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這第三日,大明臺里的人從天亮就開始等。
等了一天,等得孩子懨懨的又昏睡過去了,要等的人還沒有來。
殿門一開,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春姬。
春姬來的時候抱著魏甲,見過禮后,便憂心忡忡地說話,“妹妹,這是怎么了?我前日來過一次,被擋在外頭了,便不敢來。今日外頭還是守了許多人,我以為還不許來,沒想到,竟肯放我進來。”
阿磐笑,“沒什么,要改朝換代,總是戒備森嚴,免得出什么差錯。”
春姬這才放下心去,一同在窗邊軟榻上落了座,卻輕嘆了一口氣,“我在宮里很不踏實,沒有人說話,總想要見你,請你幫我拿個主意才好。”
難得還有故人愿來,與她說話,寬解心中的煩悶,只是她自己都深陷囹圄,又哪有什么主意可出呢。
不過是一起說說話,寬解心中的煩悶罷了。
阿磐嘆道,“過去的故人里,如今只有你我和嬤嬤了。”
春姬憮然點頭,“活下來不容易啊,這亂世,人就像個無根的浮萍一樣,飄在水里,沒有個著落,風吹到哪里算哪里,飄到哪里就算哪里,自己哪里能做得了主呢。”
唉,是,到處都在打仗,誰又不是隨波逐流地活著。
春姬心中大抵已經憋悶許久,這憋悶使她愁眉不展,“先前進了魏宮,也就留在了魏宮,要不然,還能去哪兒呢?如今魏宮沒了,我心里還是空落落的,也不知該去哪里了。”
唉,是,亂世中的女子莫不如此。
“王父厚待我們母子,暫且許我們在宮中落腳。可我心中有數,知道是不該在這里的。要是我自己一人,沒有旁的牽絆,那便還好,留在宮里做個婢子,姑姑,嬤嬤,都好。”
春姬說著話,垂頭望著懷中的嬰孩,望著望著便忍不住嘆氣,“可是有魏甲,就不能留了。王父這數日國事繁忙,我不好去叨擾,有什么事,總得先來問問妹妹的意思,不好越過了妹妹去。”
春姬不是個有貪念的人,在魏宮待了數年,也早都活明白了。
懂道理,識禮數,知道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這樣的女子,原是不該有慘烈的結局的。
阿磐道,“宗廟當日,你把甲兒交給我,免了一場政變,我心里感念。只是,如今我有心無力,不好去見王父。姐姐不如先暫留一段時日,不著急走,過了今日,也許明日,就有法子了,我總要給你們求一個好去處,去一方水土做個富貴的閑人。”
今日等謝允來,也許就好了,也許就撥云見日,有個好結果了。
春姬辭懇切,“若不是因了妹妹的緣故,我們母子也早成了刀下鬼了。惠王的子嗣,便是個嬰兒,也是活不了的,這我知道,哪里還有什么‘富貴閑人’可做。”
是,春姬說的沒有錯。
亡國遺孤,自古有幾人能活下來呢?
縱觀史書,燒死,刺死,溺死,掐死,毒死,勒死。
死法繁多,無一不慘。
這晉宮之中,此刻便有兩國遺孤。
中山的遺孤不好說,但魏國的遺孤還活著呢。
她原本還想說,若是求不來,也請你,千萬不要怪罪。
可春姬聽了前面的話,那忐忑不安的心大約已經好上了許多,因而這時候長長地舒一口氣,展顏笑了起來,“王父善待魏國遺孤,是有大雅量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因了這句話,阿磐心中的希望又添了許多。
是啊,一個能善待魏國遺孤的人,為什么就不能善待中山遺孤呢?
何況,這個中山的遺孤叫了他許久的“父親”了。
便是個小貓,小狗,養得時間久了,不也就有了感情了嗎?
難道謝密,還比不過魏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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