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含淚仰頭望那人,見那人神色悲切,鳳眸泛紅,他說,“但若能見到昭德王后,也請母親問問她.........”
昭德王后。
這四個字真叫人心口泛酸吶。
那些酸麻啊全都沿著這一身的經脈迅速地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之中,將將要停下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她知道昭德王后是誰。
她在晉國的宗廟里見過昭德王后的謚號。
那是晉君謝玄的母親啊。
他與她一樣,也已經不見母親許多年。
他們的家國一樣都在三家分晉的時候崩于一旦,再不復存了。
阿磐愈發抱緊了那人,“問她什么?”
那人的眼淚嘩嘩地掉,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問問她,她.......還疼嗎?”
阿磐聞心如刀刺。
她知道昭德王后死于三家叛亂,就死在這大明臺的大殿之中。
年幼的謝玄曾在崔若愚的護佑下躲過一劫,卻親眼看著他的母親渾身是血,抽搐著死去。
他從來也不與外人道的脆弱,這時候一覽無余,也一瀉千里。
他沒有問母親可為他即將光復晉國的社稷是不是感到驕傲,沒有,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在憂心全身是血的母親是不是還那么疼。
阿磐泣不成聲,抬袖去抹那人的眼淚,也哄著他,勸慰著她,“她不會疼了,再不會疼了........鳳玄........她不會疼了.........”
那人似孩童一樣失聲痛哭,溺在這悲憂的情緒之中,久久也無法出來。
阿磐從不見謝玄如此痛哭流涕。
從也不曾。
就在是夜,就在此刻的大明臺,他們也不過是兩個失去母親的孩子啊。
廊下守夜的人聞聲擔憂,不由地低聲提醒,“主君和夫人遇到了什么傷心事,可要請老先生來?”
那人這才止住哭聲,長長一嘆,“無事,不必驚擾先生。”
他一向如此克制,怕外人聽見,因此再悲慟難過,也在頃刻之間抿緊了唇角。
廊下守夜的人應了,臨走前又輕聲勸了一句,“白日辛苦,請主君與夫人早些安歇吧,天亮后,只怕還有許多繁雜的事。”
是了,百官還在宮中留宿,西太后不也還在宮門外等著嗎?
阿磐朝著這大殿的窗外望去,此刻天光沉沉,還不見泛白,距離天明還有些時辰呢,不知西太后可還在宮門,可還在與那些宮眷姬妾們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真怕他再頭疼啊。
擁著,哄著,勸著,阿磐再睡不著,似母親一樣輕撫他,一雙素手穿過那人發間,輕輕緩緩地為那人按蹺。
那人總算安穩下來,不再淌淚,也總算能踏踏實實地睡上一個長長的好覺了。
這一夜殿外仍舊會有腳步聲拾級登上高階,踩著白玉磚往廊下來,不過片刻的工夫,腳步聲便走了,便踩著白玉磚往丹墀去,疾疾地下了石階,很快就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必是來稟西太后的事。
是了,西太后等了一夜,已經等得心急火燎,再等不下去了吧。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