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海市。上班族們漸漸結束了忙碌的一天。夕陽下,街道上車水馬龍,已經出現了擁堵。有數據顯示,晚高峰的人們相比早高峰時候,心情更加的平靜,司機甚至很少急躁的按動喇叭。而對于另一群人來說,他們為了生計而奔波,從這一刻才剛剛開始。北區天橋之下。這里遍布大量的攤販,包括各種小吃夜宵,各種售賣小物件的地攤,還有各種套圈之類的娛樂小項目,還有各種各樣的民間雜耍表演。“吆,我們的大戲劇家回來了!”“小狄,今天放學這么早?”一個皮影戲攤后側,身軀消瘦,戴著工匠皮圍裙的老者,用毛巾擦拭著手,緩緩走出,看著自己放學歸來的孫子。西瓜頭少年仰頭,笑道:“爺爺,今天下午學校大掃除,我提前干完了自己的活,就跑掉了。”“你這小子。”老者搖頭一笑,“老師肯定不知道這事,你肯定是惦記著爺爺,想提前回來幫爺爺完成表演。”西瓜頭少年吐了吐舌頭,“話說回來,跟爺爺一起完成皮影戲,比上學有意思多了,長大以后我繼續擺攤演皮影戲,不但能掙錢,還能把爺爺的手藝傳承下去。”老者上前,摸著自己寶貝孫子的頭,“傻孩子,時代不同了,你的好好學習,學科學,學科技,不要跟我門學,我的手藝是做皮影,演皮影,你奶奶的手藝是手工刺繡,你看看我們,現在能做什么,也只不過是在天橋下擺地攤,賺一點點的辛苦錢。”西瓜頭皺著眉,但察覺到爺爺一直在注視自己,又咧嘴笑道:“爺爺,今天還有什么活沒做?”“白骨精。”老者笑道:“白骨精用太久了,胳膊都快脫落了,得重新綴結,弄好了今晚演三打白骨精!”“我來!”西瓜頭放下書包,忽然意識到什么,小聲道:“爺爺,我先換個尿布”片刻。鎢絲燈形成一道小小光斑。西瓜頭坐在幕后的箱子旁,全神貫注的修整著白骨精,他手藝精湛,還為白骨精的手臂重新上色、熨平,又完成綴結,而綴結,就是用麻繩將皮影的各個部分連結起來。三打白骨精即將開場。外側偶爾有大人駐足,也稀稀拉拉的坐著幾個孩子。奶奶在不遠處擺刺繡攤,爺爺在一旁打鑼鼓,西瓜頭直接挑大梁,獨自一人挑簽子。當他把鎢絲燈調轉,從后側照向幕布時。孫悟空躍然登場,口中配上咿呀呀的叫聲。西瓜頭少年的雙手很靈活,戲本子也倒背如流,一個人操控孫悟空和白骨精兩個角色。外側幾乎沒有掌聲。但西瓜頭全神貫注,眼睛里閃著光。他喜歡這種感覺,一盞燈、一塊幕布就構成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里的所有人物,都有清晰的關節,走向只有那幾種,清晰可見。而西瓜頭只需要手握竹簽,就可以在幕后,操控他們所有行為。竹簽一動。讓他們跳,他們就必須會跳。讓他們倒,他就必須倒。讓他們喊,但他們嘴巴里卻發不出聲音,需要自己來配音,怒喊也好,慘叫也好,自己讓它響,就能響,想讓他們無聲,他們無論如何也叫不出來。皮影戲結束之后。爺孫倆開始了新的創收項目,雙簧。西瓜頭需要先化妝,在臉上打上一層慘白的底子,而后印上兩個圓圓的大腮紅。他蓄下的長頭發,這個時候起了作用,直接全部扎起,形成一個朝天辮,雙簧表演中,"前臉"妝容就算完成了。這出雙簧叫做《學吃喝》,是個傳統劇改編項目。爺爺蹲在身后,一邊打著鼓點,一邊說出啼笑皆非的劇情,比如"大口吃飯"、"大口喝酒"、"吃到了一只蒼蠅"、"咦,那不是蒼蠅,竟然是一粒屎"。而西瓜頭需要在前邊,盡可能滑稽的表演出這些動作。夜色越來越深。天氣微涼。人來人往,不斷有人經過,但很少有人駐足。少年和爺爺賣力的表演著。隨著時間的推移。熱鬧的天橋夜市,逐漸安靜,行人們都已經離去,月亮掛枝頭,整個城市也即將陷入沉睡。西瓜頭頂著怪異的妝容,跟爺爺一起清點今天的打賞,93塊3。奶奶步履蹣跚的走來,笑道:“今天刺繡大賣,整整賣掉了21塊刺繡手帕,兩條絲巾!”“哦呦,兩個月以來最佳業績!”西瓜頭哈哈的笑著,但越笑聲音越小。這些錢,還不夠奶奶的一天的醫藥費,她得了肝癌,快死了。但自己不管尿穿多少層尿布,始終改變不了這個結果。與此同時,他那貧窮的宿命,似乎也被鎖定,只要是關于錢財,什么彩票信息,股票代碼,只要帶回來,一切都會被修正,變得毫無意義。“爺爺,你們的手藝那么好,為什么賺錢這么難啊。”頂著慘白臉、大腮紅,扎著朝天辮的西瓜頭,眼睛閃爍著,握著拳頭。“哎”爺爺嘆息一口氣,“還是那句話,時代不同了,科技發展的太快了,我們這些技藝,在現代科技的沖擊下,已經沒有那么珍貴了,像你奶奶的那種刺繡,我可是知道,她可是曾經最,現在有的服裝廠,使用刺繡機器,一天可以做出10萬塊手帕,而且從不會出錯,精美絕倫。”“而咱們的皮影”“現在那什么定格動畫啊,3d動畫啊,還有什么電影特效,比我們精彩不知道多少倍。”“哦還有互聯網,人們使用它,隨時隨地就可以看演出了,干嘛要來天橋呢。”爺爺用濕毛巾幫西瓜頭卸妝,“我就說,你要好好學習,學習知識,科技將來才有出路,不要總是來皮影攤,之前總是把你叫做"大戲劇家",都把你叫歪了!”“爺爺,我喜歡戲。”“尤其是編戲,掌控戲。”“而那些科技,工廠,互聯網”西瓜頭眼睛閃動著,“爺爺你說,有沒有一天,人類的科技忽然就停止了發展,然后開始大規模倒退了呢?”“傻孩子,說什么夢話呢你。”“編戲編上癮啦?”爺爺一蹙眉,搞笑道:“科幻戲咱爺孫倆可演不了啊。”天橋的燈逐漸熄滅了。不少攤販準備在早市上賺錢,所以就地搭帳篷,直接睡了。爺爺也準備在早市上繼續表演,碰碰運氣,所以沒有離開,正在收拾著道具。西瓜頭站在天橋上,看著遠方的城市。深夜了,燈光在一片接著一片的熄滅。城市變得朦朦朧朧,只能看見一些建筑物的剪影,就仿若科技大倒退,電消失了一般。西瓜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尿布,皺了皺眉。瞳孔逐漸變得漆黑。也是這一瞬,一只手掌,忽然搭在了他的肩頭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