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郡,冀縣。隨著冬季的第一場落雪。整個漢陽郡都被積雪覆蓋,銀裝素裹大地一片蒼白。太守府的書房當中,火盆又增加了兩個,但是依舊難以完全抵擋外面的嚴寒。后世都知道明朝亡于小冰河時期。但極少有人知道,東漢年間,也正處在一種節氣混亂的小冰河時期的夾縫。冬季越來越冷,有時甚至在六月天氣依舊落雪。之前沒有來到涼州的時候,段羽還沒有這種感覺。但自從來到涼州之后,這種感覺就愈發的明顯。氣候,是一個王朝興衰的重要因素之一。一個一年四季氣溫適宜,沒有巨大自然災害的王朝,往往在衰變的過程會變得更加緩慢。但一個氣溫混亂,每每都要面對自然災害的王朝,將會加劇王朝的衰落和崩潰。自然災害所產生的影響,最佳直觀的影響便是饑荒,災病。而恰巧,東漢就處在了這樣一種環境之下。而這種時代,還有一個統稱。亂紀元!而這一段時間,因為沒有別的事情,段羽便開始在太守府當中補充東漢開端以及之前的歷史。根據段羽查到的一些史料顯示。東漢的氣溫和天氣震蕩,是從新莽王朝之時便已經開始了。在東漢建立之前,新莽的天鳳元年,天氣就已經開始逐漸變的惡劣。《漢書:王莽傳》中記載,四月,隕霜殺草木。也就是說,四月的時候,天氣驟然霜降,將春天剛剛新長出來的草木嫩芽都殺死了。這種天氣完全不正常。而就僅僅相隔一年,天鳳三年二月。原本應該春暖花開,萬物復蘇的時節關東地區卻遭遇了強烈地震和風霜雪降。《漢書:王莽傳》中記載,地震,大雨雪,關中尤甚,深者一丈,竹柏或枯。二月春暖花開的時候,關中地區遭遇了強烈的地震,還有大雨雪,最深的地方,積雪可達一丈。僅僅是又過了一天,到天鳳思四年的時候,有記載,八月份的時候,寒冷的天氣甚至已經可以凍死人了。當段羽在看到這些記載的時候,也感到驚訝。羌族從酒泉張掖開始朝著關東遷徙的時候,便是東漢初年。而當時羌族遷徙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生活環境所迫。新莽王朝從建立,一直到赤眉軍崛起,幾乎每年都在遭受強烈的自然災害。而東漢初期,只是延續了一段時間新莽王朝的惡劣天氣,在后來的幾十年當中,氣溫開始逐漸的轉好。這個時間階段,也是東漢王朝最穩定的一段時期。但這種天氣并沒有完全退去,只是減少而已。汝南袁氏的先祖袁安當年在抵達洛陽的時候,就遇到了一場大暴雪。暴雪過后,洛陽城內的百姓都紛紛出來清掃自家門前的積雪。而袁安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所以并沒有出門掃雪。而路過袁安家門口的巡檢士兵則是以為袁安在家中被凍死了。伴隨著惡劣的氣候,土地糧食減產,剛剛播種的種子秧苗會被凍死,而百姓也因為劇烈的氣溫震蕩起伏而感染病痛。傷寒。為何張角的符水能廣泛傳播?不是因為張角的符水有多么多么的好使好用。而是大漢十三州,天下百姓遭受病痛傷寒的人太多了。段羽記得《傷寒論》就是東漢醫圣張仲景所著。可見的,這個當今天下有多少百姓在遭受病痛和饑荒的折磨。段羽以前也看過三國志,看過三國演義。但那些里面只有關于英雄美人,群雄爭霸,搶奪地盤,廝殺權謀的描繪。但是卻極少有關注百姓民生,對天下社會的描寫。可是當段羽真的身臨其境在這個環境之下的時候。也才能明白一二為什么百姓要造反。為什么天下的百姓說活不下去了。就在這種環境之下,士族豪強還在兼并土地。看似士族遍地的繁華盛世,看似英雄美女頻出的廣闊地貌,其實更多的,則是饑寒交迫。那些士族身上裝點服飾的美玉金銀,那些豪強家中的錦衣玉食,無非都是百姓蘸血的饅頭,吸食的都是百姓的骨血。張角能一呼百應,天下相應,并非是因為他的符水有多么神奇。段羽穿越之前聽說過一句話。那句話是這么說的。"你明知道張角的符水是假的,為什么還跟隨他造反?"