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扶著云喬落坐在蒲團上，才退下去尋小沙彌。
云喬蹙眉捶著自己腿彎膝蓋處，明明是微冷的初秋，卻跪出了滿頭的汗。
她抬手想擦了擦額上的汗，手臂不小心砸在了一旁石磚處。
咚的一聲輕響，
前頭佛像突地動了下，露出個能容一人穿行的洞口。
云喬抬眼張望，瞧見了洞口處，兩盞燈火。
那點著燭火的燈盞有些眼熟，她多望了幾眼。
認出那燈盞上，刻著的花紋，和她在蕭璟院落里，每日所見的燈盞，一模一樣。
云喬面色一變，疾步走了過去。
身后突地響起景慧和尚的話語。
“施主留步！”
云喬聞聲回頭看去。
急聲問景慧道：“這里，是能到他住處是嗎？我能從此處去看他一眼嗎？我只是想看看，他傷勢究竟如何了。”
和尚眉心微蹙，并未立刻應下。
此處的確是通往蕭璟臥房的暗道。
和尚雖未明確答話，云喬卻也從他神色中知曉這里就是通往蕭璟住處的通道。
那和尚久久不應，她抿了抿唇，便打算自己進那暗道。
“罷了罷了，我且隨你去瞧一眼他，不過你可得記著，只看一眼，若是他沒醒，立刻回來，他那表弟也是個多疑的性子，見了你，怕是要生疑心。”
和尚終是應了下來，領著她，下了暗道。
出家人慈悲為懷，他瞧著云喬連日來因擔憂蕭璟那廝憔悴的樣子，終究不忍心阻攔。
這暗道路程不短，從佛寺，通往揚州城外蕭璟住處。
云喬今日徒步登佛階，又跪了整日，走了沒一半腿就又發麻了。
她扶著暗道的石壁，咬唇忍著，腿打戰得厲害，硬是跟著和尚走到了暗道另一端。
總算到了地方，前頭最后一小截口子，只能容納一個人身形。
和尚停步，將燈盞遞給云喬。
交代到：“施主自己過去就是，前頭走到盡頭，有個扶梯，扶梯上頭便是他臥房入口，你輕輕推開，謹慎些，只露一條縫瞧一眼，莫被他表弟的人發現了，若是被發現了，立刻跳下來喊我。”
云喬接過燈盞，點了點頭，忙就往前走去。
暗道逼仄狹窄，云喬攥緊手中的燈盞，疾步前行，臨到扶梯前，腿彎處已經麻木得站不穩。
她咬牙，猛錘了自己麻木的腿幾下。
才讓腿彎稍稍恢復痛覺，爬了上去，撐開了頭上的入口。
此時天色已晚，蕭璟臥房里，燭火通明。
燈影重疊的臥榻上，睡著面色蒼白的他。
他臉色并不好，光裸的上身包著紗布，人也還昏迷著。
云喬一見他傷成這樣子，鼻頭就酸澀。
她手撐著暗道的木板，想多瞧幾眼后，卻突地聽到了臥房里響起步音。
知道有人來了，未免暴露，云喬才闔上暗道離開。
暗道剛闔上，外頭卻響起了陣厲聲話音。
“嬤嬤，你是糊涂了不成，我已暗中見過那沈家少夫人，生得那般肖似明寧，怎會是巧合！自明寧遠嫁，你家主子身邊未有過旁的女人，突然一個這樣肖似明寧的女人出現在中藥的他身邊，明擺著就是旁人算計，那女人，也脫不了干系。”
隔著一道木板，這話，清晰地落進了云喬耳朵里。
云喬雙目微顫，攥著燈盞的手發緊。
明寧……那是誰？
他從未同她提過……
云喬眼睫顫著，手攥著燈盞，耳邊一陣陣的轟隆。
偏生，外頭的話音，還在繼續。
“表少爺明鑒，沈家少夫人之事，主子查過，確系偶然。
江南地界之人布置的美人計，在揚州花樓。
那女子，更像明寧郡主，主子知道是美人計的棋子，將人從花樓贖身帶了出來，暗中關押審問。
至于沈少夫人，實在無辜。
自郡主遠嫁后，主子孤身至今，有個女子伴身，總好過舊日那般不近女色。
奴婢跟著主子身邊伺候，是親眼瞧見過主子待那沈少夫人如何的。
自郡主之后，主子哪瞧見過旁的女子，只那沈家少夫人，得了主子青眼。”
嬤嬤是怕趙琦一怒之下在蕭璟昏迷不醒時對云喬動身，這才出解釋。
可那一句句的話語，落進云喬耳中，卻似一陣陣的巨雷。
云喬攥著燈盞的指節泛白，嗓子如刀割一般。
她重新將手放在木板上，推開了幾分，看向外頭。
那雙瞧見蕭璟時，總是璨璨的眼，帶著幾分微紅。
云喬目光落在面色蒼白的蕭璟身上。
臥房里，嬤嬤和趙琦的話音仍在繼續。
“主子，您可不能動那沈少夫人，主子寵愛她極甚……”
趙琦聽著嬤嬤話語，嗤笑了聲，只道：“不過是個替身玩意罷了，嫁了人的婦人，給你家主子做通房丫鬟都嫌下賤，若不是長了張肖似明寧的臉，你主子那樣眼高于頂的人，能碰個人婦？”
侮辱傷人的話音字字句句入耳，云喬攥緊的手，那掌心被指甲刺得生疼。
為什么呢？
如果她對他而，只是失去了舊情人后，聊作消遣的慰藉，只是個替身，只是個玩意，為什么，他要為了救她傷成這樣呢。
那毒那樣劇烈，那塊被剜下的血肉那樣可怖。
撐在她肩頭，疼得渾身發抖的他，那樣真實。
難道，為了一個替身，一個玩意兒，也能做到如此地步嗎？
云喬想不明白，眼眶里淚水，不住地打轉。
臥房里跪著的那嬤嬤同樣也和趙琦一般覺得，云喬身份低賤又非處子未嫁女，還嫁了人生了孩子，能得蕭璟寵愛，多虧那張臉。
只是她畢竟伺候過云喬，也知道主子是想護著云喬的。
還是硬著頭皮勸趙琦：
“不瞞您說，主子是有心納那女子做妾，特意做了遇刺的局，好哄那女子心甘情愿，遇刺前，主子早知刺殺的箭矢有毒，也已命人去尋解藥，算著時日，就是這一兩日，京中的解藥就該送到了。主子如此費心，醒來后若是知道您私自處置了她，怕是要動怒。”
嬤嬤話音清晰地落地，云喬眼淚里打轉的淚珠，頃刻滑落臉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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