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在陽,一人在陰,一人拉她,一人推她,是他們一同把她帶回了大明臺里來。
夢里的人已經放下了,夢外的人也沒有什么不能釋懷的。
提起蕭延年,是她自己也已經放下了。
謝玄也不再計較了吧,因了他也在笑,他說,“我知道。”
啊,他也知道。
必是聽到她在夢里一次次地叫著“先生”吧。
他還說,“阿磐,我沒有殺他。”
一時聽得恍了神,阿磐下意識地問,“誰?”
那人平心定氣的,似在說著一樁十分尋常的事,“他。”
不必提起名字,就知道是中山君了。
阿磐心中如山川震動。
宗廟那日,晉君沒有追殺蕭延年。
沒有殺他。
因而蕭延年沒有死。
是活著的蕭延年來入夢。
難怪,難怪他夢里能聽見腳踩蕓薹的聲響,卻怎么都看不清楚他的臉。
活人的腳步才有聲響,一樣,也只有已故的人才看得清楚到底是什么模樣。
他是怎么做到的啊,阿磐不知。
知道她去了鬼門關,他竟驅使自己來入夢,親自帶她走嗎?
誰知道呢,他總是有那么多的歪門邪道,道行深的方士做起來也許并不難。
也難怪,謝玄的人那么快就掌握了人皮面具的制造技法,這背后難道就沒有這些微妙的關聯嗎?
他自己也放下了吧。
他溫和地笑著,“我親手放他走的。”
是了,那日他回大明臺時,天色早都黑了,原來宗廟的事一結束,就去見了中山君。
也許正因了謝密并非遺孤,因此晉人集團才那么介懷。
中山君若果真死了,他們又何須把一個稚子放在眼里呢。
是晉昭王收服了中山君。
這是大國之君的氣度,非常人所有,這也是中山君永遠都比不得晉昭王的地方。
因而中山君只能做中山君,而魏王父卻終成晉昭王。
阿磐睜眸怔著,見那人還溫和地笑,“不信,你問伯輔。”
阿磐朝竹簾外望去,安北侯正立在那里,也不知道聽了多久,不知是什么時候就在那里了。
安北侯垂著眸子,“是,沒有十二刀。”
哈,撒謊大王。
還“三四一十二刀”呢!
一個撒謊大王,一個撒謊小王。
那撒謊大王還問,“我可還算個小氣鬼?”
他可一點兒都不小氣。
他大度能容天下疆土,也容得下蕭氏父子,再沒有什么比這更好的結局了。
她不會問起中山君如今怎樣,在什么地方,又在干著什么事,若是活著的蕭延年來入夢,那便是也已經放下了“天下與她”。
因而不問他的大志與歸宿,知道活著,有這樣的念想,就足夠了。
阿磐的眼眶濕漉漉的,“大王仁德,能容天下人。民心所向,必定四海歸附。”
因而“歸”,是個好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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