回答是:"我當然知道張角的符水是不是假的,但他至少能給我口飯吃!"且不論這句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但至少,段羽現在看到的,就是這樣。民生凋敝,百姓饑寒交迫,豪強率獸食人。而天下已經壞成這個樣子,那些口口聲聲唱說著以“禮治”“德治”“人治”的儒家士族卻只知道爭權奪利。劉備為什么能從一個賣草鞋的,最終三分天下?不是因為劉備是漢室宗親。漢室宗親這四個字,在當下,并不是什么尊貴的代名詞。兩漢四百年,所謂的漢室宗親多了去了。事實上劉備居住的村子,沒有一個不是漢室宗親。憑什么劉備能成大事?因為劉備有一套關于自己的治民之法。那就是愛民以仁。且不論劉備是不是真正的仁義君子,但自始至終,在劉備入川之后,他卻都是一直這么做的。可能正是因為見識到了黃巾之亂張角于百姓當中的一呼百應,劉備才有了這種理念和想法。段羽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圣人。如今,身處亂世。他沒有任何優勢。現在這一身看似高位,在洛陽城的那些老爺看來,想要剝奪也不過就是一紙文書而已。最起碼在劉宏死之前,是這樣的。天下還沒有到了那種完全禮樂崩壞的時期。這個時候如果造反,那就是一輩子的反賊。他手下這些個士族,將會第一個脫離他,遠離他。他之所以選擇涼州,是因為涼州遠離天下士族中心,以免落得一個將來為他人做嫁衣的結局。但即便這樣,那些洛陽城內的老爺也不打算放過他。此時,在段羽面前擺放著的是三封信。一封來自于袁紹。一封來自于何靈思。一封則是來自于小黃門左豐。洛陽朝堂上發生的事情,前后經過都已經在這三封信上說明了。袁紹表示歉意和無奈。何靈思希望他能投身何氏,充當他們外戚的刀。而小黃門左豐則是把那日在朝堂之上的一切都說明了一遍。還有,代表著袁隗意志的新任涼州刺史耿鄙也正在前往涼州的路上。耿鄙不同于梁鵠這個清流,雖然梁鵠可恨,但是對付梁鵠,他還真沒有放在眼里。但耿鄙帶著的卻是袁隗的意志。還有,新任北地郡太守皇甫嵩則是代表著以楊賜為首的清流一黨的意志。想要來制衡他。五個人。四種意志。左豐代表的是宮里宦官的意志。何靈思代表的則是外戚的意志。耿鄙代表的則是汝南袁氏袁隗的意志。還有皇甫嵩。可想而知,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像是涼州三明,張奐,皇甫規,還有段熲那樣的人,面對這四種意志的時候會變成什么樣子。恐怕會被撕碎。但幸運的是,他段羽不是張奐,也不是皇甫規,更不是走投無路的段熲。當然他也不可能是他的岳父董卓。以前段羽只是理解一點董卓。現在他似乎能讀懂岳父董卓了。明明手里握著刀。但是這刀卻只能聽別人的命令。如果一個不從,自己手里的刀,可能還會砍向自己。想要不被這些左右手中刀的人左右。怎么辦?能怎么辦?所以,既然不想成為董卓。那就要走另外一條路。如果說袁紹走的是王者之道,以袁氏四世三公之名,招攬天下英才。那曹操走的就是梟雄霸道,另辟捷徑,背負天下罵名成就自身。而劉備則是走的仁義之道,以民為水身為舟,在百姓擁護的急流當中前行。只不過三人最終都沒能有成功。既然如此,那他就要將三條道,都集于一身。王道,霸道,仁道。賈詡跪在火盆邊上烤著手。段羽則是將面前的書信還有來自于軍機處的情報全都收攏了起來。“當下有三個問題,一個是關于如何正營民生,一個是如何處理耿鄙,還有一個是如何處理皇甫嵩。”“你烤的也差不多了,也該出個主意了。”段羽看向賈詡。賈詡將烤的熱乎的雙手插進衣袖當中保暖,順便暖和了一下手臂吸了吸鼻子。隨口說道:“仁道,霸道,王道。”段羽眼前瞬間一亮。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