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沾帶著血的指尖與掌心,還殘留著那駭人的觸覺,不知道該走的人有沒有順利地走,也一樣不知道那不該走的人有沒有束手就擒。
前殿的大張旗鼓暫歇,不久響起了莊嚴渾厚的蘇鐘。
阿磐見過蘇鐘,蘇鐘有兩組,總計十六件,銘刻三百五十五字。
其上記載了晉侯蘇隨周王伐夷平叛的赫赫之功,晉侯得勝歸來時,由周王所賜。
編鐘是國之重器,唯有祭祀、征戰與宴請國賓才可奏響。
今日在宗廟當著晉國列祖列宗與諸國國君的面鳴動,可見不日就要恢復晉國國號了。
前殿的事還不知什么時候才結束,這一身沾帶著血的袍子是不能再出現在晉君跟前的,阿磐當機立斷,決定帶著孩子們先一步回宮。
命人去前殿稟了一聲,只道孩子們出來久了,開始鬧騰起來,便與趙媼帶著孩子們乘輕車先一步回了王宮。
臨走前回頭望了一眼暗沉沉肅穆的后殿,那空蕩蕩的大殿中再也沒有了那病弱的身影。
這一路心事重重,當著孩子的面不好說什么,謝硯與謝密兄弟二人都鬼精鬼精的,因此也就沒有什么話可說,便就一路靜默地走著。
回了大明臺偏殿,三個孩子已經睡熟了。
趙媼屏退乳娘,暗自為她清洗傷口,涂藥,更衣,處理了帶血的袍子,
一切處理妥當,便只有心神不寧地等著了。
毫無頭緒地等。
南平與宜公主回了晉陽,就似魚重新入了海,晉陽城十二道城門,東西十四條街,南北十一條大道,她們姊妹在這里要藏,就會藏得如魚得水。
能去哪兒找呢?
阿磐與趙媼兩個人俱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
一個個坐臥不寧,趙媼比她還要急,還要慌亂。
雖不說什么話,可她這大半日都滴水不進,沒有坐熱過軟榻一回。
孩子哭了鬧了,她便來哄孩子。孩子吃飽了睡著了,她便頻頻在窗邊翹首張望。
趙媼與她一樣在等司馬敦。
趙媼等得憂心如焚。
她在等一個迷途知返的孩子,也想要一個身家清白的名聲。
一輩子好強的人,怎么會容忍自己的一生有這樣的污點。
其間婢子來送過膳食,送過了察觀色,也就垂首拱袖默然地退下了。
阿磐勸趙媼喝幾口羹湯,可趙媼不肯。
趙媼怔怔地盯著窗外,“逆子不回來,老奴便是罪人,有罪之身不配食夫人的羹湯俸祿。”
沒法子,連她自己也吃不下什么。
至華燈初上,才聽見車馬人聲。
趙媼連忙出去打探消息,回來時卻一臉的倉皇,溫黃的燭光下趙媼的憂懼清晰可見,她低低地稟,“夫人,完了啊,是.......是王父回來了。”
嗚呼。
這大半日過去,沒有等來司馬敦的消息,謝玄的王青蓋車卻先一步回來了。
還沒有想好怎么辦,怎么與謝玄說今日后殿的事,怎么來解釋臂上的傷,怎么來解釋司馬敦的去向。
這大半日心煩意亂,什么都沒有想好。
可該來的總是要來。
聽見“吁”的一聲,謝玄的車駕停在了大明臺外,便聽得一行人那整齊有序的腳步聲拾級而上,越來越近,經了偏殿,要往正殿去了。
與那七上八下的心跳聲一起響起的,是趙媼欲又止的話聲,“適才我借著宮燈仔細瞧了,王父身邊有一個..........”
阿磐眼皮一跳,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
趙媼的話沒有說完,她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了什么。
人總是這樣,當真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
她穩住心神,強裝鎮定,問道,“一個什么?”
趙媼臉色白得駭人,人怔忪地似失了三魂六魄,“一個.........一個身量與夫人........相仿的人.........”
心里咯噔一聲。
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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