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被壓著走了,但李弱水看得出來,他放松了很多。
管家看著陳玉,嘆了口氣:“夫人,陳玉的事……”
“夫人,我真的冤枉,我和二少爺從小便是朋友,怎么會害他?”
陳玉還想打感情牌,鄭夫人明顯也有些動容,畢竟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
但轉念一想,她問了一句:“你從小去找清,是時常去的嗎?”
原本還很委屈的陳玉愣了一下,沒有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只能訥訥答道:“是……常去。”
鄭夫人看向了管家:“為何這事我今日才知道?”
管家沉默了一下,無以對。
陳玉往某處看了一眼,抿唇不再辯解,他知道自己在鄭府待不下去了。
知道了陳玉幼時常去找鄭清,鄭夫人心中那點動容立刻便消失無影。
她帶著笑看向陳玉,笑意卻沒到眼底。
“你在府里長大,該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下毒一事我們不追究,但府里是不能再留你了。”
他有沒有下毒不重要,他從小帶著鄭清玩就是很嚴重的錯誤。
這樣一場以下毒為開頭的鬧劇,被鄭夫人三兩語結束,鄭家二老甚至沒有再問其他的細節。
因為——
“清,趕快回東苑去,這個夫子是皇城來考察的,他在滄州不會留多久,不好讓他多等。”δ.Ъiqiku.nēt
鄭夫人似乎想親自帶他去,但還沒上前,鄭清便立刻轉身走了。
他身子一向單薄,紋著翠竹的袍角被風揚起,像是被折斷了一般。
李弱水看著他的背影,無聲地嘆了口氣。
“祝你好運吧。”
現在該去豆腐坊借貓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等到路之遙。
李弱水低頭摸著錢袋,不知道借貓的錢夠不夠。
在她離開后,大堂里有兩人都看著她的背影。
鄭沐長長看了一眼,笑著將手中的茶杯放了回去,眼里卻沒有多少笑意。
鄭眉低聲詢問身邊丫鬟:“最近如何?”
“路公子似乎和他們吵架了,前幾日自己離開了府上,后來有人看見二少爺手上纏著帶血的繃帶。”
“時機正好。”鄭眉掩飾不住眼角的笑意,走路的步伐都輕松許多:“路之遙,讓我丟臉至此,這是你自找的。”
*
哐啷一聲,鐵皮包裹的鐵門被狠狠關上,秦方被推進府衙大牢深處。
此時依然是傍晚,這里卻透不進夕陽,唯有火把在壁上發出微弱的火光。
這是滄州最嚴密的監牢,五步一個守衛,多少年來從未出現過偷跑以及劫獄的事,他在這里很安全。
果然,只要激怒鄭家二老就一定能進這里。
秦方躺在草堆上,揉著身上的傷痕,沒有半點入牢獄的擔憂。
躺了一會兒后,牢門再次打開,走進來一位穿著清涼的紅衣女子,她提著食盒走到秦方面前,心有余悸地打量著這幽暗的地方。
“今日突然接到你的信,還以為你是開玩笑,怎么真的被關到這里了?”
秦方沒有過多解釋,而是將視線轉到她手中的食盒上。
“東西帶了嗎?”
“帶了。”
她打開食盒,里面不是吃食,而是一些紙筆和一枚印章。
秦方拿出紙筆開始寫東西,一邊寫一邊念叨。
“滄州這么大,誰還沒在府衙認識幾個人,等你出去后把信給今日找你那人,到時我自然會出去。”
他今日在鄭家給自己留了一條后路,沒有說出主謀,也算是給自己留了個籌碼。
懸賞令時效只有一日,只要躲過今日,他就打算離開滄州。
“真可惜了,以后再不能去煙柳巷找你。”
信寫好后,他頗為惋惜地看著眼前這女子。
“是啊,以后再不能見,是得可惜一番。”
清潤的聲音從牢門外傳來,嘩啦一聲響,鐵門再次被拉開,路之遙點著盲杖走了進來。
秦方頓時瞪大眼睛,又探身往外看去,只能看到門縫處露出一片守衛的衣角。
“你怎么進得來這里!”
路之遙揚唇笑了下,慢慢向他們走來:“我為何進不來?”
“不對。”秦方想起什么,撐著身體往后退去:“你答應過他們今日不殺我。”
紅衣女子看著兩人,不自覺地抱著食盒離遠了一些。
“我答應的是讓他們帶你走,可沒說不殺你。”
他閉著的眼睫在火光下投出搖晃的影子,唇畔的笑也忽明忽暗,看起來詭異又綺麗。
“懸賞令上說今日殺你,自然不會拖到明日,我是個守信之人。”
秦方想要奮起反抗,卻在瞬間被他制住,牢牢鎖在懷里。
路之遙微涼的指尖沒有觸上他的脖頸,反而輕輕摩挲著他因為恐懼而微微痙攣的雙眼。
他輕輕嘆息一聲,似是在警告,可語氣卻又那么溫柔。
“以后可要好好管住自己的眼睛,別亂看別人的東西。”
路之遙的指尖毫不猶豫地插了進去,溫熱的液體頓時從秦方眼眶中流出,在搖晃的火光下像是濃郁的兩道墨痕。
秦方痛苦地大叫出聲,聲音沙啞,不停地掙扎起來。
路之遙制住他不停顫抖的身體,安撫性地拍了拍。
“我是個盲人,不知道看得見是什么感覺,你睜眼試試,還看得到什么楊柳腰么?”
他說完這話后,將手中軟彈的東西扔到地上,等著他的回答。
秦方當然回答不了,他現在已然痛到聽不清別人的聲音了。
站在一旁的紅衣女子扔掉食盒,緊緊將自己的尖叫聲捂在口中。
她在風塵中打滾多年,自然知道現在什么不該做。
“大概是看不見了。”
路之遙勾起一個笑,用手帕擦了擦指尖的血,順手握上手中的劍。
“等你的眼睛痛過了,我再取你性命。”
有些事,就是要極痛才能記得住,雖然這人已經沒有以后了。
“啊。”路之遙站起身,拔出了匕首,唇角的笑被火光拉長。
“不知為何,似乎還是有些生氣。”δ.Ъiqiku.nēt
他轉頭面向紅衣女子,烏發在身后散開,他壓著情緒勾起笑容:“不走嗎?”
紅衣女子忘了食盒里的東西,飛快地跑了。
聽著她離開的聲音,路之遙不禁輕笑一聲。
“這速度倒是比李弱水慢一些。”.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