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曦云心里一跳,只見林昭祥盯著她的雙眼,異常緩慢道:“都是打發不走的丫鬟,一個用計,一個用仁,個中滋味你自己去品。誰的日子能事事順心,件件如意?你年紀還輕,尚不明白,以為若想在世間游刃有余,過得舒坦,便要靠八面玲瓏或有多少手段,實則立于不敗的,是德行具足的包容和慈心。知故而不世故,方乃真君子。”
說完這番話,林昭祥便起身,拄著拐杖緩緩往外走,走了一半,忽回過頭來,對姜曦云道:“你哥哥姜尚先登門,跪了半日,央告看在林姜兩姓交好的份上解冤釋結,正你的名聲,以求讓你能有門好親事。我已應了他,那一樁事自此后煙消云散,以前從不曾發生,日后也無人再提。”sm.Ъiqiku.Πet
姜曦云聞心里不由一松,旋即手足無措,心亂如麻,站起身不知是否道謝,卻見林昭祥又擰過頭,不再看她,聲音滄桑道:“你是庶出的女孩兒,自幼沒了姨娘,并不十分討父母歡心,吃喝穿戴皆是拿旁的兄弟姊妹剩下的,然你渾不介意,體貼長輩,孝順乖巧,受了手足欺負也不吭聲,對人對事都有容讓,仍舊端著笑臉跑前跑后討人喜歡,讓祖母也格外憐愛你。有道是‘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自便能看出寬厚,長大必定是個好的,故而說給長孫娶媳婦兒,我第一便想起你來”頓了好一陣,又輕輕搖頭,“可惜,可惜,世事如刀,有時候未曾把人雕得更美,反而把人割得更丑了。望你今后好自為之。”門吱嘎一聲推開,又“咣當”一聲關閉。
姜曦云身上一軟,癱在椅中,不知怎的,竟刺心難,數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子悲從中來,她嚶了一聲,頭靠在椅背上,早已哭得臉上一片冰涼。m.biqikμ.nět
林昭祥走出來,瑞珠立刻上前攙扶,他半瞇了眼瞧瞧外面的日頭,吐出一口氣,戲臺子上幾個戲子復又咿咿呀呀唱了起來。林昭祥進了花廳,眾人皆站了起來,林昭祥單只在羅漢床邊坐下,命大家仍坐下看戲。秦氏連忙上前獻茶,又低聲道:“大夫剛來過,已經瞧了二弟妹,說是肝郁氣滯,一時氣迷了心才暈了,如今在床上歇著,無甚大礙,亭哥兒媳婦去侍疾了。”頓了頓又道,“還有園哥兒”說著掀起眼皮,瞄著林老太太。
林老太太咳嗽一聲道:“園哥兒已經知錯了,我打發他去抄書了,孩子還,誰還沒個淘氣的時候,用心教便是了,再唬著他。”
林昭祥哼了一聲,低低道:“慈母多敗兒!就是你當年寵愛過甚,老二才沒出息,惹了多少丑事。園哥兒有天資,今天我把話放在這兒,誰都不準溺愛寵得歪了!”
林老太太素知林昭祥脾性,也不惱,遂不再吭聲。秦氏也立在一旁,低頭不語。
林昭祥拿眼往外看,只見抄手游廊上,香蘭正站在那里跟林東繡說話,風一吹,她頭上的滴珠和身上裙裾皆微微擺動,皆可入畫。他忽有些感慨,自問自己已活到這把年歲,經歷多少風浪,亦算閱人無數,可見了香蘭仍忍不住訝異,不過十七八歲的女孩兒,卻像飽經風霜,談吐和胸襟也非等閑,難怪身處泥淖卻仍能接二連三施救于人。他忽傾過身,對林老太太低聲道:“你覺沒覺著,那個香蘭神態語氣,行事舉止,有當年沈家長孫女沈嘉蘭的品格?”
林老太太想了一回,不禁笑道:“你說起來還真有些像。當初你一徑兒贊她行事有規矩亦有仁厚,也不管她比樓哥兒大四歲,就要同沈家結親,其實她妹妹嘉蓮年紀才相當些。”罷又一嘆,“罷了,罷了,都是做了古的人了,那女孩兒活著,不知是什么模樣,也該兒女繞膝了,唉,什么都抵不過世事無常。”r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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