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駕到。”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又是一聲太監的高喝之聲,緊接著嘉靖的生母蔣太后的鑾駕就停到了陸府門口。皇帝太后齊至,所有人都急忙站了起來,包括在內堂的楊一清等人,還有那些世子郡主,紛紛來到陸家庭院之中,恭敬而立。明朝的跪拜制度很繁瑣,比如下官見上官,就要行跪拜之禮。但明朝也很神奇,很多明面上規定的東西,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基本都不怎么遵守了。比如跪拜的禮儀,實際上很少有下官見上官就行跪拜之禮的,除非是犯官,或者有求于上官的。朝會上,文武百官基本也只是行禮,不會跪拜。陸松夫婦,陸炳,周楚,以及陸煒小兩口,紛紛來到皇帝和太后面前,正要行跪拜之禮,被嘉靖擺手制止了。“不必多禮,今日大喜的日子,我和母后也來湊個熱鬧。”嘉靖笑道。陸松夫婦和陸炳以及周楚聽到這話,也就沒有繼續要行跪拜之禮。“今日陛下和太后大駕光臨,又是他們小兩口的大喜之日,他們小兩口自然該跪拜君父。”陸松說著伸手就去按陸煒的脖子,陸煒和楊苒聽到這話,隆重地跪下,對嘉靖和太后蔣氏鄭重磕頭。對于陸煒兩人的跪拜之禮,無論是嘉靖還是蔣氏都沒有拒絕,笑著受了。一般人家大婚,都是拜天地,拜高堂,最后對拜。但陸家顯然不是一般人家,皇帝和太后都到了,自然是要拜君父的。“真是一對璧人,本宮看著歡喜,這對鴛鴦是本宮前些日子閑來無事繡的,正好送與你們,祝你們百年好合。”蔣氏拉著楊苒的手,將她繡的一對鴛鴦荷包放在了楊苒手中。楊苒剛被蔣氏拉住手的時候,身體一僵,極為緊張,畢竟眼前的可是當朝太后,論身份之尊貴,整個大明也無人能出其右了。“不必緊張,當初文心這孩子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他呢,真要論起來,文心和皇上也能論上一個奶兄弟。”蔣氏自然明白楊苒為何如此緊張,拍了拍楊苒的手,笑道。當初蔣氏怕朱厚熜和楊氏關系太好,從而和自己這個生母的關系疏離,讓興王在京城為陸松謀了個差事,陸松原本的差事則由陸炳繼承。這對陸家本就是好事,原本陸家只有一個世襲的錦衣衛職務,現在變成了兩個,陸松夫婦自然是極為愿意的。蔣氏對楊氏,沒什么惡感,甚至兩人的關系還很好,這一年多,蔣氏經常叫楊氏進宮陪她一起說說話,以解苦悶。再加上如今陸家的權勢,以及陸家對皇帝的幫助,特別是周楚這位錦衣衛指揮使,對自己兒子的幫助,蔣氏一直都是知道的。陸煒的大婚,原本身為太后的蔣氏完全沒有必要來的,甚至皇帝朱厚熜前來,都有些太過抬舉陸家了,不過無論是朱厚熜還是蔣氏都清楚,對陸家,無論如何抬舉都不為過。抬舉陸家,就是抬舉周楚。周楚到了如今的位置,他們再抬舉周楚,那無異于捧殺,對周楚對皇帝,甚至對朝廷都不是好事。抬舉陸家就不會有這些問題。蔣氏算是看出來了,周楚這位錦衣衛指揮使到了這個年紀還未提婚配,甚至從未提過有什么心儀的女子,多半是要和陸家這個小女兒走在一起的。抬舉陸家,就相當于抬舉周楚。楊苒聽到這話,感受著蔣氏那溫婉的語氣,倒也沒那么緊張了。“真要說起來,文心也算是和朕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后來文心來了京城,朕還傷心了好一陣子。”嘉靖半開玩笑道。“母后,這就是衡器,您不是時常念叨衡器的名字嗎?”嘉靖指著一旁的周楚,介紹道。“衡器,本宮也這么叫你吧,你也算半個陸家的孩子,和文孚文心更是親如兄弟。”蔣氏看著周楚,滿臉笑容道。蔣氏很聰明,只談家事,不談國事,周楚做的事人盡皆知,已經不需要蔣氏再夸一遍了。“太后太抬舉臣了。”周楚受寵若驚道。“哪里算得上抬舉,對了,你可有心儀的女子,若是有,告訴本宮,本宮替你說和。”蔣氏玩笑道。