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敢提“香蘭”,連秦氏都賠心,瞅著她長子臉色,偶爾跟王氏訴苦:“你說我是不是上輩子作孽,樓哥兒成天半死不活拉著臉,怎么就讓人不省心。”
林長敏重傷在床,王氏卻比往日精神兩分,頭上戴著新打的赤金頭面,對秦氏道:“這是牽腸掛肚呢,哪兒有個笑模樣,我想我們家綾姐兒,夜深人靜時也要哭一場,樓哥兒男人家,自然不似咱們,可心里也哭罷?”
林錦樓心里苦么?他知道自個兒合該頂天立地,活到這把年紀不該讓旁人牽腸掛肚,何況林家軍上上下下多少張嘴還指望他,他勉力振作,又是生龍活虎模樣,只是他覺著整個人好似已經木了,人情往來皆是做戲,只有回到房里頭,四下無人時才知自己多累,百般煎熬,將要把他勒得喘不過氣,可午夜夢回,滿眼還是陳香蘭的影子。他早就該回金陵了,可仍耗在京里,就為了找這么個人,他甚至覺著自己將要黔驢技窮了,不管撒出多少人手,懸賞多少重金仍音訊全無,他時不時后怕的想,那女人莫非已經不在人世了?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他又怎么死心。
楚大鵬中了兩榜進士,將要外放江浙做官,特特設宴相邀。席面上,楚大鵬親自給林錦樓倒了杯酒,笑道:“日后就要去哥哥的地盤了,還求哥哥多賞臉關照。”
林錦樓微微一笑,舉了杯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這么生分。”
一杯酒下肚,劉川嘿嘿笑著湊上前道:“樓哥,今兒個來陪宴的可都是京里最紅的姑娘,您來掌掌眼?”
林錦樓撩眼皮一瞧,環肥燕瘦四個美人,皆是杏臉桃腮,形容甚美,他坐在那兒定定想,何必呢,那女人絕情走了,他管她死活,不如風流開心一日是一日,原先不也這樣過?何況眼前佳人個個又嬌又媚,光艷生輝,又知情知趣,他何必委屈自己。m.biqikμ.nět
正想著,這邊謝域眉眼通挑,已經上前將個彈琴的女子拉來,按到林錦樓身邊,笑說:“哥哥,這眉嫵姑娘可是新來的,從請了好幾個先生教,琴棋書畫,經史子集,沒個不通的,讓她陪你,哥哥可得憐香惜玉,別嚇著人家。”又虛點幾下眉嫵道:“好生伺候著。”
林錦樓半瞇了眼打量,只見生得柳眉如煙,肌膚如玉,穿著白銀條紗衫兒,紅銷紗挑線縷金拖泥裙子,端得是個絕色。眉嫵滿面春風,玉手舉起一杯酒,微微笑道:“林大爺,眉嫵先敬您一杯。”
林錦樓盯著她看了半晌,方才把手里的酒喝了。席間觥籌交錯,不斷勸酒,林錦樓來者不拒,喝到半醉,眾人便使眼色讓眉嫵扶林錦樓到后頭歇著。林錦樓直走到門外,夜風一吹,酒意去了一半。眉嫵一手扶著,笑道:“大爺,廂房在這邊”
不等她說完林錦樓便推開她,搖搖晃晃走到外面,喚人牽馬,徑自去了。他只是突然之間厭了,原本尋樂子的開心地,如今卻令人難以忍受。不過迎來送往逢場作戲,女子嬌艷如花,一笑一顰都揣摩著人心,跟他訴柔情密愛,或撒嬌撒癡,或溫柔解語的求憐,捧著一張假臉,佯裝著歡喜。香蘭從不曾如此,那個傻妞兒什么時候都捧著顆誠心,處處吃虧讓人占便宜,卻不介意,她笑笑,就能讓他心里暖和起來。想起這些讓他心里塞了秤砣那么難受,又如同片片刀往心上割,他恨上來覺著是鈍刀子割肉,讓他難受到絕望,可從自憐自哀里爬起來,又忍不住想她,心底有個聲音一直讓她回來,只要她能回,他就什么都不問,人在身邊就好了。
日子就這么不知不覺過。林錦樓站在屋里往窗外望,只見樹頭紅葉翩翻,院內黃花滿地,這些日子他忙得暈頭轉向,竟不知夏天已過,轉眼已是深秋。幾個丫頭子拖著掃把在院內掃地,不知林錦樓在看,遂有說有笑的,有嘴里哼著曲兒,細聽竟是《蘭香居士傳》里的一出戲。這戲自太后聽了眼淚沾襟,夏姑姑又竭力夸贊香蘭仁義,又透出林錦樓愿娶香蘭為妻之意。太后命陳香蘭入宮覲見,林家卻說香蘭已去向不知,想來知自己身份低微,不配林家門第,遂不辭而別。宮中貴人聽了皆唏噓不已,紛紛點名要唱聽這出戲,并非曲調如何優美,蓋因此事出自本朝,且離奇曲折。筆趣庫
書染輕手輕腳進來添茶,臨走時眼睛瞥見林錦樓腰間的羊皮荷包,她記著那是香蘭給他做的第一個荷包,如今穗子都禿了,仍然不換。書染想起畫扇悄悄說,林錦樓把香蘭未做完的襪子放在床頭,壓低聲音道:“大爺這是等奶奶回來做完呢罷?”書染嘴里呵斥:“主子的事別多話。”可心里到底感慨,這段日子他們家大爺看似已經平靜了,她卻未曾料到原本風流不羈的人竟也有會相思的時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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