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有一瞬的恍惚,一時不知他下之意指的是什么。
她知道吉服有兩套,一套是大婚,一套是大典。
從上黨郡來的路上,他曾提起過這件事,那時候兩顆心靠得很近,不管是對大婚還是大典,都有十分美好的暢想。
只是入了晉宮之后,繁雜的事務一樁接一樁,還沒有閑暇一同去看一看這吉服,是什么顏色,繡了什么花樣,鑲了多少顆玉石,又配了什么樣的墜飾。
初時事多不得空。
后來就被關進了大明臺。
也就更沒有機會去好好地看一看,摸一摸,試一試了。
阿磐笑著搖頭。
那人溫聲道,“孤與你,去試一試吧。”
他竟還愿娶。
這數日來,他必定聽了許多有關“妺喜”的論,軍師也好,謀士也好,他身邊的人大抵都在極力阻攔這樁婚事,不然偌大的晉宮怎么一點兒大婚的風聲也沒有。
連趙媼都不曾聽到一點兒。
可內里的枯敗已經快要撐不住那描畫出來的好氣色了,阿磐溫靜地沖他笑,“大王量的尺寸,定是合身的。”
那人撐著長案緩緩起身,他忍著頭疾含著笑,話聲平和又克制,“孤看你,有些瘦了。”
那芝蘭玉樹的人立在那里,緩緩地要朝她伸出手來,寬大的袍袖往下垂著,在建章宮列燭如晝中映出金閃閃的龍紋來。
那平和又克制的聲腔中,隱隱含著幾分乞求,“若不合身,便命人.........改一改。”
阿磐鼻尖一酸,忍不住要上前朝那人伸出手去。
一抬手,知道已腫脹的傷處已經要撐不住了。
抱著孩子要起身,然跪坐得久了,雖膝下有一層厚厚的長毯,還是身子微微一晃,有些吃不消了。
她該趕緊回去上藥,也給哭得嗚咽的癡兒換一件干凈的衣袍啊,因而她說,“妾有些累,改日吧。”
那人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只徐徐地垂下手去,一雙鳳眸黯然,怔怔地望著她懷中的孩子。
這時候有將軍疾疾進殿來稟,“大王,探馬送來了南方戰報,我們的人在黃河邊打死了數十個韓人,韓國使臣已經在路上了,要來向大王討個說法。”
他知道了,來人也就退下了。
你瞧,這天下也并不太平啊。
三家倒了兩家,還有一家自知唇亡齒寒,因而為求自保,必定要趁著晉君登基前后的好時機,也許又要起戰事,也許要合縱連橫,鬧出什么大事來。
那人怔怔地問她,“阿磐,你可還愿?”
晉君請她來,她來了。
疲極乏極,她也記得自己來是要干什么。
孩子哭累了,也就不哭了,阿磐笑著點頭,“妾是晉人,怎會不愿呢?”
她是晉人,便嫁晉人。
嫁給晉王,忠于晉國,沒什么好猶疑的。
看起來還與從前一樣,他愿意娶,她也愿意嫁,好似沒什么不一樣的,好似這數日靜好,什么不悅也沒有發生。
可那人聽了,竟不知怎么眼角微紅。
他也在笑,可那笑終究不達眼底。
看起來眼里有水光兀自閃了一閃,眸中支離破碎,不及那破碎被人瞧見,便垂眸別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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