眾人聽到這話,都露出了笑容。“是啊衡器,文心和你我年齡一般,如今文心已經成婚了,你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嘉靖看著衡器,調笑道。“臣哪有時間啊,陛下是知道的,更何況大哥都還未大婚,臣更不著急。”周楚說著看向了一旁的陸炳。原本還在看戲的陸炳突然被點名,有些措手不及。“怎么還有我的事?”陸炳一臉懵逼道。“別提了,京中各家的女子,朕都讓人送來了畫像,讓文孚挑選,他愣是沒有一個心儀的。”嘉靖看著陸炳,有些恨鐵不成鋼道。“臣現在只想保護陛下的安危,哪有心思想這些。”陸炳有些無奈道。“你可別拿朕當幌子,現在朕可沒什么危險,你總是要成婚的。”嘉靖不滿道。一旁的周楚眼看禍水東引成功,站在一旁看起了樂子。至于院中的其他人,那些有功名在身的,或者官員,都是躬身行禮,那些白身之人,全都跪倒在地,不敢抬頭。“好了,我們趕緊進去吧,不要擾了賓客。”蔣氏眼看著院中的賓客跪倒大半,不忍心看他們一直跪著,出提醒道。陸松夫婦聽到這話,頓時松了口氣,急忙將嘉靖和蔣氏引進后宅之中。嘉靖和蔣氏,自然是要單獨安排一桌,不能在內堂,否則內堂那些人哪能吃的安生。安排在后宅最合適不過,這一桌大有講究,陸松夫妻和陸炳以及周楚作陪,嘉靖、太后,以及皇后張氏位列席中。原本陸松夫婦以及陸炳應該是去招呼客人的,不過此時皇帝皇后乃至太后都在這里,他們首先要做的肯定是陪好這幾位。皇后張氏,原本是張順妃,上一任皇后陳氏被廢之后,她就被嘉靖冊立為皇后,為了彰顯對張氏的寵愛,嘉靖將張氏的父親張楫擢拔為錦衣衛千戶。張楫這個錦衣衛千戶在整個錦衣衛系統之中都是很特殊的存在,即便是周楚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也都是刻意忽略他的存在,不招惹,也不觸碰。錦衣衛之中的其他人,更是不敢惹這位皇后的親爹。不過張楫吸取了陳萬的教訓,對于周楚,那是禮敬有加,不敢有絲毫僭越,但凡遇到事都匯報,一般只要張楫匯報的事,不太過分,周楚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兩人倒也相安無事。嘉靖這么安排,倒也不是往錦衣衛里安插人,實在是張楫沒什么功名在身,想要擢拔,要么封侯,要么往錦衣衛里塞。有陳萬這個前車之鑒,嘉靖自然不會再隨意封侯了,便只能往錦衣衛之中安排。同時也有敲打張楫的意思在里面,畢竟之前的陳萬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就是因為得罪錦衣衛指揮使周楚才落得如此慘淡的下場。或者更確切的說,陳萬根本就是錦衣衛指揮使和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用完就被拋棄了。這一點,張楫倒也看得明白,所以平日里雖然貪點小錢,卻也不會太過。“今日這里沒有外人,你們也不用拘謹,權當家宴就行。”蔣氏笑道。“母后說得對,哪有什么外人,都是自家人。”嘉靖說著端起酒杯,站了起來。“朕要敬乳母一杯,當年乳母將朕當成了自己的孩子養大成人,乳母離開之后,朕每日做夢都會夢到乳母。”嘉靖說完這話,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楊氏急忙站了起來,端起酒杯陪了一杯。“妹妹不必如此,坐下就好。”蔣氏略顯責怪道。楊氏喝完酒之后坐了下來,她很清楚,太后可以和自己客氣,但倘若自己真的坐著受了皇帝這杯酒,太后心里肯定會不舒服。自己再怎么說,也只是皇帝當初的乳娘,換個說法,不過是興王府的一個下人罷了,切不可恃寵而驕。“文孚,衡器,陪朕喝一杯。”嘉靖說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道。周楚和陸炳聽到這話,紛紛端起酒杯,和嘉靖遙遙碰杯,一飲而盡。