了。這也導致這兩年工部的支出越來越高,但實際上能真正花到實處的,卻是少之又少。對于這一點,楊一清看的清楚,曾經讓工部尚書特意提點過自己的這個學生一兩句。但奈何李瓚當時撈錢撈紅了眼,再加上周楚又久不在京城,不只是李瓚,很多其他官員都不把這位錦衣衛指揮使放在眼里了。其他人不清楚,楊一清等人可是比誰都清楚周楚是什么脾氣,楊一清更清楚,皇帝不是不清楚工部這些人的動作,只是東北開戰,烏思藏開戰,皇帝首先要保證的是大后方的穩定。楊一清從來都清楚,李瓚這么撈下去,被清算是遲早的事。如今的局勢,和正德年間完全不同,正德年間,大家的俸祿都很低,養家都困難,而且皇帝對地方和官員的掌控力相對較弱,大家都撈錢,沒人會管。但自從江南和京城實行考成法以來,如今考成法已經逐步推行到整個大明了,所有官員的俸祿都得到了大大的提高,因為考成法和商稅,很多官員甚至還能拿到不菲的提成。這樣的情形下,大家都很有錢,底線也就提高了許多,那些可貪可不貪的,都會三思而后行。不是說都不貪了,但整體而,貪污的比以前要少得多,所有人都要考慮一旦被抓之后,就會失去一切。這種情況下,工部的這些官員反而成了一枝獨秀,禿子頭上的虱子,格外顯眼。楊一清很清楚,等周楚回京之后,恐怕第一時間就會清算他們。事情和楊一清料想的差不多,對于周楚為何事先沒有知會自己,楊一清甚至都沒多想,楊一清很清楚,周楚這位錦衣衛指揮使,從來都只需要向皇帝負責,倘若和自己攪到一起,皇帝該睡不著覺了。真到了那個時候,周楚完不完不清楚,楊一清很清楚,以自己現在的情況,肯定是被皇帝查辦的。“我知道了,我這就進宮,向陛下求情,至于陛下會不會網開一面,那就看命了,你也不要抱太大期望。”楊一清嘆了口氣道。“我早就和宗器說過,如今俸祿都這么高了,還是管不住自己手。”楊一清有些恨鐵不成鋼道。“宗器也是不得已,我們這么大一家子要養”李瓚的夫人哭哭啼啼道。“這京城之中為官的,哪個不是一大家子要養?怎么?就你們家特殊?工部的俸銀不說是六部之中最高的,那也是挑尖的,更何況經過工部的錢財,正常過一手那都是正常的,過一手就一手油,非要再伸手撈錢?”楊一清不耐煩道。眼看著楊一清發火了,李瓚的夫人也不敢哭了,用手帕擦了擦眼淚。“大人說的是,都怪宗器太過貪心了。”“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去一趟皇宮。”楊一清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這件事他還不能去找周楚,越找周楚,李瓚只會死的越快,只能去找皇帝求情,皇帝若肯網開一面,那李宗器就還有一條活路。想到這里,楊一清看向了一旁的管家。“備轎,去宮里。”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