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冷冷望著外面,冷笑道,“跟老子耍心眼,你還嫩了點。老子帶軍訓練,這可是陛下的旨意,日后你能耐我何!更何況,若要立功,我為何要依靠你,我趙虎手下如狼似虎軍士千余人,緝拿那些江湖草莽有何難處!”
說話間,他已是將頭盔帶上,抓著一桿長槍大步走了出來。
“老子的千里駒呢?給老子牽過來。”
一輛牛車裝著干草從城里吱吱呀呀慢慢悠悠的出來,徑直朝著虎跑村而去。地面濕滑,積雪深厚,牛車走的并不快。趕車的是個面龐黝黑身著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車子行駛,雪地里便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轍印。
虎跑村在寒山東麓,距離寒山城五十余里。牛車很慢,照這個速度便是明日上午也不一定能趕到。茫茫雪地,只見一棵棵樹木蕭索的立在那里,如守在邊地的蒼老兵士。
行駛了將近十余里,馬車干草堆里忽然探出一條手臂來。
牛車緩緩停下,趕車人跳下車轅,恭敬地站在那里。
一名頭發如亂草穿著破爛的乞丐模樣的男子從干草堆里爬出來。干草散落,可見到一具無頭尸體,肌膚僵硬蒼白,看上去尸體并不蒼老。乞丐朝趕車人掃了一眼,開口道,“將少當家的遺體運回去,這邊我盯著,若是有什么消息,通過老辦法傳給我。”δ.Ъiqiku.nēt
“我明白,你自己當心點,現在寒山城情勢于我們不利。”
“我知道,這點你不用擔心,怎么說我也是在這里混了十幾年的老江湖了!見機行事的本事還是有的。路上小心點,一定不能讓少當家的遺體被人劫了!”
“嗯,保重!”
“保重!”
牛車繼續行駛,乞丐站在雪地里,遙望著牛車消失在視野中,然后他轉身,朝北面山林方向走去。深一腳淺一腳,他渾不在意。單薄破落的衣衫根本不能御寒,但于他卻似乎不打緊。走了一個時辰,他來到了一片小樹林中,樹林寂靜,鳥雀無聲,他鉆了進去。過了半柱香時間,他提著一個三尺余長的木箱走了出來,折身朝西,朝寒山城西門而去。
寒風襲來,地面上顆粒狀的雪花隨風氣霧。
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仇九終于長吸口氣,從地上坐了起來。脖子上已然針扎一般的痛,體內氣息雖然已經穩固,但卻難以運轉。被佝僂老人擊傷數個部位,雖然不致命,卻足夠讓他頭疼一段時間。
他將匕首塞入懷中,看了一眼已經結冰的尸體,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凝目遠望,隨風氣霧的雪花,便如輕煙一般的在大地上搖曳。
他想回寒山寺,想去找仇四,可是他又擔心自己只身前往會讓人盯上那里。又想回寒山城,可是如今自己這副樣子回去,必然會讓人懷疑。寒山城,現在無疑是風聲鶴唳。死了這么多人,知府死了,府衙被燒,無論是官府,還是百姓,顯然會對陌生人產生懷疑。
他伸手在臉上一抓,面具軟軟的落在了手中。
昨夜一戰,已然讓面具松弛。
現在,他并沒有其他可以遮掩面目的東西了!
將面具扔在地上,他呼吸數次,讓肺腑稍微松快一些,然后挪著腳步,在厚厚的雪地上行走。此時,他并沒有決定去哪里,只是無意識的移動。
他想回寒山城是出于本能。當自己的設計結束,而效果確實超出預料的時候,他便想著看看能否有可乘之機。寒山城里,并沒有可以幫助他的人。一個人,有的時候反而更好行事。但是,他的劍不見了!寒山城,是虎穴,是險境,也是最有機會的地方。
無名應該讓人惦記上了,但相比較洛蒼而,無名絕對不是最受重視的。他停了下來,拔出匕首,重重的敲擊冰面,然后便見到流水。他趴在窟窿旁,伸著脖子大口的喝著那冰牙的水。那水流入肺腑,讓身體顫抖起來。于是,他繼續趕路。
此時,他已經決定好了。
入夜,一支鎧甲森森的隊伍忽然開入城中。這支隊伍行動迅速目標明確,嘩啦啦便把銀鉤賭坊給圍住了。賭坊內的賭客大驚失色呆若木雞。幾名精壯男子簇擁著一名矮瘦儒雅男子走了出來。
“在下銀鉤賭坊管家杜松,不知諸位軍士為何圍我賭坊?”
