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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3章 我想去晉陽

      阿磐又問,“阿硯見過妹妹了嗎?”

      趙媼這才笑了起來,“見過啦,見過啦!大公子喜歡妹妹,喜歡得緊呢!”

      唉,那就好啊。

      謝硯是個好孩子,他怎么會不喜歡妹妹呢。

      她在上黨郡安心地養著身子,也安心地照看孩子,外頭的形勢卻一天一個樣兒。

      聽說仗就要打完了。

      可謝玄還沒有機會前往晉陽,去看一眼那損毀的趙氏宗廟。

      阿磐知道謝玄的大志,也知道他深埋他心中的恨。

      魏武卒占了晉陽,把趙人趕去北地放羊,這時候,王父謝玄就該負手立在趙宮大殿高高的石階上,該立在晉陽城外那高高的山上,俯瞰晉陽那巍峨的宮墻。

      俯瞰趙氏宗廟那滔天的大火,那沖天而起的濃煙,就該放眼去看那大好的河山,去看那從前就屬于晉國的廣袤疆土。

      這樣的機會百年難遇,是少之又少的。

      崔老先生很急,他是晉國舊臣,他有多渴望回到晉國故地,親自看一眼,也親自去祭拜晉國的祖先和崔氏的陵園。

      他與謝玄一樣渴望。

      不,他比謝玄還要渴望。

      他和周褚人帶著魏武卒一起翻太行,這一翻就是數年,如今總算破了太行,竟就隨著他們的主君一起在趙國的上黨郡留下了。

      眼巴巴地看著周褚人喊打喊殺地一路往北殺了過去,聽說把趙人殺得片甲不留。

      幾大諸侯國在年前還亂成了一鍋粥,妄圖合縱連橫,都來分魏國一杯羹。

      年后見形勢不對,早就見風轉舵,觀望的觀望,稱病的稱病,退兵的退兵,求和的求和。

      趙人又能怎么辦呢?

      原先太行山麓那一戰出來的趙敘和沈國舅,沒了太行的阻擋,也沒了燕人的幫襯,國內又常年動蕩,造反的,兵變的,早就千瘡百孔,力不能敵,因而被周褚人一路圍追堵截,遠遠地往北逃竄去了。

      無人不想建功立業,從前被屠了國的晉人,但若能好生活下來,誰不想躬擐甲胄,身當矢石,親自去斬將奪旗,殺身報國。

      (躬擐甲胄,謂親自穿戴鎧甲頭盔,坐鎮軍中指揮。身當矢石,意為親自上場抵擋敵人進攻)

      因此捷報雖頻頻往上黨的宅子里傳來,崔老先生卻明顯比從前要焦躁了許多。

      他一次次來,卻又不進門,就在木廊下立著,立著,等司馬敦看不下去,非得進門通傳了,說,“主君,老先生來了。”

      謝玄知道崔老先生要說什么話,因此也從不怎么請他進來,聞聽司馬昭的稟報,便自行出了門去。

      外頭的人說話是刻意壓著聲,可她若輕聲走到窗邊,也能聽個分明。

      崔老先生急,每回都是極力規勸,“鳳玄吶!你是愛打仗的人,從前也就算了,如今女公子也生了,你怎么.......怎么還坐得住?”

      要不就說,“你是晉君,如今收復了晉國故土,你得親自前往接收晉陽,這是收軍心得民心的大事啊!”

      還要說,“諸國誰不在睜眼瞧著,聽說惠王的車駕已經啟程,正十萬火急地往趙國趕,你在這上黨窩著,你.......你千辛萬苦打下來的天下,再拱手奉送給惠王嗎?叫惠王贏了民心,便是你失了軍心,以后要取而代之,只怕要引起亂子來啊!”

      最后也總免不了要捶胸頓足,狠狠地道上一句,“鳳玄吶,你可萬萬不要因為兒女情長,誤了一統大業啊!”

      崔老先生說什么,謝玄是極少反駁。

      阿磐記得從前唯一一次謝玄說了狠話,說先生老了,該回大梁歇歇了,就把崔老先生氣得口吐白沫,險些中風。

      便是這時候,急赤白臉地勸誡,也不見謝玄動怒生惱。

      只是要說一句,“挽兒太小了,經不住車馬勞頓,再等一等吧。”

      崔老先生便重重地嘆,也重重地跺腳,臨走時總要說上一句,“主君吶,莫要去走別人的老路啊!”

      這又開始生分地叫“主君”了。

      這老路說的是夏桀的老路,是妖姬禍國覆了天下的老路,阿磐豈能不知呢?

      這樣的對話有過多次了,卻并不見謝玄動身。

      只是不經意間,會見他立在窗前,朝著晉陽的方向望去。

      阿磐心思敏感,什么都看在眼里,也什么都懂。

      謝玄不催,她卻主動提了起來。

      哄睡了謝挽,謝硯還賴著不肯走,阿磐問起了謝玄來,“你是從什么時候到了老先生門下呢?”

      那人溫聲說話,“晉國被毀宗滅祀的那一日。”

      他愿意與她披襟解帶,推心置腹,娓娓道來那些充斥著殺戮和死亡的前朝舊事,“是先生把我從晉宮的尸山血海里帶出來,他養我,教我,是先生,也算是半個父親了。”

      因此待崔老先生是尊他,敬重他,是當成了自己的父輩。

      他狀若無意地說出來,看起來稀松平常,可這話有多沉重,她怎么會不懂得呢?

      這些事過早地壓在他心里,一壓就是這許多年。

      謝氏的宗廟王陵都在趙地,他們又何嘗不想親自前去告祭祖宗。

      說到底,說到底是被她們母子拖住了腳。

      每每念及,常覺不安。

      太行的風順著窗子吹了進來,她抬眉沖謝玄笑,“我想去晉陽。”

      那人有幾分訝然,“去干什么?”

      她聲音不高,然十分堅定,她說,“去看你打下來的天下。”

      那人頓了良久,良久后才道,“你才出月子。”

      是啊,她才出月子,身子發虛,也并沒有好全。

      然她仰起頭來,不容那人再有絲毫的質疑,“我好了,沒有事。”

      她抱著謝挽,抬頭沖著謝挽的父親笑。

      “也帶孩子們去,告訴他們,那里曾是他們祖父世代傳承的地方,那里曾遭到叛變,屠殺,宮城內外都淌滿了血,但那里如今是他們父親打下來的疆土,以后,也將是他們的天下。”

      那人垂眸望她的時候,眸光是說不上來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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