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
終究要為自己做一次主,終究要以身為子,跳進這棋盤中破了這個死局。
因而沒什么要猶疑的,因而就拂起袍袖,拆開帛帶,把那道長長的傷口完完整整地暴露于這潑天的大雨中了。
這數日來,她總在夜里推窗接水,謝韶見慣了,從來是不屑來管的。
總之接點兒雨水能干什么呢,還能翻出什么浪花來。
雨下得真大啊,冰涼涼地打在傷處,打得可真疼啊。
這傷處的皮肉還不曾長到一處呢,又被這豆大的雨砸得皮開肉綻。
孩子在殿里虛弱地哭,虛弱得呻吟著,微微弱弱的,在這噼里啪啦的雨聲里幾乎要聽不清楚。
阿磐就那么聽著這微弱的哭聲迎著凄風苦雨立著,閉上眼睛,也就分不清那流了滿臉的到底是雨,還是眼淚了。
她想,人到底為什么要活著呢。
人活著,為什么總有這么多的不忍,總有這么多的難處,這么多的苦,這么多的無解啊。
可也該高興啊。
能在這死局中為自己和一個絕路中的孩子做一回主,是該高興啊。
雨勢仍舊很大,傷處疼得人忍不住地打顫發抖。
掩了窗子,她在疼痛中撥開珠簾,朝著殿門走去。
謝韶高大的身影在搖擺的風燈下立著,愈發像地獄來的惡鬼羅剎。
一推開門,就見那惡鬼冷著臉,“干什么?有我在,誰也別想出去!”
這急風大雨,并著傷處的疼,人在殿中也依舊似在雪窖冰天中。
可她心里高興啊,高興就沒有什么可與惡鬼惱的。
在那惡鬼的冷眼凝視下,阿磐徐徐拂起寬袍大袖,也徐徐地抬起了左臂來。
那臂上如今是一道長長的,濕漉漉的,血肉模糊的口子,好似咧著嘴巴,嘲諷眼前這要吃人的惡鬼。
她笑著,她的話聲也似從幽冥地府中傳來,“叫醫官來。”
不管是不是妺喜,不管情不情愿,謝韶這回都沒了不叫醫官的理由。
他的主君不許二公子見醫官,卻從來沒有說不許夫人出殿。
也許是怕他的主君責罰,他連殿門都來不及鎖,撐著雨傘抬步就奔向了茫茫夜雨中。
她就在等人的空當里,把那血肉模糊的左臂緊緊包裹了起來。
無事,沒有銅銹,就沒有什么事。
包上個幾天,等傷口愈合了,也就大好了。
子期先生很快就來了,人來的時候,阿磐聽見謝韶在外頭叮囑了一句,“一盞茶的工夫。”
才一盞茶,能干什么呢。
子期一來就要給她把脈,查看傷勢。
她慶幸謝韶的薄待,這夜的事沒有立即稟告晉君,使她有機會把看醫官的機會讓給這個可憐的孩子。
阿磐笑著搖頭,“子期先生,給這個孩子看看吧。”
子期一怔,“微臣奉命來為夫人..........”
阿磐強行打起精神來,“我沒事,給我金瘡藥,先生給他看。”
子期遲疑著,微微別過臉去往外看,大約是要看殿外的謝韶,“這.........”
你瞧,所有人都領了君命。
不許謝密見醫官,不許為他醫治。
一盞茶的工夫救不了人,廊下那惡鬼就必定要闖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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