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游魂一般的蕭璟,僵立在原地,耳邊仍舊響著木門里女娘的哭音。
他閉了閉眸,想起許久之前,揚州城里,他捧著她的臉,要她給他做妾的一一語。
他說他不能娶她,他說他有的難處,他口中可以講出千百萬個不能給她明媒正娶的理由。
可是,蕭璟捫心自問,在那時,除了那些所謂的為難之外,他可曾,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真心覺得愿意娶她做妻。
沒有!
沒有的。
那時候的他,一樣是自以為愛她好顏色好性子,他沒想過給她最好的,反倒隱隱輕蔑于她。
出身也好,脾性也罷,御下的手腕,心機謀略,從哪一點看,她都配不上做東宮的太子妃。
甚至,即便他不是東宮的太子爺,只是個閑散親王,但凡他還有一絲一毫角逐儲君的野心,都不能娶個毫無助力,只會給自己惹來麻煩的正妻。
他愛她嗎?
那時候的他,真的愛她嗎?
蕭璟抬手掩面,腦海里浮現那一日云喬問他,是否愛她,每一個時刻的她。
他告訴她——愛。
可這是愛嗎?
愛她,卻不肯給她最好的。
喜歡她,又輕視她。
骨子里鄙薄她。
一次又一次。
那些遠去的揚州舊事,在這一刻重又襲上心口。
他以為的,那段江南煙朧雨里的情緣,原來從最初之時,便這樣難堪。
他有什么臉,在那一日同她談愛呢!
掩面遮著的雙眸,看不到此刻,卻念起當年云喬答應給他做妾的那個時候。
她后來說,只是哄他的辭。
可但凡深想幾分,不會不明白,那一日他身負箭傷,她的確真心應了他。
即便,是讓她無比委屈,無比不能接受的事。
很多時候,蕭璟都會嫉妒云喬的女兒,嫉妒那個孩子奪去她心神,嫉妒她滿心滿眼都是為著孩子考慮。
也不喜歡,她有事為了那個孩子,不顧她自己的感受。
即便他利用了她為了孩子的委屈求全,卻并不喜歡她這份委屈求全。
可他卻不知道,那個總是流眼淚的女娘,也曾為他這樣委屈過自己。
她不想給他做妾,可她那時,還是答應了他。
當初,他自以為讓她做妾都是抬舉,卻沒有想過,鐘愛她,便該給她最好的。
即便后來的蕭璟潛意識里意識到些什么,不愿意真的娶個正經的妻子來,壓她一頭。
可他還是虧待了她,委屈她,許多次。
他垂下手來,目光看向前頭鎖著的門。
突地憶起某次母后教訓的話。
那時,母后告訴他,旁人輕賤她,鄙薄她,罪魁禍首從來都是他。
因為他不夠珍視她,所以那些善于揣摩上意的下人們,所以那些諸如趙兮兒之流的人,都可以或多或少地鄙薄她。
他閉了閉眸,眼睫微顫。
立在這處繡樓前,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