“痛快,人都說登上皇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朕能有文孚陪在身邊,還有衡器為朕盡心盡力,是何其幸運。”嘉靖有感而發道。“臣才幸運,以臣做的這些事,也只有陛下能容得下臣,只有陛下才能對臣如此鼎力支持。”周楚附和道。“衡器你為我大明做了這么多事,沒有你,朕現在未必能在這京城立穩腳跟,朕不支持你,支持誰?”嘉靖說著又喝了一杯。周楚和陸炳跟著陪了一杯。對于周楚,嘉靖其實看的也不是很清晰,甚至有種霧里看花的感覺。很多事,很多問題,嘉靖都覺得周楚知道的太多,太透徹。比如自己還未登基之前很久的時候,周衡器就能準確的預料到皇兄朱厚照會被楊廷和這些人害死。雖然說的有理有據,也有前例可循,但朱厚熜仍然覺得有問題。周楚預料的太準確了,就好像知道這件事一定會發生一般。除了這件事,周衡器身上還有許多嘉靖理解不了的點。總體而,周衡器太完美了,好像生而知之一般。不過這些問題嘉靖并不在意,嘉靖唯一確定的一點就是,周衡器從一開始就是真心實意為自己辦事的,后來周衡器的種種做法,包括跟自己要養馬的太監,包括隨時可以將虎賁軍的軍權交給林鹿,都可以看出,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錦衣衛指揮使,并沒有過多的野心。根據嘉靖的了解,這位錦衣衛指揮使很矛盾,但又矛盾的很統一。對待那些士紳官員,周衡器可謂是心狠手辣,從不留手,抄家滅族只是尋常。對待那些底層百姓,比如周楚開的布莊之中的工人,卻是意外的好。除了這些布莊的工人之外,嘉靖還知道周楚做的很多事,比如當初周楚在蘇州府的時候,給那些修筑堤壩的流民開的工錢很高,而且對于這些流民的吃食,更是格外重視。這位錦衣衛指揮使,一邊心狠手辣,一邊又菩薩心腸。這讓朱厚熜在周楚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自己的老祖宗,明太祖朱元璋。此時陸家外院之中,賓客們都在低聲議論著。“這陸家為何這么厲害?皇上和太后都來了。”秦莞的母親滿臉不解道。“娘你小點聲。”秦莞聽到這話,嚇了一跳,急忙說道。“陸家的主母可是皇上的乳娘,陸家大公子現在是皇上的近臣,皇上剛登基那會,據說陸大人晝夜不輟地保護著皇上,周大人就更不必多說了,周大人為陛下,為大明做了多少事,周大人可以說是半個陸家人了。”秦莞對周楚的事可以說是了如指掌,順帶著對陸家的事也了解頗深,可以說是信手拈來。“行了,少說話,多吃菜。”秦父面容嚴肅道,他生怕這些話被他人聽了去,雖說聽去也沒什么,倒也沒聽說過誰因為議論皇家之事而獲罪的,但終究是好說不好聽。實際上除了他們一家子,其他賓客也都在暗中議論,一個個眼神都極為興奮,對很多人而,能參加這場婚禮,見到這么多大人物,完全可以成為他們后半輩子茶余飯后的談資了。孫嬌嬌的公爹此時也是大開眼界。“這么看來,陛下對周大人極為重視啊。”孫嬌嬌聽到這話,心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不廢話嗎,如今朝中皇上如果說對誰最重視,那無疑是周大人。“周大人值得陛下如此重視。”一旁的孫弘說道。“周大人做的那些事,別說所有事了,就算某一件單拎出來,你我再加上滿朝文武,哪個敢做?”孫弘反問道。這話一出,孫嬌嬌的公爹頓時啞口無。“吃菜吧,就你話多。”孫嬌嬌的公婆給她公爹夾了些菜,沒好氣道。她算是看出來了,自己家的男人說話不靠譜,孫大人和嬌嬌都不怎么待見他。在她心里,孫嬌嬌可是他們家的祖宗,一定要伺候好,將來自己兒子甚至孫子的仕途,可全在孫嬌嬌一人身上。另一邊的楊廉觀察了半天,及早的離開了陸府,回到家中靜候消息。倘若過了今日,錦衣衛還沒有任何動靜的話,他就可以開啟下一步計劃了。聯合滿朝文武彈劾內閣首輔楊一清。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