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不是一個好兆頭啊。
阿磐到底不愿撒謊,不愿誆騙謝玄,因此碎心回他,“是姐姐的孩子啊。”
那人聞憮然,不肯罷休,“再問。”
再問就不知了。
再問就不能再答了。
人不能撒謊啊。
一旦撒了一個謊,就要撒下第二第三個謊,直至撒下許多謊,就為了圓了最初的那一個謊。
她不得不撒謊,就為了圓了前頭說起的謊,“不知。”
不曾見過中山君。
也不知阿密身世。
那人默著,久久地默著,良久嘆了一聲,“你真是個強硬的人啊。”
是,她知道應該服軟,可服軟也就要把那個孩子推出去了,她想不出如何保住那個孩子的性命。
又聽那人低低嘆道,“可孤卻不忍將你送去大營,嚴刑拷問。”
那威壓四海的晉君眼角泛紅,眼淚在眸中團團打著轉兒,他看起來心碎神傷,話在唇邊踟躕半晌,這半晌也許在思量,也許在寬慰自己,也許又一次在等她坦誠相待,好半晌過去,才咽聲問了出來,“阿磐,為什么啊?”
為什么啊。
阿磐眼眶一酸,又一回滾下了淚來。
拼命把淚水咽回去,口中的氣息滾燙又酸苦,一心的愁緒真是無窮無盡啊。
心下凄然,擎著那受傷的小臂,跪直身子,將那人攬在懷中,輕撫著他的華發,心碎地喚了一聲,“鳳玄........”
可喚一聲他的名字,卻不知該說些什么了,乞求的話無臉說,寬慰的話也一樣說不出口來。
因而,就那么輕撫著,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哽咽著不能說下去。
那人喃喃問道,“求什么?”
如今她心中所求,唯有一樣,不過是一個活著的孩子了,因此輕聲求道,“把阿密留給我,我把他好好養大,好嗎?”
那人又是默著,又是默著,又是無盡頭的靜默著。
天知道在這靜默的工夫里他在想著什么。
也許會應吧,也許在想如何結束這累極乏極的一夜,也許要應了她的請求,也許要給她一個臺階,也許在盤算下一步的路該怎么走。
他不說話,她便就默默地陪伴,默默地等著,總會等他開口,告訴她一個結果。
也不知默了到底有多久,及至聽見外頭偏殿里響起了孩童的啼哭,那久久靜默的人才開了口,“叫那兩個孩子來,孤要好好看看他們。”
阿磐心頭一緩,這便算是松口了吧。
這漫長的沉默中,他也許終究是愿意妥協了,愿意退一大步,乃至十步,百步,乃至千萬步了。
那好啊,就要改朝換代,但求一切都順風順水,再不要橫生枝節。
這便趕緊吩咐人去偏殿帶兩個孩子過來。
趙媼大抵早就急得團團轉,也早就準備好了,外頭的人一傳命,她幾乎立刻就抱著兩個孩子進了殿。
兩個孩子半日不見父親,此刻十分歡喜,就在那人左右偎著,一個個乖巧懂事地把自己手里的小玩意兒送給那人,奶聲奶氣地叫他,“父親!父親!”
可此刻的謝玄眼里涼涼的。
他太急于找到一個答案了。
這個答案得是確切的,是確鑿無疑的。
因而他把手里的小玩意兒信手置于一旁,近九尺的人緩緩起身,揪著兩個孩子的后領口,一手提溜起了一個,提得高高的,提到了九尺余,提的人心驚肉跳。
他笑了一聲,“阿硯,阿密,看誰飛的高。”
兩個孩子初時以為父親在陪他們玩,還笑嘻嘻地呼啦著小胳膊小腿兒晃蕩,“弟弟,我高!我高!嘻嘻.........”
“嘻嘻,哥哥,抓,抓我!嘻嘻........”
大一點兒的聞果然朝著小一點兒的刨蹬,小一點兒的就嘻嘻笑著躲,躲來躲去,再在那人掌心之中揮舞著小手朝著謝硯刨蹬。
阿磐一顆心提著,懸著,真怕那人就這么松了手,一下就把兩個孩子摔下去。
她記得不久前,還沒有多久,她聽趙媼說生謝挽的時候,因為阿密死死地撞了她,把她撞得難產不下,謝玄就曾險些摔死這個孩子。
一雙手在袍袖里兀自顫抖著,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張開雙臂去接住那兩個孩子。
孩子知道什么啊!
連枝燭臺上昏黃的光映在兩個孩子嘻嘻哈哈的小臉上,那紅潤潤的小臉兒笑得多么無辜純良,他們知道什么啊!
她克制著自己,不使自己在那人眼里過分地擔憂。
但趙媼不必,趙媼被那人此舉驚得變了顏色,一雙手伸著,顫著,緊緊地盯著,要去接著,心虛不敢高升勸,只低聲地求,“王父..........”
可那人,手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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