嘩啦一聲,一道身影猛然竄了出來,抬起腳一腳重重的踹在了那人的身上,矮瘦儒雅男子哎呀一聲撞在了身后的人身上,兩人便如一直皮球轟然砸進賭坊的大廳之中。人群立時哄然,有的趁機將賭桌上的銀錢順入口袋之中。
“瞎了你們的狗眼,游騎營辦事,還敢裝腔作勢!兒郎們,沖!”
瞬息間,全副武裝的兵士宛若潮水一般涌入賭坊之中。刀兵森森,鎧甲冷冽。賭客們瑟瑟發抖紛紛蹲在地上,賭坊內的護衛卻是拔出刀劍攔在了兵士們的面前。先前說話的官軍冷笑起來,盯著那些護衛,道,“狗、娘養的,平日里驕橫慣了,現在也不知道收斂一點,真以為這寒山城是你們的地盤了嗎?王八蛋!弟兄們,既然這些狗腿子不將我們放在眼里,那邊沒必要跟他們客氣,凡是反抗者,按逆賊論處,殺!”
“殺!”
兵士哄然前進,那些護衛們卻是面色蒼白眸光散亂,一個個心里都在打鼓。不知誰人突然大喊一聲“饒命!”這些護衛便齊刷刷的跪倒在地,將手中的兵器扔在了地上。
“我還以為是什么貨色呢!原來是一群膿包!張順!”
“卑職在!”
“你帶三十名兄弟上樓查看,若有嫌疑者立刻拿下。還是那句話,敢阻擾辦差的,即可打殺,不必客氣!”
“喏!”
當一名矮個子軍士帶著三十人跑到樓上,一盞茶功夫過后,忽然樓上傳來一聲慘叫,一道身影從天井飛墜下來,砰的一聲砸在地上。人群赫然一驚,面目張煌。那砸在地上的人赫然便是那名喚張順的軍士。而這張順,現在卻是死了!
領頭的軍士虎目圓睜,眼睛里如欲噴出火來,他一把拔出大刀,怒氣洶洶的盯著上方。
“竟然藏有逆賊,銀鉤賭坊果然藏龍臥虎!兒郎們,隨我殺上去。”
“嚯!”
兵士們激憤起來,顯然袍澤之時點燃了他們內心的怒火。如果說先前之時跋扈之氣,那么現在,便是憤怒,是殺戮。他們如潮水沖上二樓,樓下的賭徒們如作鳥獸散,紛紛朝外面跑去。
大街一片混亂,人們四散逃去。卻在這時,銀鉤賭坊樓上,一道道身影從窗口躍出,掠上屋頂,然后如飛鳥一般逃離。
夜漸深。
更夫挑著燈籠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去,不時的敲響手中的梆子,嘶啞著聲音喊著“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之類的話語。在一處荒廢的宅院之中,兩個面色倉惶的人躲在雜亂的花圃后面。主人離去,屋宇荒廢,花園敗落,百花凋謝,雜草叢生。這兩個人大口喘著氣,臉上的汗水如雨水一般不斷的往內衣里淌。
他們就像是被圍困的野獸,退無可退進無可進,只能縮在這里,期盼著機會。握著刀的手已經結冰,汗水打濕了刀柄,也在寒冷中結成了霜冰。四下里一片寂靜,更夫離開后,就連那梆子單調的聲音也沒有了。
兩雙眼睛瑟瑟的在敗草中閃爍,呼出的氣息在眼前化成霧水。
“現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既然他們要趕盡殺絕,那便魚死網破,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要是、要是當初就退出去就好了!”
“你說什么呢?”
“沒、沒什么。既然你我心思相同,那便殺出去。”
兩人便靜靜的蹲在那里,四下里一片漆黑,寒風在宅邸內嗚咽,宛若鬼魂的哭泣。一個時辰過后,他們瑟瑟的從敗草中鉆出來,然后\進\入一間屋子。一人取出火折子,找到一柄燭臺,然后點燃。火光映照,荒廢的屋子入目腐朽,蛛網灰塵四下皆是。筆趣庫
忽然,外面傳來叫喊之聲。一人猛然揮手,將那焰火熄滅,然后扯著同伴飛快的沖出屋子,繞到了后院。來人很多,腳步聲雜亂,似乎將整個府邸圍住了。
“往南邊跑!”.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